举在半空的惊堂木,顿了半晌,愣是敲不下去。
刘侍卫听见“极刑”二字,吓得舌头都打起了结。一时也顾不得黄成,拼命朝季越同脚边爬:“有……有内情,我是……是受了县……”
“来人,把这目无王法、诬陷季大人的刘侍卫,给我重重的打!”黄成腾得起身,几个衙役应声上前,将杀威棒舞得哗哗作响。
县衙里的差役们本就对季越同甚是敬仰,如今见有人吃里爬外,敢暗害季大人,手上气力重了几分,几下就把刘侍卫打成了血人。
直到沈舟扑上前,挡在刘侍卫身前,才收了手。
“沈小姐,您干嘛要护着这种人渣?害了季大人坐牢,他就该被活活打死!”有个脾气较冲的衙役,不解气般,又伸腿在刘侍卫屁上踹了一脚。
“季大人受了冤枉,罪魁祸首应当被游行几圈,方能彻底洗刷大人的冤屈。要是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你去挨家挨户替大人澄清吗?”沈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余光却瞥向了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黄成。
居然想要当着众人面前杀人封口,这个黄县丞,心真够黑的。
“既然犯人还喘着气,就把他扔进死牢,季大人重归源芜县,都小心伺候着!”黄成干巴巴的甩了两句话,也没走上前冲季越同庆贺,甩着袖子往县衙外走。
腹中积压的怒火,都快把他给烧焦了。
即便狂走了几条大街,回了自家府内,还是将屋中瓷器全摔了个粉碎。
“季越同!沈舟!你们这对男女,敢挡老子的路,吞老子的钱,老子让你们不得好死!”
砰砰砰!
几个端着盘子的丫头,被自家老爷疯癫模样吓到,慌忙跪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喘。
黄成将头上的官帽丢在地上,仍觉得不解气,又踩在上头碾了几脚:“我让你得意,让你高兴!都给老子去死吧!”
“黄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朝廷亲发的官戴,岂能如此糟践?”刚进门的师爷愣了下,旋即将几个丫头赶了出去,谨慎的将门关了起来。
“朝廷亲发?呵,位及七品的季越同季大人,那才是朝廷的人,我个县丞算什么?”黄成冷哼几声,将脏兮兮的官帽捡起,胡乱甩到个椅子上。
师爷摸了下胡子,笑得有些贼眉鼠眼:“想赶走季越同,要先对付那个爱管闲事的沈家大小姐,大人一开始便盘算错了!”
“少打马后炮,要不是沈舟,我今天就把季越同给灭了。当初我买通刘侍卫时,你怎么不提醒我,滚滚滚,别在这给我添堵!”
“是我先头小看了沈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差点把黄大人您给拖下水。依我来看,咱们对付她,耍阴谋不成,只能来硬的!”师爷转了转眼珠,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要杀人?”黄成皱皱眉,忆起沈家护卫的彪悍,额头渗出些冷汗,“我看此事难成。”
师爷哎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您放心,我认识个功夫极好的杀手,再稍微弄些小手段,一保沈家小姐上西天!”
县衙后院,季府。
在门口坐了许久的六子,一眼望见季越同缓缓朝这边走来,顾不上唤来小厮,狂奔了过去。
“公子,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今晚就要带人去劫牢了!”苦苦守了两天两夜的六子,眼圈都有些泛青。
“瞎说,就你这胆子,还敢闯死牢?”
六子正要反驳,却见季越同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再看他身边站着沈舟,嘴一瘪,老实的扶住了季越同。
“季大人戴了许久的镣铐,眼下行动有些不便,你可要将他好好照料!”沈舟看着季越同透着红的脚腕,想了想,又添了句,“别忘了每日热敷三回!”
说完,便拉着小竹打算回家。
“沈小姐,如今天色已晚,你二人行路不便,不如就在此歇息吧,况且你……你还是我亲聘的幕僚。”季越同抬步上前,不顾脚腕钻心之痛,直接把人给拦住了。
沈舟望着他有些拘谨的模样,轻咳两声,应下了。
食过晚饭,沈舟禁不住小竹在旁撺掇,只得半推半就的去探望季越同。
季越同刚将裤脚放下,一见沈舟,脸上浮现丝笑意:“刚敷好药膏,沈小姐不必担心。”
“呀,季大人怎知我家小姐是为你的伤势而来,难道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小竹躲在沈舟身后,嬉笑出声。
季越同的脸,唰得红成了一片。
“季大人不必在意,这丫头最近愈发调皮,连我娘都在众人面前被她调笑过!”沈舟装作嗔怒的瞪了小竹一眼,冲季越同抱歉一笑。
“无妨,我方才正想找你询问些事,如今正巧。”季越同示意两人坐下,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推给了沈舟。
“沈小姐的税钱还未到上交之日,您那账本是怎么回事,若我没记错,沈家只有那一本帐。”总不会沈家人连账本都能造假吧!
