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小皇帝总算还有几分理智,发泄完怒火之后便松了口气,命人将地上砸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掉,自己则是反复深呼吸。
好半天才彻底冷静下来,命人宣宁皎进宫。
等到宁皎进来时,小皇帝的表情已经彻底调整好,一张俊美的脸上笑得春风拂面,全然没有刚刚勃然大怒的阴鸷样子。
“皎皎你这又是怎么了?”赵翟的语气相当温柔,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小妹妹一样,“有什么事你进宫来同朕好好说,难不成朕还会不帮你吗?何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宁皎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肉麻到让人觉得牙疼的称呼,只觉得嘴角抽搐了两下,但他现在有事情要求,小皇帝因此还是忍了。
“启禀陛下,并非是臣女不懂礼数,实在是此事太过严重,牵连甚广。若是臣女不先发制人,怕是就会失了先机,陷入被动。”
黄员外敢杀那么多的人,背后肯定有人为他撑腰,不是皇亲国戚也是朝中重臣。
若是不将事情彻底闹大,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也就给黄员外这种人渣,留了更多处理罪证的时间。
而这小皇帝又是个不靠谱的,一天到晚不怎么处理国事,每天脑子里就想着如何猎艳,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宁皎之所以会选择在宫门口那一跪,也是因为太了解这小皇帝的脾性。
就比如现在,宁皎进门之后,小皇帝虽然没说几句话,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怪宁皎不该将事情闹大,太过难看。
而并不去关心命案本身。
有这种皇帝,这个国家真是惨哪。
“哦?事关重大,牵连甚广?你仔细说说,让朕听一听。”
小皇帝其实并没有把这些话太当回事。
侍卫转达的那些话,他虽然也听了,但却并没有当真,觉得无非是宁皎见到一个命案就夸大其词,瞎扯了几句。
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是进了破云宗又如何,恐怕手上都没有沾过血,自然也就容易大惊小怪。
小皇帝这个自大的男人早就已经忘了,宋婉玉和宋应芳都是死在宁皎手上的。
而宁皎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穿越第二天就已经解决了一对渣男贱女,还有他们手底下的丫鬟仆人,杀人时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臣女在郊外三十里处,见到了一个万人坑,里面有尸体上百具,皆是年龄不超过十八岁的少女,且死状凄惨尸体可怖。”宁皎回想起那个场面来,还是觉得脸色有些发白,“那里有一个枯井,应当是他们一开始处理尸体的地方,到现在尸体已经多到将枯井彻底填满,连埋都没有地方埋,因此才会直接丢在外面。”
上百具女尸。
填满一座枯井。
尸体多到无法掩埋,就地乱扔。
这些信息量加在一起,让小皇帝脸色一变,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你说什么?当真如此,这一切都是你亲眼所见?”
“全都是臣女所见所闻,不敢有半分的欺瞒夸张。”宁皎道,“臣女第一时间已经派人守住了那个万人坑,尸体还在那里并没有被移动过,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探查一番。”
宁皎说的信誓旦旦,并且她都已经到了告御状这个地步,就算在外面可以夸大其词,现在都已经来到了皇帝面前,根本没有必要瞎说。
但赵翟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皇城脚下,于是派王德顺亲自去查看。
他在这皇城里,虽然有着皇帝的名字,享受着皇帝的待遇,但却没有属于一个帝王的权力,信任的人就那么几个,一个王德顺要到处跑,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悲。
不多时王德顺就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小皇帝并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宁皎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半点扯谎。
她所形容的场面就已经够恐怖了,可现实看到的景象却更加让人害怕。
王德顺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人间炼狱。
“居然,全部都是真的?”赵翟死死咬着牙,平时挂在脸上的风流多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跳动的青筋和发红的眼睛。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文武百官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又一次暴怒掀桌,旁边的人都跪下,只剩下宁皎还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和她关系不大。
“尸体具体有多少?清点过数量了吗?”
