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蹲在厨房,乖乖的拿着把蒲扇,盯着砂锅里莲子粥的叶生,忽然听见身后那张破木门,发出“碰”的一声巨响,抬头一看,好家伙,那破门几乎要被来人给撞散架了。
“呼,呼,那个,我来吧,你,你出去玩会。”
来人正是,刚刚慌不择路冲出了沈诃厢房的苏将离,他只觉得他一时间脑子还不太能转过弯,现在只想想一个人静静,至少,给他点时间缕清,他那纠结成一团乱麻地心思、
“啊?”
我,我……
去哪玩啊?
叶生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小少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来,然后木头块似的,一屁股坐在了炉火边,一双盛满了水汽的桃花眼,正无神地盯着,炉子内跳跃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煞星这是怎么了?明明前几天,还为了照顾昏迷不醒的沈贵人,两天三夜都没合眼,红着个兔子眼也要守在屋里。
怎么突然就跑到他这来了?
“小少爷,你……”
“怎么了?”
苏将离心不在焉的盯着,砂锅上那个不停冒着白色蒸汽的小孔,头也不回地问道
“没,没事,沈贵人,怎么了吗?”
叶生斟酌着开口,这几天破风对小煞星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小煞星身上,不管他干什么,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生怕他动了沈诃一根手指头。
叶生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还能天真的相信,沈诃初见那天扯得鬼话。
但他在山间长了十几年,江湖上的局势和动荡,他是真的知之甚少。
所以对于这几人的前尘纠葛,他也一概不知,只是敏锐的发觉到了,这气氛的不对头。
“他,他能怎么样!!呃,我是说,他挺好的,刚醒了,要不你去看看?”
沈诃两个字,一说出来,苏将离就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上下的毛都奓了起来。
于是他赶紧找了个借口,给搪塞了过去,扭过头,又脑袋放空的,看着那不断冒着热气的砂锅。
叶生奇怪的看了一眼,别着头,气息有些紊乱的苏将离,随后应了一声,拍拍手,起身打算去看看沈贵人。
而苏将离,在听到叶生关门的声音后,那紧绷的肩膀,也终于垮了下来——
他的心太乱了。
现在他的心,几乎要被生生撕成两半,一半是欺骗沈诃的煎熬和愧疚,另一半是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是能在留在他身边的庆幸?还是没有被他厌恶,一把推开的庆幸?
苏将离攥了攥有些哆嗦的手指,感觉自己的后心一阵阵的发冷,就连脊梁都僵硬的不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其实有无数次的机会,在沈诃昏迷那两天,挑个机会溜掉。
可是,当他看到沈诃那卧在锦被间,苍白瘦削的脸,他的脚步就一动也动不了了。
似乎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高呼着,不能走,不能走,走了他会后悔一辈子。
那十根冰冷僵硬的手指,穿过他的乱发,直直的扣在头皮上,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低声骂着。
“苏将离,你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寒冬俨然已去多时,五月初南疆遍野开满了桃花,粉的白的连成一片片,像是落在地上的云海。
而自从来了南疆,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唐宝,被救回这几日也没有享受到春光。
以毒人驰名江湖的唐门小少爷,这几天正忙着医人。
那天沈盟主早上出门刺探,一直拖到了傍晚,也不见人回来,他和破风在秦府,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直接冲到清风寨找人。
过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破风总算是按捺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出去看看,谁知刚换好了夜行衣,把大门一打开——
他们夜色模糊间,就看见巷子口,一个少年背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往前挪动着步子,样子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这,这少年身上的人,不就是他们苦苦等了一天的,沈诃沈盟主吗?
只见浑身是血的叶生,身上背着昏迷不醒的沈诃,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门口。
破风赶紧几步上前,刚托住了叶生的肩膀,叶生就脱了力,他努力支棱起眼皮,确定接住他的不是坏人,才安心的昏了过去。
很难想象,这个没什么武功和内力的少年,是怎么拖着这么大个沈诃,走了三四里山路,咬牙挺到家门口才脱力晕厥过去。
跟在破风身后的唐宝,不由得对叶生又起了一层钦佩。
叶生昏了一天一夜,才从床上醒来,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天被他气吐血的唐宝。
“你还好吗?”
