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家大业大,下人们的行动亦是隐秘而低调。
如今一封威胁信能凭空出现在沈家马车上,背后真凶定是有些手段和权势的人。
整个源芜县,与她交恶的小官,可不正是县衙里那位县丞大人吗,自己方搅了他的好事,估计眼下正巴不得自己被五马分尸。
沈舟闭着眼睛等了半晌,迟迟不见刀子落下,心里忐忑的有些发毛。
再睁开眼,却见那男人抱着长刀,靠在树干上,一副悠闲模样。
“你怎么不动手了?”这人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以虐他人神经为乐吧?
男人掀了掀眼皮,抬腿便走:“看你也是个重义心善之辈,我的刀不想吸你的血,你的命,还是交给老天决定吧!”
沈舟愣了下,连忙蹲下,将双儿轻轻抱起,首回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怪人,是打算撂挑子了?
这么随性的吗?
“你就这么把我放掉,回去怎么交代?”沈舟盯着男人的背影深思片刻,开口叫住了他。
以黄成的小肚鸡肠,留给他的,怕只有一条死路。
男人顿住步子,转过头,一脸不解:“我是收钱办事,任务失败,自然是把定金退回去,难道还要拿钱跑路?”
沈舟:“……”
敢情这家伙就是个直肠子,亏他有一身本领,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可知雇你来杀我的是什么人?”沈舟见他品行不错,打算好心提点两句,但男人接下来的回话,差点没把她给噎死。
“我们杀手也懂规矩,不能随意出卖雇主的来路,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一出口,看样子她倒成了个大反派?
沈舟长吸两口气,抑住打人冲动,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每月一百两,做我的侍卫怎么样?”
男人动了下手指,没吭声。
“二百两!”沈舟又大气的掏出张银票。
男人狐疑的瞅了瞅她,嘴巴未动,步子倒挪了过来。
“每月给你三百两,吃住全包,总比你在外砍人脑袋强!”
男人将银票收好,望了眼沈舟被荆棘划破的衣服,刀一挥,路上散落的树杈全被切得干净。
“我叫齐河。”
黄府书房内,师爷将茶杯轻磕在案几上,冲黄成招了招手:
“黄大人,您可别在我面前瞎转悠了,我派去的人,绝对靠谱。”
“靠谱?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都快到酉时了!”黄成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眉毛都成了结,“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杀个女人,挖十个三米高的坑都挖完了!”
师爷忙伸手护着余下的半杯茶,笑眯眯的望向黄成:“可能中间出了点差池,稍安勿躁啊,黄大人!”
师爷正拼命安抚暴躁下的黄成,屋外忽的传来细碎脚步声,一声“大人”勉强让黄成镇静下来。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禀报大人,我们赶到时,那个杀手他……”小厮声音支支吾吾,忽的往下蹲了半截。
“他死了?”黄成攥紧拳头,一旁的师爷大气都不敢出。
“他驾着沈小姐的马车,还跟她有说有笑的,我们……”
啪!
沉甸甸的杯子砸向小厮的头,随着一声惨叫,几片带着水珠的茶叶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
“黄大人您……”师爷吓得腿都软了,见黄成把脸转向自己,恨不得能缩进地缝里去。
“这就是你找来的人,全是饭桶!废物!”黄成怒火中烧,愤然离去,倒是没对师爷动手。
师爷蹲在地上缓了半天,才颤颤巍巍的爬了出去:“齐河,敢跟我玩阴的,我要让你看看谁才是你的主子!”
天色已有些昏沉,小竹立在元好院内,见沈舟迟迟未归,急得直跺脚。
偶尔听得屋外有声响,便匆匆跑出去,无一不是失落而回。
“小姐究竟怎么样了!”小竹用手绞着帕子,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放心吧,你家小姐马上就能回来。”温润声音自背后响起,小竹猛地回身去瞧,正是季越同。
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似乎笃定了沈舟无恙。
“季大人,您的衣服?”小竹指了下季越同背后,立刻看见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方才在门口不小心蹭到,我去换一身!”季越同说完,不待小竹再问,直拐进内院去了。
小竹挠挠脸颊,总觉得今天的季大人,行为实在太过古怪。
“小竹姐姐,双儿妹妹回来了,沈姐姐也回来啦!”王训雀跃声音在屋外响起,小竹瞪大了眼睛,一溜烟冲去接自家小姐。
结果,迎头就撞见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还拎着把大刀。
“救命啊,要杀人了!”小竹见刀鞘上还有个红色珠子,忙把双手捂在胸前,一脸惊恐。
男人皱下眉,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小竹,这是我新聘的贴身侍卫,名叫齐河,不是坏人。”沈舟腾出手摸了下王训的小脸,郑重的介绍起来。
小竹皱着脸,瞧了齐河半天,才僵硬着身体,慢慢挪到沈舟身侧,将双儿接过。
除了关心下沈舟的状况,一路上,愣是没再多言半句。
双儿在沈舟庇护下睡得极熟,吴语流着眼泪将她接回房内盖好被子,走到沈舟跟前,直接就跪下了。
站在旁边与季越同闲聊的元好见状,也走到吴语身侧,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义姐,姐夫,你们这是干嘛,快起来!”沈舟一手一个,将两人硬架了起来,“双儿跟我素来亲密,也算是我半个妹妹,我去救她乃是本分,你们切莫如此!”
