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花楼历险记(下)
那几个大汉的手,眼间就要将少年单薄的红纱衣扯下,一时间阁中的人,不少是抻长脖子,挂上玩味笑容,等着一览这旖旎春光。
这场景,有点眼熟。
站在人群外的苏将离,在这片嘈杂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当他的目光撞上被按在地上,苦苦挣扎着的少年脸上时,刹那间,少年那沾满鼻涕眼泪的脸,和记忆中,满脸血污眼睛亮的可怕的人儿,重叠了起来。
他忍不了了。
苏将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起来,紧的有些生痛,他刚一脚踏出去,嘴上便带着些嘲讽高声骂着
“让人去伺候畜生,看不出来,你们还是畜生的奴才呗,是不是连牲口都不如?”
这满含着嘲讽的话音刚落,站在层层叠叠人群中,耀武扬威着的管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他一脚踢翻了地上抱着肩膀,不住颤抖的少年,轻蔑的啐了口唾沫。
“什么人敢来我添香阁闹事?!活的不耐烦了,你可知我们添香阁后面是什么大人?!”
管你什么大人?!在这通通都给爷爬!
苏将离也气乐了,撸起袖子就要开打。
那管事也是见过不少江湖风浪的老油条,一看苏将离那个架势,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人,大手一挥,从阁内各个角落,又涌出来了十好几个,身着黑色短衫,头上缠着白布的壮硕龟公。
只见他一捋唇上的两撮老鼠须似的小胡子,尖酸刻薄的脸都扭曲起来,尖着嗓音,恶狠狠地高喊着
“不长眼的东西,今天就叫你爷爷我好好教教你,江湖规矩!!”
“嗤,你也配?”
苏将离冷冷的笑了一声,化拳为掌,气运丹田,浑身紧绷的像随时都要离弦而出的箭矢,时刻提防着对面的进攻。
眼看这个长相俊逸的小少年,越发出言不逊,那管事牙齿紧紧咬了两下,目光将苏将离上下打量了一番
总算确认这个语气嚣张,态度狂傲的少年,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哥,就算他动了手,也不至于惹上一身麻烦。
管事怨毒的眼神一动,高举着的手,重重的落下,授意这些看场子的龟公,都上去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
教训完了,看着小子的姿色,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管事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黏在了苏将离俊秀的脸上,一边要把他扒光了般的打量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次能够拿到多少人血钱。
瞬间,阁内的火药味烧的更重起来,原本散落在阁中各个位置的龟公们,此时都摩拳擦掌的朝着苏将离走了过来。
来就来,就是长得块头大点的肌肉男而已,都给爷爬干净。
苏将离眼中已经点起了好胜的火苗,松了松骨节,神色中带着些难掩的兴奋。
“小弟弟,别怨哥,因为,江湖就是这么险恶。”
看着像龟公领班的大汉,抿着嘴朝苏将离一抱拳,行礼过后,他就一踏青砖,攥着拳头,朝着苏将离扑了过来。
就这?
不过是空有蛮力,却毫无脑子的花架子。
这一拳,只要他轻飘飘回一掌……
苏将离胸有成竹的挑起了眉毛,心中一边想着,手上一边起了动作。
奈何他那蕴满了内力的一掌,还未与人对上,眼前就忽的闪过一道白光,他眼睛一睁一闭间,那人高马大的龟公,便被打飞了三十多米,直到撞了那红漆大柱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
苏将离眼睛瞪得溜圆儿,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老洁癖,此刻正拧着眉毛,不住拍着被那龟公沾了的袖子。
明明挺冷清个人,却义无反顾,挡在了苏将离的面前。
沈诃?!
他平常,遇到这种事,不都是以见血最少的方式处理吗?他,他什么时候这么不考虑后果,一味莽撞起来了?
正当苏将离目瞪口呆看着的时候,沈盟主鬼魅般的身影,又动了起来。
不过,这次他动手的目标,可不是那些个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一步的龟公们。
原本站在人群中,高高扬起下巴,满面春风坐等收钱的管事,只觉得眼前一花,腹部就传来了骨头碎裂般,剧烈的疼痛。
他疼的干呕了两声,缓了好几秒,才颤颤巍巍的看清来人是谁,并带着恨意,勉强开口,挤出了几个字
“你……是谁?!”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这家伙是和刚才那个臭小子是一伙的?!
