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宇带着水袖从二楼的窗上跳下来,二人迅速撤到了后院的水井旁,此时已经能看到前面火把通明了,看样子来了不人马。
刚一进密室,水袖左手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只觉这一刻悲痛欲绝。
她右手紧握拳头,向墙面砸去,段少宇见状,立刻挡在了墙的前面。
这一拳,内力深足,他本就后背被姜如君轻划了一剑,这一下胸腔的血直接吐在了地上。
他缓缓蹲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袖又慌又恼的低吼着:“段少宇,你干什么呢?”
她是最见不得这人受伤的,她还未从失去洛霓嫣的伤痛缓过来,又见这人疼的眉眼紧皱着。
段少宇揉着自己的胸口,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虚弱的勾起唇角一笑:“你看看这墙,硬邦邦的,你一拳打下来,手得伤成什么样子。”
她怔了怔,见他平时玩世不恭的那幅脸上显露出几分忧愁:“你若伤到了,我会心疼的。”
他伸出双手将她缓缓抱进怀中,他知道此刻她因为洛霓嫣的事伤心,懊恼。
是她亲手将那一剑刺进洛霓嫣的心脏,可这一切她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段少宇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极少和她这般认真柔情的说话。
“都是因为我,让你失去了霓嫣,失去了欲仙楼,失去了自由……”
原本她可以一生无忧,在这万千江湖中像只鸟儿一样自由飞翔,不受任何约束。
肆意年华,轻剑快马。
可偏偏碰到了他,心动一时,便一颗心系在了他的身上,为他周旋在这幽州,在这欲仙楼中。
水袖埋在他的胸膛中,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段少宇这样温柔体贴的和她说着话。
段少宇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多情,对感情似乎并不认真,实则用情至深。
水袖于他而言,也是这幽州唯一的牵挂,唯一的软肋。
她沉默着,一语不发,却将整个脸埋在了他的怀中,任情绪得到渲染。
十六岁的洛霓嫣是没有名字的,她父亲就是唤她丫头,无名无姓。
父亲要将她卖给已死的人下葬做妻子,她机灵的逃脱,误打误撞进了这欲仙楼。
一身脏兮兮的跪在她面前,唤她姐姐,求她救救她。
她在江湖中早已看惯身死,而且她的性子也是不多管闲事之人,可却独独管了洛霓嫣的事,救了她。
洛霓嫣的名字是她给她取的,当时清洗干净的那个脏丫头,换了一身霓裳新衣服,那日幽州正逢三月末,下着春雨。
她便为这丫头取姓为洛,名为霓嫣,寓意鲜艳美好。
望她在今后日子能一直如此,不再无名无姓苟且生存。
怀中的人无声落着泪,将难得的脆弱展露出来,段少宇将轻抚着水袖的后背,知道此时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无用的。
情绪得到了发泄后,水袖又恢复了那副从容镇定的模样,浓密的睫毛上下抖动着,还挂着哭过的痕迹。
段少宇的背上又添了新伤,这会她给他伤口上药,他是一句疼都没喊,虽然确实有点疼。
“那我们若是出了幽州城,四殿下怎么来寻我们。”段少宇手中还有西邱的密件,除了西邱安插在京都的暗探名单,最重要的是西邱边境与北境走私兵器的路线图。
要把这条密道给折断,还需查出幕后的人是谁。
水袖低着眼垂,在他伤口处轻轻将药抹开:“寻我们的地方我已经告诉他了。”
他们出幽州对于她来说不是难事,最难的是怎么让眼前这个人不能回到京都,愿意和她走。
“来姜府去救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四殿下怎么让个小娃子来救我了?”
那小少年看上去十几岁的样子,年纪轻轻功夫还不错,也不知到那小娃子现在如何了,四殿下应该是已经把他救回来了。
“南楚的二殿下。”水袖不缓不慢的说着,惊得段少宇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那个来我们北陵的质子?”
