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有些沉默,今日她又想起了一些记忆。李明煜所言不差,不仅仅是皇室,整个大周都腐朽到了骨子里,尤其是以闻氏一族为首的世家门阀。
大周像是一个枯萎的大树,世家门阀就是攀附其上的菟丝子,吸取着大树的营养,消耗着大树的生机。
世家不除,大周必亡。
“你们准备怎么做?”
谢瑶回握住李明煜的手,眉眼微抬,目光澄澈而坚定。
“这一次皇泽寺之行收获不小,魑魅魍魉都显出身来。以前他们是在暗处,要抓到他们的尾巴可不容易,现在他们由暗转明所作所为便无所遁形,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这些人所犯下的律令铁条,随便哪一条都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李明煜眼中有杀意,对于这些人,当然是该杀的杀,该斩的斩。
“若他们狗急跳墙……”
谢瑶心有隐忧,这些世家门阀既然称为世家门阀,那就是有百余年的基业,他们的势力也不小。太子如果是直接对他们动手,逼急了这些世家狗急跳墙所产生的威胁恐怕会动摇大周的根基。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法子。
“便分而化之,逐一击破。”
李明煜脸上重露笑颜,谢瑶的担心他自然也是考虑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周终归是李皇的大周,这天下也是姓李的天下。不管世家门阀心里头怎么想,面子上依旧得听从李周皇室。
世家门阀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想要除去他们非一日之功。水泽万物而细无声,与世家门阀的争斗之中,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的简单道理便是从中总结而来。
“瑶瑶,京中有闻寇段傅赵五大世家。大周现存二十余个世家门阀,他们五个家族也是大周世族门阀中五个影响最大的世族,其他人都以他们马首是瞻。”
李明煜声音中有几分嘲讽,道:“这几大家族自诩是清流名贵的贵族,从血脉之中就高了其余姓氏家族一筹,何其可笑。”
这其他的世族中自然也包含了李周皇室,在这些人眼中,李周皇室不过是蛮人后裔,怎比得上他们的“贵族”血统。这要是李周皇室能忍得下来那干脆把皇位也拱手让人算了。
“血统?”
谢瑶冷笑两声,眸中翻腾着戾气,她道:“无论多高贵的血统,我只知道斩下了头颅一样要去见阎王,流的血也与常人并无什么不同。若是说不同,就是他们那鼻孔朝天,眼睛长在了脑门上的德行倒是与正常人不一样。”
本来气氛还有些严肃,谢瑶这么一说,李明煜弯了弯唇角,可不是,那些所谓的“贵族”趾气高扬的模样的确是与正常人不一样。
他摸了摸谢瑶的长发,继续道:“这样的世家在高祖时乃有百余个,但是现在只剩下了二十多个。高祖曾大力打压过他们,奈何他们根基太深,终究还是没有彻底铲除。现如今他们以闻氏为首,便难以分化。”
这也是当朝皇帝与世家斗争中落了下风的原因,世家联合起来的能量的确不小。
“不久前的秋菊宴上,似乎五大世家的人心不齐。”
谢瑶脑海中寇家兄妹的面容一闪即逝,她道:“寇家的兄妹似乎有所不同。”
“嗯,没错。”
这便是李明煜说铲除世家时机已到胸有成竹的原因,“寇云泽是实际上的寇氏家族的掌权者,他们兄妹在寇氏之中曾被人逼迫进绝境,他们对于世家的憎恨远超常人。”
“而像这样的情况,并不只是寇氏。”
“世家门阀不是铁桶一块,而且他们是以利益而联合,势必也会因为利益不均而分崩离析。闻氏势力最大,所获得的利益也是最大的。人心都是贪婪的,他们最初联合是为了应对高祖,外部危机稍和,自然一家独大的局面就维持不了了。”
闻博乃是当朝丞相,闻氏女乃是当今的太后,如此殊荣给闻氏增加了更多的利益,其他的世家怎么能不眼红?尤其是现在闻氏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在世家之中为首,而是窥视帝位!
