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好你的药铺,少管我们大户人家的事。”打头的那个家仆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哎呦,小哥真是好大的火气”秦川渡横遭一顿奚落,也不显怒色,仍是和和气气的笑着。
一边笑道一边伸手把住了那家仆的手腕,顿时大惊失色。
“小哥,你这脉象不对啊,肝火过盛,气血虚浮,经脉淤堵,啧啧啧,你怕是命不久矣啊。”秦川渡悠悠的说着,手还惋惜似的拍了拍那家仆的肩膀。
那家仆听到秦川渡说自己命短,脸色刷的一下,从刚刚的趾高气昂,变得又惊又恼。
他“啪”的一下,打掉了秦川渡搭在他肩头的手,抽出腰间的佩剑,恼怒的红着一张脸,拿佩剑卡住了秦川渡的下巴。
“你他娘的庸医,胡说八道什么?!”
这?叶生躲在墙角,看着药铺内那几个家仆团团围住了,坐在木头轮椅上,悠闲品茶的秦川渡。
“唔唔唔——”我们,我们不去帮一下秦大夫吗?
叶生勉强拧过头,朝着沈诃的方向含含糊糊的呜咽几声,眼底装满了担忧。
这个小秦大夫,身体看着不太好的样子,嘴巴怎么也这么毒啊?
明明前几天的时候,看着还是个温文尔雅的人,难不成这秦大夫还有两幅面孔不成?
叶生在心里纳闷的腹诽着。
沈诃垂眸,触到叶生那担忧的目光,似乎是轻笑了下,又似乎是没笑。
因着那一抹笑意闪的太快,叶生也没有看清楚。
“他能处理。”
沈诃笃定的说了一句,转而又抬头朝着医馆方向望去。
“嗨,您要是觉得我是庸医,那我也没办法。”
秦川渡眯了眯眼睛,挥挥手做送客状,转过车身,车轱辘向内堂滚了两圈,复而转头,眼底盛满了冰冷的笑意,丢下一句话
“到时候见了阎王,可不要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好像一条浑身遍布冰冷鳞片的蛇,缓缓的绕着人的脊梁爬到了脖颈。
“你——谁不知道你秦川渡庸医一个,你自己还是个残疾,竟敢在这里咒你小爷?!”
那家仆色厉内荏的扬了扬拳头,冲上去要踹翻秦川渡的轮椅。
可惜秦川渡关门速度太快,那斗大的拳头只是堪堪的砸在了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几个家仆在门口叫嚣好半晌,又是骂爹又是骂娘,才泄了这口恶气,一个个才灰溜溜的从药铺门口走开。
沈诃这时正拉着叶生慢悠悠的朝着药铺走去。
擦肩而过时,沈诃鼻子一抖,敏锐的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
自作孽,不可活。沈诃冷冷的挑了挑嘴角,脚步一刻都未停顿的走到了药铺门口。
他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叶生的脑袋,笑道
“你先去找沈风,回来再买些宵夜。”
叶生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纳闷,怎么见贵人个小秦大夫,还要把自己支开。
但是他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此刻便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哦”,快步的往田府走去。
见人走远了,沈诃连门都没敲,直接大大咧咧的推开那扇木扉。
本应该坐在轮椅上的秦川渡,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已经昏迷过去的阿宁身上,手里还摆弄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见沈诃进来,脸上也无一丝吃惊,甚至还挑起了眉头,满是笑意
“来了?我从无情教摸出来一趟可是冒了掉脑袋的风险,沈盟主一会开票子可要开大点。”
“秦川渡呢?”沈诃没有理会他的调笑,拉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淡然的看着他。
“迷晕了,在里面呢。他这身子可比这小家伙弱多了,我要是闹出什么人命,盟主大人不歹替天行道了?”他晒笑了一声,理了理红衣,嘴上嘟囔着
“这玩意糊脸上可真难受——”
说着他伸出纤细修长的手,两指一掐额角的面皮,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开始撕起脸皮来。
场面倒不血腥,就是有些骇人——一个人在短短的几刻间,五官竟从病态纤弱,变成了野性恣意。
褪去了秦川渡面皮的那人,分明是个南疆人。
他虽为外疆人,却也端是一副好容貌,五官不似中原人那般俊秀,反倒是刀削般的深邃,一双浅棕的眸子,就像猫儿般灵动,嘴唇略厚,落在蜜色的皮肤上,透出野性的美感。
“每次来找我都这么冷淡啊~”
他慵懒的眯了眯眼,从阿宁的身上站了起来,朝沈诃的方向走了两步,刚站定,纤细的手指就缠上了沈诃的头发,像是小猫逗弄毛线一般,玩弄着沈诃的发尾。
“靳俞你再动手动脚,就跟我去武林盟坐坐。”
沈诃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眼底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别,说罢,这次来又干嘛?还打听那个死人的事?”