说实在的,不太好。沈贵人昏迷的时候,重的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天知道,他是怎么一路连拖带拽,把人给带回和乐镇的。
但是碍于面子,叶生还是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
“那个……”
刚刚张嘴说两个字,叶生就被自己这个嘶哑的嗓子给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再说话,嘴边就贴心的出现了个长嘴白壁茶壶,唐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某种大型犬类。
叶生有些奇怪唐宝的殷勤,但他也没多想什么,清了清嗓子,问道
“那个,沈贵人怎么样了?”
“还没醒,不过,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唐宝扭过头,支起下巴,疑惑地看着叶生,他现在脑子里满是问号,昨天他不过是,早上睡了个懒觉,一觉起来,不光沈盟主人没了,就连叶生和那个小少爷也跑不见了,而且一失踪就是一天。
这不算什么,更让他震惊的是——
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冠绝天下的沈诃给伤成这个样子?要是救治的再不及时些,沈诃两只手都可能会废掉,这辈子都再也没法子握剑。
“说来话长了——”
半靠在塌上的叶生,刚想张嘴,想把昨日万分惊险的一天,跟唐宝说说,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唐宝三步两步拉开了窗子,叶生抻长了脖子,才在夹缝间,勉强看清院里那纠缠在一起,黑白两道快的像闪电的人影——
“破风你这个疯子,我都说了,不是我打的!!”
那穿着一身玄色短衫,不断防守的少年,一边倒退着步子,把长剑横在胸前,挡住破风不断攻来的招式,一边气冲冲的说着。
是,是变大的小煞星?!
叶生抻长了脖子,在看清那人的眉眼后,眼睛也瞪得溜圆——
“废话少说,清风寨都是你魔教的人,想不到,你堂堂一代教主,不惜扮成个孩子,诓我盟主——”
哪跟哪啊?!且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教主了,难道他是教主的时候,就能从上到下,把每个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吗?
真要这样,他还不至于沦落成前教主。
就算是条狗,他也管不了它到哪拉屎这种事啊,更何况他底下,辈分不知道多远的小喽啰。
“魔头受死!!”
破风红着眼眶,急刺过去一剑,一想到他的家主,此刻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半死不活的躺在塌上,刚刚他擦拭身子时,还发现了大片的鞭伤,他就恨不得手刃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苏将离。
“你就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别老受死受死的行吗?!我都被迫退休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苏将离捏紧了手中的剑鞘,黑着脸,没好气的在心里骂着。
“你们不要打了!!沈风大哥,小少爷没有伤沈贵人!!”
忽的,两人身后传来一声高呼——
被唐宝用被子卷起来,抱在怀里,抻长了一颗脑袋,挤在窗户边的叶生,神色激动,热泪盈眶地高声喊道
“不要再打了啦!!”
破风明显是不相信苏将离的话,但是辛辛苦苦把沈诃从郊外,一路背回来的叶生,他是没有理由害沈诃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破风迟疑的收了剑,退后两步,眼神却还是死死地盯着苏将离,生怕他下一步有什么动作。
一身玄色,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前教主,却大大方方的扔了手中的长剑,把手举到头顶,语气中充斥着你爱信不信的味道
“我摊牌,我现在不是无情教教主了,给个机会,这次我想当个好人。”
“怎么不说话,你们不需要个污点证人之类的?我可以把无情教的密道全部告诉你们奥”
苏将离歪了歪头,干脆利落的把自己的老家都卖出去。
“就是要,也不要你。”
破风警惕的看着他,按在腰间的手,不时摸着他那古朴的剑鞘
“你说的不算。我就住这了,等沈诃醒过来。”
苏将离十分流氓的一屁股坐在小花园的圆凳上,扬了扬下巴,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赖的笑了笑
“别想赶我走,除非,你希望明天,满大街都是沈府内府结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