他们的联合,顷刻可破。
“纵然是有万全的把握,也需做好应变的准备。”
谢瑶习惯了走一步看十步算百步,无论成功与失败,都要有应对的方案。她总觉得除去世家门阀的道路不会如此简单,但愿是她多想了。
“这是自然。”
李明煜颔首,皇族与这些世族的争斗不是朝夕,他与闻博为战也非一日,实际上,他比谁都要重视这些世家门阀,相应的应对也不是只有一步棋子。对付他们的法子,宁可盈余,不可匮缺。
无论如何,谢瑶肯定是站在李明煜身边的,谢家军向来如此。
次日,启程回京。
她与长熙同乘一辆马车,却只看着窗外,仔细一看她目光游离,神思不定,显然并未看什么风景。
谢瑶现在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欲哭无泪,压根就不敢看长熙,她……她竟然……
她竟不知道自己失忆后还长了胆子,长熙敢开口说以身相许,她居然也敢应!
这件事不是最让她吃惊的,最让她吃惊的是长熙居然真的对她有意,他对她的情意不是说笑,他是认真的!那么那一次长熙说的……也不是开玩笑?
谢瑶她都想起来了。
是的,没错,直到今日,谢瑶的记忆已经想起了七七八八。
所以她现在恨不得能时空扭转回到长熙找到她的时候,长熙说以身相许,她那时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应下了?!
他们是不可能的!除非长熙不是南庆小郡王,否则就算是她也对他有意也没可能!她怎么就胆大包天答应了呢?现在可好,进退两难。
想起前几日的记忆,谢瑶就忍不住捂脸。长熙自从找到了她便寸步不离,对她的心意也未加遮掩,这……这……她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把人抢回去了。
谢瑶甚至想着陛下会把南庆小郡王嫁给谢家的可能性有多大,想来想去,谢家军是不可能掌握在主君之外的其他皇室之人手中,除非长熙放弃爵位还差不多。
不过,若长熙是皇嗣太子说不准还有可能……这个恐怖的想法才冒出来谢瑶就飞快的否定了。绝对没可能,她是戍边的将军,怎么可能让大周太子随她到北疆啊!只要皇帝不傻都不会把她绑在京城,她乃是疆域上杀人的利器,可不是个吉祥物。
所以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她如何委婉而坚定的斩了这段不该答应的缘?
李明煜手中拿着一本书,但是心神全然没在书页上。
谢瑶今日一早就有些奇怪,目光躲闪不敢看他,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这是怎么了?
车厢之中气氛有些凝滞和尴尬,
“瑶瑶。”
李明煜合上了书页,一脸严肃的喊道。
“啊,怎么了?”
谢瑶的面上有细微的纠结,被李明煜唤过神来,两人眼神相触谢瑶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神情有些不自然,心里头更加的纠结了。
“你怎么了?”
“我……”
谢瑶没想到长熙这么敏锐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基本上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李明煜心里沉了一下,一滴苦涩在心中散开,谢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怪不得今日会如此不对劲。
谢瑶只是将他当做朋友,他当时不过是趁虚而入,趁着谢瑶记不得了才敢开口表露心意,这两日是偷来的时光,如今她记忆已经恢复,也该还回去了。
此后,便是路归路,桥归桥,他与她仍旧是朋友。或许他真正的身份告知谢瑶后,朋友都没得做,两人之间只剩下君臣。
“那、挺好啊,想起来了是好事。”
李明煜想露出高兴的微笑,心中的苦涩泛到了口中,嘴角向上的弧度十分的勉强。谢瑶接下来就会说之前是误会,当不得真了吧……
“长熙,我之前失忆了。”
果然,谢瑶直接开口说,李明煜面上的浅笑彻底的消失,他垂眸听着谢瑶接下来的话语,就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你问。”
“你觉得北疆怎么样啊,你想不想去北疆?”
谢瑶心里有些忐忑,紧盯着长熙,紧张的等着长熙的答案。
“北疆,北疆很好啊,我当然想去。”
李明煜目光黯然,谢瑶是告诉他她是属于北疆的,两人并无可能吗?
谢瑶瞧着长熙微变的脸色,心里越发没底,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如果让你留在北疆,我是说,一直住在北疆,你愿不愿意?”
在谢瑶眼中北疆虽然不及京城繁华,但是北疆自由辽阔自有别样风景。她眼中的北疆千好万好,长熙却是金尊玉贵的郡王,自小锦衣玉食。如果说谢瑶是生在荒郊野外风吹雨打的荆棘花,那长熙他是长在繁华世界的富贵牡丹。她所习惯的长熙不一定习惯,她喜欢的他不一定喜欢。
长熙,他愿意放弃京城的繁华跟着他去北疆那样的偏僻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