“这个就是我家小姐聪明之处了,账本前几日被存在双儿家的酒馆里,小姐命我现跑去转了一千二百两,沈家账簿的时间记法不外传,那个黄成,自然也不敢问,只看最后一页便信了!”
小竹忙不迭的插嘴,满脸都是为自家小姐骄傲的眼神。
就差摇着小旗为沈舟宣扬了。
“原来如此,倒是多谢沈小姐费心了!”季越同连忙起身,抚平衣角褶皱,恭敬的再朝沈舟一拜。
这一下,倒把沈舟给惊到了。
“季大人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沈舟担忧他的双脚,忙站起身将人扶住。
季越同只觉肩窝处一暖,微俯身,便能闻到沈舟头顶传来的发香。
“你……你为何肯冒险救我,你不怕黄成狗急跳墙,直接动手?”清爽的芳香飘入鼻内,季越同心中一动,话说出口,才觉唐突,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舟心内一跳,只觉脖子有些热,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漫开,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依小竹来看,我家小姐定有所图,话本子里不是写了吗,英雄救美,那美人自是要……”小竹见气氛有些焦灼,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思,那句“以身相许”还未脱出口,嘴巴就被堵住了。
“话本子看的太多,小心钻不出来,季大人,我们不打扰您了,这便离去!”沈舟见小竹还想开口,忙捂紧她的嘴,一把将人拖了出去。
而季越同,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出身。
“小姐,您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我觉着季大人铁定是欢喜你的。”小竹酸疼的嘴巴,小跑着跟在沈舟后面,喋喋不休道。
沈舟被嚷的有些头昏,只得站定,冲她无奈笑了笑:“我知你是好心,季大人也算是个正直的好人,可我,确是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你这丫头,不要整日变着法的想把我嫁出去了!”
连街上的媒婆都没你那么敬业。
“我就是瞧着你们配嘛,话本子里都写了,小姐是佳人,季大人是才子,你们……”
“打住,小竹,以后不许再看话本子!”沈舟没好气的点了下她的额头,脚步加快了几分。
“小姐,等等我啊,我怕黑!”小竹四下望了眼,见周边黑漆一片,缩着肩膀朝前追去。
次日,沈舟因挂念新婚的元好夫妻,早早起床,带着小竹便要往酒馆去。
刚走到县衙外,便看见季越同站在门外,同一个黑衣男子正说着什么。
那男子看不清脸,却突然将戴着斗笠的头转了过来,引得季越同也朝自己望来。
“沈小姐,昨日睡的可好?”
沈舟本打算招呼一声,不妨碍季越同办事。
熟料,季越同轻笑着朝自己走来,而那黑衣男子也瞬间在门外消失,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沈舟平素不喜窥探他人秘密,并未多言,只将去意说明。
“昨日因有官司在身,未来的及去婚礼道贺,在下现与沈小姐同去,也算沾些喜气,不知可行?”季越同见沈舟并无异议,便走在她身侧,并肩同行。
因互相探讨县衙内的案子,只觉时间流逝的飞快。
不多时,便来到了吴语的酒馆。
此刻正值早茶时,馆内已进了不少食客。
“小姐,季大人,您二位快往楼上去,那里更静谧些!”正在柜台后打算盘的小二,忙上前招呼,将人一个劲的往上头引。
“老板娘应该还在沈府,怕是要两个时辰后才能回来,您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就是!”小二心思活络,见沈舟一直在酒馆内张望,忙主动回了两句。
“春宵一刻值千金,晚来些也是正常。”沈舟正巧腹内有些饥饿,便邀了季越同吃些糕点。
谁成想,这糕点直吃到午间,莫说吴语跟元好,就连去学堂念书的双儿都不见了踪影。
“小姐,吴嫂子素来是个准时的人,既然跟小二说好时辰,断没有不来的道理,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啊?”小竹耐不住性子,在酒馆门口张望许久,迟迟不见人来,只得跑回楼上,一脸焦急。
“吴语的马车素来有沈家护卫看着,应不会出事,或许只是昨夜折腾的晚了,你别担心!”沈舟心里也有些打鼓,安慰小竹几句后,竟也有些待不下去了。
“季大人,您若有事就先会府衙吧,我与小竹先回沈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