“完整的尸体有二百六十五具,剩下的断肢残骸还在拼,但数量不会比完整尸体少。”
也就是说尸体最起码也有将近六百具。
“死了这么多人,就没有一户人家前去报案吗?”赵翟问。
“回陛下,大部分姑娘都是从烟花之地买来的,都是贱籍女子,买了就是主人家的财产,是死是活没有人会过问。”
更别说像如玉待的那个花船,很明显和黄员外是有合作的,专门挑合适的姑娘低价给他们送过去,自己再从中拿回扣。
这种情况那些姑娘们想要逃出生天,为自己申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玉能够碰见一个她,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赵翟多疑的毛病又犯了,谁都怀疑,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宁皎。
“前两日臣女游玩花船时,恰好遇上一个舞娘,机缘巧合之下,臣女为她赎身,因此才会得知这一系列内情。”
赵翟:“……”
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王德顺那同样吃惊的表情,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宁皎身为一个姑娘,不仅去了花船这种烟花之地,还从里面带出来一个舞娘。
赵翟忽然就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帝王长相还如此俊美,却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宁皎。
宁皎她,分明就是有磨镜之好,只对女人感兴趣,所以才会如此吧!
小皇帝没有多问,但他觉得自己就是破案了,事实真相一定是如此,不然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宁皎说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句回复,有些奇怪的抬头,就发现小皇帝正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陛下,可是臣女有什么不妥?”宁皎问。
赵翟这才回神,赶紧打掩护,“没有,什么都没有,朕只是在思考案子。”
“那,陛下可要召唤如玉进来?毕竟她是此案最直接的人证,手上还有物证。”
物证就是那个叫阿香的姑娘所写下的遗书,当初是藏在自己的簪子里,才交到了如玉的手上。
“哦,那就让她进来吧。”
如玉在外面等了半天,她本就是第一次来到皇宫这种地方十分忐忑,现在冷不丁遭到传唤,心下更是不安,直到看见了宁皎才缓和几分,对着宁皎笑了笑。
宁皎知道这姑娘胆子小,性格又柔弱,因此主动站在了如玉的身边,在她肩上拍了拍,全是安抚。
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小皇帝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复杂了。
宁皎艳丽外放坚强,这名唤如玉的姑娘却是柔弱可怜,两人站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十分和谐。
小皇帝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宁皎一定是不喜欢男人。
不然如何解释,这个叫做如玉的舞娘只见了宁皎一次,就将这么大的秘密和盘托出,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关乎她的身家性命,若是宁皎选择不管不顾,又或是和那黄员外同流合污,她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宁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小皇帝左琢磨右琢磨,最终将事情归咎于因为爱情。
这是什么令人啧啧称奇的脑回路,才能够得出的结果啊?
将之前告诉了宁皎的又仔细的说了一遍,如玉很明显在外面已经练习过许多次,这次说得流利顺畅了许多,小皇帝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找到了重点。
“物证呢,拿上来给朕看一看。”
阿香的簪子,如玉从来都是随身装,不敢离身的,直接就从怀里拿出来,交到了王德顺的手上。
毕恭毕敬的将簪子送了上去,王德顺本来没有多想,可是在将簪子交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却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忍不住皱眉。
“王公公可是想到了什么?”宁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直接开口问,“该不会这簪子,您曾经见过吧?”
一句话,大殿之上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了王德顺,包括小皇帝。
“郡主,您真是好眼力。”王德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擦了擦挂在额角上的汗珠,“奴才的确是见过这根簪子。”
匆匆将遗书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小皇帝却见上面读不出其他的线索,就也将注意力放到了王德顺的身上。
“你见过?在哪?”
“回陛下,这簪子乃是从宫中流出去的,是陛下您的御赐之物。”
王德顺若是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做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强,这皇宫之中的各种杂事,事无巨细他全能记住。
他若说见过这根簪子,那么这肯定就是宫里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好查太多了。”宁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