“我是你,黄泉的引路人。”
沈诃垂下眸子,原本平静如海的眼眸,此刻掀起滔天的巨浪,那一身的杀意,几乎要化成实体,只要有一个人敢靠近,就会把他撕扯的支离破碎。
“疯,疯子!!”
或许是沈诃的眼神太过骇人,震得那管事,软着脚,连滚带爬的退了好几步。
“你,你知道我上面是什么人吗?!杀了我,你麻烦大了!!”
地上软着脚,站不起来的管事,感觉自己的后心已经潮湿了一片,从脚指甲冰冷到头顶,他瞪眼了眼睛,青白着一张脸,色内厉荏的大喊着。
“呵。”
或许在场的那些个公子哥,会对这意味深长的几句话,起上些许顾虑。
但沈诃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冷着脸,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那管事写满了惊恐的脸。
看着那张,已经扭曲了的脸,沈诃紧抿着的嘴角,略略泄出些冷意,他握着剑柄的手指,也因着用力之重,在骨节处都泛起青白。
原本被封印在内心最深处,那些不堪的回忆,都在这张脸的面前,被悉数打碎,而那道梗在心口上,结了痂的伤疤,也被再次撕的鲜血淋漓。
哪怕他沈诃,已经从那段污秽过去中,逃离这么多年。哪怕他沈诃,已经以一己之力问鼎江湖,这世人没有一人,敢多再多说一句话。
可当他再一脚踏进这个地方,那些混着血泪,令人作呕的记忆,又潮水般的用上了心头。
手中的剑,更沉了。
十年前添香阁那场大火,埋葬了他身为谢君怜的一生。
说来也可笑,那个渴望了沈逢君怜惜,渴望了一生的苦命女人,连给他取的名字,都写满了对沈逢君的思念。
但最后呢?还不是凄凄惨惨葬在这偌大京城,不知那一抔黄土中。
一直到死,她的意中人都没有来看她一眼,哈,也许那时候的沈逢君还正忙着花丛飞过呢。
沈诃的牙齿紧紧咬着嘴里的嫩肉,他闭了闭眼,直到感觉嘴里蔓延了满口血腥,才抖着睫毛,睁开眼。
再次睁开的眸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静自持,满眼都是滔天的恨意,裹着杀气滚滚而来。
“上路吧。”
沈诃轻启朱唇,佩剑划出一个银月似的剑弧,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华美的大殿中,便绽开一朵绚烂的血花。
而一边被人高马大的龟公,团团围住了的苏将离,都看呆了。
这,这还是他认识那个,谦谦君子,温雅如玉,人间正道沈诃吗?!
就算这是他苏将离挑事,他也没打算杀人啊。顶多就是想揍他一顿,这沈诃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
这作风,到底谁是魔教教主啊。
苏将离心里起了一分怪异感,刚抬起后脚跟,要去找人群中心的沈诃,却被一把折扇挡住了去路。
“小公子,里面,是你朋友?”
折扇的主人是一个头戴鎏金发官,身着蚕丝织锦金线描边的浅青薄衫,腰间别一把青白玉长萧,大拇指上套着个镶红石扳指,这一身每个千八百银子可下不来,一看就非富即贵。
不光穿的好,那人长相也是俊美非凡,一双狐狸眼妩媚的挑起,五官精致的透出些媚气来。
“管你什么事。”
苏将离十分警觉的看着他,环抱着手臂,潜意识防备了起来。
“哎,这等身手,这等侠肝义胆,倘若有幸结交,可是我三生有幸。”
对面那人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一副马屁都要拍到天上去的架势。
人群中的沈诃对外面发生了什么,悉数不知,他的眼中只剩下地上那蜷缩着,不住呻吟,半死不活的人。
他提着剑,慢慢的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他身边围成一圈的人,就跟着退后三四步。
他终于走到了那管事身边,大殿里的人,都本以为,这个杀气腾腾的男子,要一剑了结了他。
沈诃却冷着脸,把佩剑直直插到了地上,他蹲下身子,狠狠地捏住了对面那人,被血浸润的下巴。
“这是你们欠谢安安的。谢,君,怜,来讨债了。”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一字一顿,慢腾腾的宣布着来自地府的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