段少宇说了句质子,却被水袖突然横了一眼,他乖乖闭上了嘴,他家阿袖怎么突然这么凶他了。
见段少宇老实了,水袖将原委和段少宇描述了一遍,除了那个方法,没有办法顺利进入姜府。
怪不得当时那小娃子,那般有底气说姜府的人不敢伤他。
他就算是南楚来北陵的质子,也是他国殿下,姜如君自然不敢轻易伤人。
再听到楚无怜救他的原因时,段少宇紧皱眉头生气的拍了下桌子:“什么?四殿下就这么答应了?”
没想到楚无怜十几岁的小孩子,倒是很懂得利益交换,这般会为南楚百姓分忧。
北陵战事了好几年,国库早已空虚,正是需要银钱充库的时候。
用他的命换南楚对北陵的赋税,这代价也太大了。
“我看四殿下是疯了不成,用这么大的代价换我的命。”
段少宇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 气得就是开口一骂,也不知道四殿下是怎么想的。
“啪……”木桌突然碎成了两半,吓得段少宇咽了咽口水,一动不敢动的望着水袖。
只见水袖更是恼怒的望着他:“段少宇,我看不是北景辰疯了,是你疯了才对。这北陵王室是给了你们段家多少荣华富贵,又给了你多少,值得你这样不要命?”
“我就应该让你死在提密司,圆了你为国捐躯的梦。”她气得胸口上下伏动着,若是当时北陵再不来人,她就要准备去姜府硬抢了。
“阿袖……”段少宇无力的喊着她的名字,嘴唇微张,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为的当然不止是北陵王室,他为的是北陵,身为臣子,自当为国为君分忧。
他也更想问她,为了他这般值不值得,可有些事有些人和值得没有关系的。
水袖站起身来,背过他,一语不发,他缓缓起身,带着讨好从身后抱住她:“阿袖,对不起嘛,你别生气啦!”
“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一定好好惜命。等这次事情了结后,我们一起回京都,去见我父亲。”
他其实这次早就想好了,调查完兵器走私一事,就会回京都了,王上也答应他了。
带着水袖一起回京都,面见父亲,然后娶水袖,让她安心。
“嗯。”水袖点头,京都,她可不会再让他回京都了。
回了京都,在官场的下场将来不见得比在西邱能好多少,还不是身不由己。
水袖是会易容术的,不过易容术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两个钟头。
不过这个时间从密室到城西门,出城的时间肯定是足够了的。
城外早就有人再接应他们了。
段少宇和水袖换了平常朴素的衣服,易容成一对小夫妻的模样。
出来密室,果然幽州城的街道如今四处都是士兵,各个城门都严格把控着,到处都有人拿着他们的画像在街上问人。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找一下四殿下。”段少宇压低着声音说,虽然姜府不敢动他国的殿下。
可北景辰这次没有带人来,就带着两个小娃子,万一被姜意子扣着了怎么办。
水袖轻声道:“如今虞家军就驻扎在西邱的边界旁,这可有两国殿下,西邱不会蠢到公然和两国作对的。”
西邱虽将夏洲连攻破了几座城池,可燕城迟迟攻不下,西邱如今也是损失惨重。
西邱王下了令,只给三日时间,再攻不下,就要撤兵了。
城门检查的很是严格,搜身对名号,段少宇看那几个士兵拿着他们的画像对着他们看了又看。
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明堂,自然也就给放行了。
出了城门,二人往十里坡的方向走去。
十里坡有一茶铺,此时一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等着他们,此人便是幽州最大的商贾司徒睿。
见二人站在一旁竹林处,他谨慎的望了望周围走了过去。
“宫主”司徒睿对着水袖行礼,将早就准备好的银两和包袱交与她。
“嫣儿……”水袖一提到洛霓嫣声音就变得梗咽了,她都来不及送她入葬。
司徒睿轻叹一口气:“霓嫣被姜如君带走厚葬了,葬在翡翠山。”
翡翠山是西邱城中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葬与的地方, 寻常百姓都是随随便便葬在山外的。
如此一看姜如君对洛霓嫣也是有过情义的。
“宫主,我们在欲仙楼的人要不要撤掉。”司徒睿询问道。
水袖摇摇头:“不用,姜如君一定会一直派人看住欲仙楼的,像往常一样便好。”
要是突然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才更会引起怀疑。
“是。”
将重要的交代给司徒睿之后,段少宇和水袖便骑着马朝西南边的方向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