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去药房拿了些伤药，和苏湄鼓捣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才洗干净那只脏兮兮的小猫。
小猫本来颜色也是黑漆漆的，是一只毛色不错的狸花。
大概知道苏湄没有恶意，小猫儿砸吧着嘴，嗷呜嗷呜地吃着碗里的粥饭。
苏湄坐在一旁，偏着脑袋盯着猫儿发愣。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路小跑来到杨禄的跟前。她在清纳房呆的日子久了，在熟悉的人面前，倒比之前活泼了不少。
“白鹇，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又是那种无辜到极致的小眼神，杨禄苦笑，他望着那样一张脸，再是铁石心肠，也没法说出一个“不”字来。
江闵推着轮椅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苏湄比杨禄矮了一个多脑袋，不过正在努力垫着脚，缩短着彼此之间的差距。
江闵眼眸微微一沉，推着轮椅不动声色近前。
“这丫头，又问你要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杨禄和苏湄都把身子转了过去。正主出现后，杨禄明显松了口气，往后退了退。
他把自己摘了出来。
苏湄先是冲江闵一笑，才犹豫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给你小猫做个木头窝，但是上次不小心砍到了你最喜欢的槐树，就想寻一株可以砍的树。”
“你不会怪我吧？”少女试探性地问，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闵以手抚摸轮椅，她虽砍了自己最喜欢的槐树，却是为了给他做轮椅，十日几乎没有休息，手上也有不少细碎的伤口。
饶是再铁石心肠，面对苏湄这样谨小慎微的试探，也只能败下阵来。
“杨禄，你去寻些可以用的木头。”
杨禄应了声，快步疾走离开。和被江闵使唤相比，苏湄的可怜攻势更让他手足无措。
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捧着一堆木材回来。
顺带，还把苏湄做木工的工具，一并稍了过来。
苏湄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忙碌，她平时说话做事都慢一拍，只有在做木工时才是那般行云流水，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不一会儿的功夫，猫窝就有了雏形。
大抵是江闵的眼神实在热切，便连迟钝、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苏湄也察觉出来，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来帮你吧。”
江闵咳嗽一声，避开苏湄直视自己的眼睛。
“好呀。”苏湄痛痛快快地答应，将小锤子递到江闵手里。“这个给你，你像这样，把木楔钉进去就好了。”
语罢，她给江闵示范了一个。
锤子和木楔都很听话，苏湄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钉好，固定好猫窝的一侧。
然后指了指另外的地方，示意江闵照着自己刚才的动作，再来一次。
可是锤子到了江闵的手中，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砸得木楔歪歪扭扭，怎么也怼不进去。
江闵有些气恼，原来他不止做君王不行，领兵打仗让人诟病，没想就连看似简单的木工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因为他，三十万将士的忠骨，也不会葬在后羌的异国他乡。
埋怨自己的火气，蹭得蹿了上来。
想要扔下锤子作罢，苏湄却先一步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吧。”
她的手小小的，只能握住江闵的半个手掌，动作也有些别扭，不过小丫头丝毫不介意，捏着江闵的手，费劲把已经歪歪斜斜的木楔钉了进去。
“喵。”
小猫儿在这时配合地叫了一声，苏湄更是雀跃兴奋，“它好像很喜欢我们一起做的木窝。”
她很喜欢说我们。
甚至只顾着高兴，并没有注意，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江闵的怀里。
苏湄不谙世事，江闵却不一样。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握着苏湄柔荑的大手微微发热，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软玉温香的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过到底停下动作，将苏湄往外推了推。
发乎情，止于礼。
他刚才只差一点，就要损了自己小心保护的珍宝。
…………
清纳房却进了位不速之客。
老者约莫古稀的年纪，白发苍苍，不过干练矍铄，一双眼眸锐利如苍鹰，虽然清纳房鲜有外人过来，下人丫鬟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拦下男人。
直至，他已经走到了江闵跟前。
“太上皇，可否将小儿还给在下？”男人说得客气，虽是敬称，可惜语气不卑不亢，开口便问江闵要人。
江闵松开苏湄，往后退了退，身子靠在轮椅上，微眯眼睛望着老者。
“杨国公，您又来了。”
语罢，轻轻拍了拍苏湄的肩膀，叮嘱她道。“你去叫杨禄过来。”
见苏湄偏着脑袋没有动静，江闵又再补充道。“杨禄，就是你平时叫他白鹇的。”
苏湄这才恍然大悟点头，起身离开。
经过杨国公的时候，小心望了他眼。
杨国公也看了眼苏湄，反问江闵，“这就是太皇太后替您寻的丫头？”
江闵缓缓点头。
杨国公杨忠武，是杨禄的父亲，一生戎马，跟随江闵的父亲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膝下曾有三子，杨禄是他最疼爱最喜欢的小儿子，剩下的两个儿子跟随江闵去了后羌，冲锋陷阵，奋勇杀敌，然后……
再也没有从战场上回来……
年近古稀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荣耀一生后，也只剩了杨禄这么个希望。
他等了杨禄六年，好不容易等到后羌放人回来，可是杨禄却拒绝了他安排在兵部的厚禄，只是跟随江闵，呆在如囚笼一般的清纳房。
这不是杨禄应该的归宿！
“倒是个不错的丫头。”
杨忠武收回目光，想起苏湄逃走时那如受惊兔子一样的眼神，嘴角便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他接触过不少城府极深很适合在宫中朝野生活的女人，但是还没有见过如苏湄一般简单纯粹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女人。
好像是闯入圈养野兽笼中雏鸡，稍不留神便会被活活踩死。
可是，为什么他又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在后宫之中，也只有苏湄，是真实的活着。
江闵缓缓点头，赞同了杨忠武的话，他轻轻咳嗽声，纠正他言语的错误，“湄儿的确不错，不过杨国公应该称呼她一句太后。不然，就是乱了礼数。”
她算哪门子的太后？
杨忠武嘴角划过一抹极淡的嘲讽，虽然不情不愿，不过还是改口，“是老臣唐突了，应该称呼她太后。”
江闵脸色这才稍稍和缓，见苏湄已经领着杨禄过来，缓缓点头。
“杨国公大可亲自向杨禄说明，倘若他愿意，朕绝不挽留。至于他的锦绣前程，由您老合计安排，也远胜于朕这个毫无实权，毫无用处的太上皇。”
苏湄怔了怔，疑惑地看着江闵。
他……他怎么可以说自己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