沈舟最受不住有人在她跟前跪拜,声音都有些抖。
“不管怎样,您都救了双儿的命,以后要有用得着我们夫妻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油锅,我绝不皱一下眉头!”元好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激动得不行。
沈舟见他目光坚定,不好再说些扫兴话,只得点了下头。
“你们跟小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多客套啊,还是准备下饭食,好好犒劳小姐才是。”一直闷声不吭的小竹,突然硬挤出个笑,打起了圆场。
元好怔愣下,一拍脑袋:“诶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沈妹子,你先歇着,今天这顿晚饭就在这吃,季大人,您也留在这,别走了!”
说完,拉着吴语溜进厨房,将灶台弄的烟火缭绕。
“小姐,我也去给他们打个下手。”小竹本恢复了原样,可一对上齐河那张脸,牙齿又开始打起颤来。
“你先别去,我有话跟你谈。”沈舟看出小竹神情不对,让齐河呆在原地,拉着小竹进了房门,将门栓锁得极紧。
“小竹别怕,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保护你。”沈舟搂住小竹肩膀,话刚出口,小竹猛地扎进她的怀里,竟低声哭了起来。
“小姐,那个叫齐河的,他……他根本就是个杀人狂魔,你千万不能让他进沈家啊!”
“什么?”沈舟扶着小竹的肩膀,见她脸上沾满了泪水,有些不敢置信,“莫非你曾经见过他,亲眼瞧见过?”
小竹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大约五六年前,我随当时的沈府大丫头去沧州采办货物,路上撞见一群土匪拦下几个客商,把他们全给砍了,动手的就是那个齐河!”
不能吧,我看他挺像个好人的。
沈舟见小竹信誓旦旦,再问过几遍,没想到小竹连齐河手里那把刀都能认出来,登时有点发怵。
若那个齐河真是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她岂不是引狼入室?
简直是掘土自埋!
“小姐,咱们把他撵走吧,万一他哪天狂性大发,把咱们都杀了怎么办?”小竹战战兢兢的缩在沈舟怀里,呜咽道。
“人已经招进来了,如果突然赶出去,他定会生疑。”沈舟轻拍着小竹后背,柔声道,“此事你先不要外传,我让季大人仔细查下他的来历,如果他真曾滥杀无辜,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小竹听闻此言,似是吃了颗定心丸。缓缓抬起头,忽的笑了出来:“提到季大人,我倒想起个有趣的事。”
小姑娘心性大,泪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下就把季越同衣服上蹭到一大团泥土的事说了,引得沈舟惊奇不已。
“季大人素来注重衣衫整洁,怎会如此狼狈,是不是路上掉进坑里了?”
小竹眼珠一转,摇了下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小姐你走后,季大人也失踪了许久,哪都找不到!”
“哦?”沈舟挑了下眉毛,思虑片刻,突然笑了出来。
这呆子,不让他同去,怕不是偷偷跟着她去荒山枯林去了。
被黑夜笼罩的黄府内,将师爷赶出去的黄成,一人躲在密室内,望着桌上摊开的书信,气得团团转。
京城的季越军,又派人送来道催命符,简直想把他往绝路上逼。
黄成伸手在信纸上摸了下,想撕却不敢,只得坐回椅子上,不停揉着额头。
这回与户部联手,也没能弄死季越同,季越军大怒之下,甚至想要用他的命来抵。
如果三日内再不取季越同项上人头,他可真要事先准备棺材本等死了。
“可恶的沈舟,竟把我逼到如此地步,我黄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黄成将手插进头发里,哀嚎出声,将头狠狠撞向小方桌。
“死了算了,我还不如直接死了!”
季越军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黄成折腾良久,眼睛猩红的盯向墙上挂着的宝弓,直扑了上去。
“想让老子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黄成从旁边的箭筒里捏起枚羽箭,脸上是狰狞的笑,“季越同、沈舟!老子偏不教你们如意,要死也拉着你们一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