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卷着沙,把沈诃散着的墨色长发,吹得在风中狂舞,像深海里的水藻,在黄沙中游动。白玉般的下颌,紧紧的绷着,彰显出主人精神的紧绷。
沈诃握着佩剑的手心,也微微渗出些汗来——他很少这么冒险了。
或许这个局面下,他有无数的法子脱身,但,苏将离呢?
他走了,就算顾青不知道苏苏就是苏将离,以顾青宁杀一百,不错一个的性子,难道能放过他?
他可以接受挨刀,可以接受断指,甚至可以接受,被废了武功。
可他,没法再看着苏将离,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哪怕在苏将离的人生中,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一想到那被种挖空了心脏的疼痛,他的睫毛都跟着颤了颤,潭水般的眸子动了动,将目光定在面红耳赤,提着长剑朝他跃来的顾青身上。
看着跟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站在苏将离身前的沈诃,面上一副无能狂怒模样的顾青,眼底却无一丝愠怒,反而在心底冷冷的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样。
沈诃激怒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等下暴起一剑,给那个废物小道士,带着苏将离逃跑的机会。
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非要给这个死人小教主陪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呼啸的剑意,随着顾青鬼魅的身法,带着杀意,扫向沈诃挺着胸膛——
那内力凝实的仿佛是堵墙,沈诃的心不由得又沉下来几分,向后错开一步,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内力,贯入长剑,右手臂一紧,横剑于胸前,蓄势待发。
沾满血污的长衫在空中猎猎作响,凑在苏将离身边,嘴里哆哆嗦嗦念着清心咒的叶生,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快要蹦出胸膛了。
他的腿好软,要不是仅存的理智时刻提醒他,不能给沈贵人拖后腿,他真的要瘫在地上了。
呜呜呜,师兄,江湖太危险了,我想回道观!我想回去关门了!
眼见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似乎是没时间管自己,叶生偷偷瞄了一眼土坡上,当背景板的路人甲乙丙丁,心中算计着,一会拖着这个小煞星,能不能从后山跑出去。
以他的武功,大概率,是不太能。
那他只能祈祷沈贵人,揍翻这个一身杀气的绿荷叶了!!
他的心里不断打着鼓,嘴上也没有停下嘚吧,一段烂熟于心的清心咒,反反复复念了四五遍,终于将苏将离七窍狂涌的血给念停了下来,一时间,停止了流血的苏将离,像个僵尸一样,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手脚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小煞星还要梅开二度?!
一直用余光撇着苏将离的沈诃,见状身子微颤了一下,心下一紧,手上的剑招也露出一个破绽来,顾青忙抓住机会,长剑一挑,剑尖转眼就要刺穿沈诃的腕骨。
顾青笑了,笑的有些阴毒。
他要先废了沈诃,再把苏将离杀了,然后慢慢的折磨他的好盟主。
顾青眼中闪着嗜血的光,抓住了机会的他,操着长剑,索性放开了身上的防守,人剑合一,全力攻向沈诃的破绽。
他们缠斗离得很近,这么近的距离下,心绪不宁的沈诃,是躲不掉这一剑的——
“啪嗒,啪嗒”
暗红的血,顺着人的手臂,如打开了水阀般喷溅出来,血珠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破碎声,手臂的主人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抖着手,捂住了剧痛的胸腹。
“我说了,可以要你的狗命。”
沈诃高傲的扬了扬下巴,唇角勾起抹笃定的笑,他似乎是不知道疼痛般,笑的仍旧是如此的明亮。
沾着灰尘和血污的长袖,遮住了他两只伤痕累累的手,一只断了两指,另一只则被刺穿了腕骨,正生理性颤抖着,也不断的狂涌的鲜血。
这一下,着是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诃苦笑了一下,但他也没有办法了,在顾青与他缠斗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能甘愿在无情教蛰伏十几年的人,哪里是无脑的莽夫。
与他纠缠间,顾青就不断地试探着,并且尝试攻击离他不远,缩成鹌鹑的叶生。
万般无奈下,他只得卖个破绽,用他一只手腕,换顾青三根肋骨,一条手臂。
被断了三根肋骨的顾青,胸腔疼痛之余,心下满是震撼与惊恐。
沈诃到底还是不是人?他是怎么做到,被废了腕骨,还能狠着劲,在断骨之痛下,找到对手的破绽,并瞬间把身上的内力调到手肘,一肘子打断了他三根肋骨。
他对那人的执念,已经深到,可以舍生弃死的地步了吗?
