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泛着灰白,许是要下雪了。小少年笼了笼衣袖,慢吞吞的爬上了高台,手中不情愿的捏着一柄长剑, 长靴磨了磨地面,懒懒的抱胸看着对面的人,黝黑的眸子潭水一般深沉,让人摸不透情绪。
台上气氛冰冷肃杀,台下却是一片嘈杂。
“今年肯定又是沈堂主,我赌五两,买定离手啊!”不只是谁在台下竟开了赌盘,一时间,铜钱银两满天飞。
“喂,这个赔率多大啊?”苏将离蹲下身子,小声的问着在台下陪站的工具人破风。
“呃……”破风内力高深,五感自然也比苏将离强出不少来,定神一辩,便清晰的听见那人喊出一比十的赔率,不由得为苏将离的难堪境遇感到一丝悲伤。
“一比……十”
“嚯”苏将离惊叹了一声,破风以为这赔率戳伤了小少爷的自尊心,忙说道
“呃,属下这就去给您下几注”
“嗯??给我下?你还是下给沈子轩吧”反正我都是要输的。虽然真的打起来,以他现在一成的功力,锤起人来也没啥压力。
苏将离摸了摸脑壳,认真的看着破风。
太体贴了!看看我们小少爷,是个多么贴心的可人儿!
破风猛地拍了拍苏将离的肩膀,紧紧抿着的嘴角透出几分坚毅来,刀削般的脸满是哥哥般的宽厚:
“我相信您一定会赢的!这注就算为您提前庆功!”
不不不,其实我觉得您大可不必对我这么自信。
但是感受到破风那炽热的目光后,苏将离还是堪堪的把话头吞进肚子里。
算了,算了,看那人忠犬般的眼神,如果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解释起来一定会很麻烦,他讨厌麻烦。
对面的沈子轩神色却远远不如苏将离那般轻松。
他宽阔的袖下紧紧握着拳头,眉毛也纠在一起,眼神不是飘向高座上的几位家长,明显是一副悬而未决的紧张模样。陡峭的春风将他的思绪吹的更远。
磕了磕眼,脑内又响起那人清冷如寒雪般的话语
“胜负全在今日一掷。宋知节,不要让我失望。”
指节狠狠的捏出了几声脆响,沈子轩猛地睁开眼,看向正蹲在台上和破风扯皮的苏将离,心下轻叹了一句,得罪了,要怪,只能怪你是沈家主的义子。
他没得选择。他这五年来耗尽心血,披荆斩棘,才不必在终日折着膝盖度日,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他不允许自己再跌落到泥沼中,任人践踏。
隐约感受到沈子轩那灼灼的视线的苏将离,带着脸上的未褪的笑容,撇过头瞄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沈子轩。
这一撇不要紧,沈子轩的脸变得更难看了,苏将离抽了抽嘴角,僵着脸朝着脸色炭黑的沈子轩笑了笑。
这孩子,咋还这么记仇呢?不就是第一天拿话刺了几下吗?苏将离搓了搓手,心里腹诽道。
害,那一会就假赛打的真点,让他赢得好看点吧。
初春少有的薄雪终于落下,如盐粒般纷纷洒下,再落到热腾腾的衣衫上,又瞬间蒸发,沈子轩垂头,恭敬且疏离的朝着苏将离一抱拳
“得罪了。”
“好说。”苏将离摆了摆手,脚步却向后退了一步,调动起身上的经络,真气在体内缓缓地运转着,粗糙的剑柄摩擦着未受过磨砺的掌心,内力循着手掌镀上整个剑身,引得那薄刃在空中轻轻嗡鸣。
双方话音刚落,沈子轩便如同鬼魅般,踏着青砖,一剑刺来,剑锋泛着寒意,就连雪花落在刀刃上,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一剑霜寒。苏将离眯了眯眼,心下却有些怅然,看来沈诃是把真本事传给着孩子了。
想当年,年少的沈诃便是凭着这一招,一剑霜寒十四州,那浩然的剑气直接锤爆了他的左护法,啊,也就是顾青,这给他气的当即就撸袖子冲到河西,和沈诃打了一架,如见想起来,却恨不得沈诃当年下手再重些。
当然年少轻狂的他,又学艺不精,跟沈诃打架的结果相当惨痛,十五岁的他被沈诃按在地上锤,回来后他便痛定思痛,决心好好研习武艺,以报当年的一剑之仇。
往下的这些年,他与沈诃也是胜负五五开,他也在教主这个位置上,一路看到沈诃从毫无实权的架空家主,一步步走上武林的巅峰。
还未等他感慨完,沈子轩的剑锋俨然是逼到了他的面前,长剑带着战战的寒意袭来,锐利的剑气甚至割断了他垂在额角的几缕长发。
苏将离极快抬手,挡住面门,眸中神光流转,竟隐约透出几分遗憾。
沈子轩的剑势虽骇人,但也只是习了个形似,看来真正的内核他还是没有参透啊。
他不要命了?沈子轩看着苏将离竟然抛弃了用剑格挡,而是要空手接白刃,困惑之余满是惊骇。可是剑招已出,再收力已是枉然,只怕今日沈苏苏就要血染擂台。
台下沈诃瞥见苏将离那无异于自杀的举动,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转而握紧了杯子,黝黑的眸子深处翻涌着滔天的骇浪。
“这可是咱们沈家主传给堂主的剑招,我听说,当年就是那魔头都接不下来!”
“啊??那,那沈堂主不会要杀了这个小少爷吧?”
什……挤在台下的宋知真听见周遭人悉悉索索的交谈,瞳孔猛地一缩,哥,哥哥要杀了小少爷吗?还没等他的脑袋做出什么反应,他的身子已经向这高台冲过去,此刻他已经顾不得挤到了什么人了,他不能,他不能让哥哥杀了沈苏苏。
不消说这短短数周,小少爷待他犹如亲人,就以那日韦凡伤人,沈家主对小少爷的宠溺包容,今日哥哥若是伤了他,那将要付出何其惨痛的代价。
这短短的十几步,宋知真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的冲了过去。
但当他终于看清了台上的状况,眼睛却瞪得要从眼眶里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