沈诃话音刚落,唤做靳俞的外疆人就触电般的,一下收了手,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沈诃对面的红木诊桌上,竖起单指挖了挖耳朵。
“我再说一遍,苏将离的尸身还没找到,他没死。”
沈诃的脸色刷的一下,沉的比墨都黑,周身也泛起丝丝冷气
“好好好,没死没死”
靳俞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触沈诃的霉头,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真的,一气之下把他给绑了送到武林盟。
“所以说,你这次过来到底干嘛?我的大盟主,上次你来这闹了一通,可是要把顾青给气疯了。”
想到那人沈诃打上门来,顾青与他对招,对了不过百十来下,险些命丧沈诃剑下,还没等顾青大惊失色,沈盟主就一脸厌恶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施施然的走了。
“就你也配做教主?”
倒不是没人拦沈诃,只是,在这诺大的无情教,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能拦得住沈诃。
而少数几个人,还在那等着看顾青的笑话呢,比如他自己。
靳俞摸了摸下巴,想到那天顾青如同吃了屎一般臭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还是来问那个冒牌小教主的事?哎,我说几遍才行,我们教主到死连个骈头都没有,哪来那么大一孩子?”
沈诃对沈苏苏的话题不置可否,轻抿了一口茶水,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
“唐家有个内门弟子,在和乐镇失踪了。”
靳俞一听唐门俩字,眉毛就拧成了个麻花,气呼呼的说道
“唐门?你别说,我还找那小子呢,敢在无情教的地盘投毒,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投毒?!”
这话一出,沈诃也愣了愣,脑袋划过一抹灵光,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你是说,这次和乐镇……”
靳俞磨了磨牙,愤愤不平的说道
“对啊,我是用毒的,我当然门清,这哪里是瘟疫,况且这都尽五月了,再过些时日要入夏了,哪来的瘟疫!”
夜色渐深,田府中的各个小院,灯火都渐渐歇了,人声也随着玉盘渐深,变得稀疏起来,清朗月光下,苏将离裹着单衣,做贼似的轻手轻脚走在木质走廊上。
脚步渐近那点缀着忽明忽暗烛火的偏院,苏将离的呼吸屏的更轻,快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附身脱掉了鞋子。
如果此刻有人窥见,定会觉得这少年的姿势及其滑稽,只见他一手提着破布鞋,一手捂着口鼻,弓着身子像个小贼似的,摸进那个偏院。
这么晚了,这个唐公子还在房里整什么东西呢?
虽说这个唐公子,十分勉强的把他给收了下来,但是却什么活计也没分给他,就是吩咐他,按时给他送饭,其他的不必他经手,甚至连他提出要进房间打扫卫生时,都紧张的要命。
仿佛这个屋子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日便是,他送了晚饭,这唐公子就跟火烧了屁股似的,把他给撵了出来。
该死,弄得他更好奇了。
苏将离此人,就是天生的一副反骨,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这唐公子越是藏着掖着,他也就越想知道,这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近了,更近了。
他知道,这个唐公子是有武功的,所以此行他也是十分的谨慎。
一路上,他连一片草叶都没敢佛动,硬是惦着脚,屏着息,蹭到了唐公子的窗下。
里面似乎是充斥着什么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间或传来唐公子一声声疲惫的叹息,苏将离听了半天墙角,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刚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就听到里面一声咆哮
“你要走?!你走了,我田府一家一百三十口子怎么办?!”
苏将离一听,有戏,小耳朵刷的竖了起来,屁股又稳稳的坐在了身下。
“此事是因为而起,唐某若是在此苟且偷生,对不起得起宗门上下师兄弟,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因他而起?什么因他而起?还有宗门?苏将离一遍听着墙角,一遍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你——不识抬举!!”
那咆哮的男声似乎怒意更盛,屋内也不时传出几声瓷器破裂的声音。
苏将离再竖着耳朵偷听,也没听到这个唐公子开口说什么话,翻来覆去的全是那咆哮男的骂声,他不耐烦的撅了撅嘴,能不能说点有营养的?
他真的低估了男人骂街的时长。
这个人,他上辈子是喷壶吗?
累了,他真的累了,在窗下蜷着当了小半个时辰的虾米,苏将离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了,不由得动了动身子,刚直起手臂,要转动一下酸涩的腰,谁想窗棂上竟还放着个花盆
“碰——”的一声,花盆砸碎在他的眼前。
“什么人?!”
屋内的人十分警觉,只听哐当哐当一片混乱的脚步声渐近房门,苏将离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好几分。
他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