还没等他震撼完,沈诃就用断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拔出刚才被挑飞,插在地上的佩剑,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过来。
顾青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阎罗两个大字。
“沈盟主,有话……”
有话好说还没说完,沈诃的长剑就带着杀意,擦过他的脸,竖着卡在他的脖子上,一个眨眼间,沈诃那张带着些许冰冷笑意,令人胆寒的脸,就在顾青的眼前放大了。
“有什么遗言?”
没有的话,他可要动手了。
“咕嘟”一声,顾青咽了口唾沫,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衫,沈诃身上透出的杀气,好像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倒吊着悬在他到后脑勺,随时可以砍断他的脖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卡在生死边缘的顾青,大脑一片空白,忽的,一道灵光照进了他的脑袋,他急迫的昂起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沈盟主,你,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绑苏将离?!”
沈诃的身子果然顿住了,他的剑卡在顾青的脖子上,眼神流露出几分谨慎和探究。
他在等顾青开口。
此刻的顾青,俨然是顾不上远在天边的那位大人,现在首要大事是,在沈诃的手下活命。
“放过我,我就说。”
“你跟我谈条件?”
沈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长剑在顾青的脖子上,稍微一用力,便卡出一道血痕。
他是在威胁啊。
顾青恨得在心中咬起手帕,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面上却仍旧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看着沈诃,犹豫的张了张嘴
“别,别动手,我……”
话音未落,沈诃的瞳孔猛地一缩,长剑“铛”的一声脱手,重重的摔在地上,而他本人则是非常狼狈的扭过身子,转了两圈,才堪堪的躲过那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尖锐刀子。
定睛一看,那插在地上的暗器,那里是刀子,那分明是一片,不知从哪随手摘得竹叶。
反应还行。
藏在竹林深处的白发人,挑了挑眉。虽然他对顾青的死活,不怎么关心,但是顾青要卖他,这件事他是忍不了。
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什么人?!看着地上,余威仍在,插在地里犹在震颤的竹叶,沈诃的心脏颤了颤。
不管是哪一路的高人,这般功力,以他当前的状态,定是对付不了的。
不行,要先撤。
“叶生,带苏将……苏苏走。”
沈诃一甩袖子,把剑横在胸口,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话脱口而出半晌,也未等到叶生的回音。
心道不好,刚动了动脖子,脖颈处就横上片冰冷的刀刃——
耳边捂上团暧昧的哈气,那人的唇瓣擦过他冰冷的耳垂,温热的气息镇得沈诃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消那人开口说话,沈诃就可以猜到是谁了。
“真冷酷啊,就这么把哥哥我,当垃圾扔在地上这么久?”
靳俞摆弄了一下,横在沈诃脖子上的匕首,似笑非笑的弯了弯眉眼。
“你可别忘了,哥哥的老本行。”
他和顾青在没成教主陪玩的时候,都是奴隶。
顾青是教内的贱奴,他则是教内的药奴,自从他十岁自愿入教来,不知道尝过多少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三年的折磨,练就了他尝百草而不侵的剔透骨。
不过,唐门的毒确实是有些霸道,就算是他,也硬拖了一刻才解开。
沈诃本就不指望,那软骨散能困住靳俞多久,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靳俞能在这时候醒过来但搅屎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