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孙若云醉酒在未央殿闹事之后，楚无怜除了练剑，其余时间就都经常留于书房了。
北景辰还专门让李冒找人替楚无怜做了案桌和小书柜，用来放置他的物品和书籍话本子的。
楚无怜每日练完剑后，不管北景辰在不在，他都会呆在书房中，一如既往的看书练字。做完正事，便会稍稍放松些的撑在案桌上翻看话本子。
李冒每日都跟在楚无怜候在书房候着，这少年的天资确是超过他的想象，不管四殿下交代的什么书，这小少年都看得明白。
那一手字隽秀雅致，行云流水，落笔入云烟。
他倒是听闻南楚大殿下写的一手好字，在他这一个多月近观看来，这无怜殿下与他王兄应当是伯仲之间。
楚无怜平日写字，也都是亲自研墨的，不让旁人动手。
所以北景辰处理公务时，少年会帮他研墨，北景辰便打趣他身上都是墨香味了。
楚无怜轻皱着眉头，默默将放下手中的磨块，准备起身走开。李冒低着头抿唇笑着，这小少年难得听到四殿下打趣，有了小脾气，且看四殿下怎么哄了。
北景辰握住少年的手腕，将人按回了座位上，语气带着讨好：“是我错了，不该打趣你。”
“我这刚写到一半，还是得劳烦怜儿继续帮我研磨，好不好？”
少年抬起双眸望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手中研磨的动作。
李冒摇了摇头，这也太好哄了些，他退出书房，准备去取楚无怜爱吃的冬杏仁。
北景辰放下手中的笔，他右手撑在太阳穴处，望着只低头研磨的楚无怜。笑吟吟道：“怜儿生辰想要什么？”
少年紧抿着唇瓣，放下磨块，双手从桌面离开，指尖在红色衣襟上轻轻摩擦着：“没有什么想要的。”
“嗯……生辰的怜儿可以慢慢想，至于今日怜儿想要的，应当是它了。”北景辰的目光望向李冒手中，端着的那一盘被热匀的冬杏仁。
李冒笑着将装冬杏仁的瓷盘放在桌上，楚无怜自顾自的摸了一个杏仁，泛着粉白的指甲抠着杏仁壳。
北景辰将少年抠了半天，也没剥开的杏仁抢来，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是我来吧！”
楚无怜伸手去接，北景辰示意他不用，亲手将杏仁喂进 少年的嘴里：“甜不甜？”
“苦。”楚无怜虽说着苦，可嘴里斯文的嚼着，脸上可看不出，杏仁有半分苦。
“这个呢？”北景辰又剥了一颗，少年还是回道：“苦。”
北景辰手里拿着颗杏仁，抬起双眸和李冒笑着说：“不都说冬杏仁甜，怎么到了我这就便苦了，嗯？”
深邃的目光里饱含着温柔的望着少年，又是剥了一颗：“还是不甜？”
楚无怜无奈的轻摇着头，他真是败给眼前的人了，只好点点头：“甜。”
“既然甜，那便多吃些。”北景辰乐此不彼的继续剥着杏仁壳，全然忘记了刚写好的建言的纸张上，落满了杏仁壳屑。
北景辰喂楚无怜吃了大半盘杏仁，吃得少年都有些撑了，可他还继续剥着。少年的头左右轻晃着，一双琉璃眸里泛着丝丝无辜：“吃不下了。”
李冒上前将盘子端开了，可四殿下这般投食，楚无怜还是比起同龄的少年显得纤弱许多。
“生辰，我带你出宫可好？”北景辰将建言纸张上的果屑吹在地面上，楚无怜向后躲了躲，很实诚的回答着：“会冷。”
这出宫冷，大冬天见这孩子每日晨起在后花院练，倒是一点儿也不说冷的。
“那我叫成蔚和含素进宫陪你过生辰可好，还有皓儿，去年来不及为你庆生，今年就让未央殿热闹些。”
北景辰伸手带着宠溺的笑，摸着少年的头。
“嗯。”楚无怜轻轻点头，他们几人倒是许久未聚在一块了。
楚无怜生辰的前一天，北陵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覆满在青竹的竹叶上。未央殿的前院与书房的前面因为同种了一排青竹，倒是有了几分同样的光景了。
罗成蔚和周含素申时一同从宫外来了未央殿，他们到时，北景皓和楚无怜二人怀中正一人抱着一只兔子。
除了小白，还多了一只灰兔子。
罗成蔚走上前，好奇道：“哎，怎么又多了一只兔子了？”
北景皓怀中抱着那只胖乎乎的灰兔子，罗成蔚伸手想玩弄下可爱的兔子，他躲了躲：“哼，小灰是我送给怜儿的生辰礼物，只有怜儿可以摸。”
他可是拜托了黔太医许久，让黔太医帮他去宫外买来花重金买来的绒毛兔，借着教授医术的名义偷偷带来给他的。
他将小灰放在福录宫偷偷摸摸的养了好几天，生怕被母后发现会丢了小灰。这小灰比他都能吃，看它这肥硕的模样便知道了。
“切，我才不喜欢兔子呢！”罗成蔚轻哼一声，将楚无怜怀中的小白抱了出来，也扔给了北景皓。
“无怜，你快来看看，我给你买的生辰礼物。”
见罗成蔚打开锦盒，盒中是几本书 ，不过这书的封面一看，也是话本子类的。
“这可是我从文悦书斋专门抢来的笑话本子，你总是看那江湖话本子，不如也多看看这笑话本子，这里面可多趣事了。”
楚无怜看的那江湖话本子一本正经的描写江湖故事，生动是生动，可缺少些趣味。不像这笑话本子，好玩又有意思，他是希望楚无怜看了这笑话，那清冷的脸庞上能多出几分笑容。
听到文悦书斋四字，楚无怜记得兰涵袖同他说过，若将来有事，可去文悦书斋找慕老板。
他对笑话本子倒不感兴趣，问起了罗成蔚其他的事：“这笑话本子是从文悦书斋买来的？”
“这笑话本子可是文悦书斋慕老板亲自写的，那杜老板一年可就只写两回书。要不是因为我是老主顾了，可是抢不来的。”说完，还得意的扬头笑了笑，被周含素一推，半点颜色他这表哥都能得意起来。
这慕老板写的笑话本子在民间那可是卖得最为火热的了，连宫里都不少人偷偷摸摸的买来看呢！
见楚无怜问完后，就没有了下文，罗成蔚为了让楚无怜喜欢，更是现场讲述了一篇。
这笑话本子里的故事确实有趣，惹得周含素和北景皓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连楚无怜都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这杜慕老板的书果真是有趣。”
看到楚无怜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的波动，罗成蔚觉得值了，他欢喜的将书交给了红罗。
“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带你一起去文悦书斋，那慕老板本人更是有趣呢！”
“嗯。”楚无怜点头，他倒是也想知道那杜老板是何等有趣的人，能写出这样生动有趣的故事，连他这样寡欲淡泊的人听了罗成蔚说的故事，都忍不住笑了。
罗成蔚用身子蹭了蹭周含素的手臂：“你不是亲手给无怜做了生辰礼物的，快拿出呀！”
周含素脸上染着几分羞红，有些扭捏的拿出自己新手做的荷包，放在楚无怜的手中：“无怜，这里面放的都是我配好的香草，对……对身体是极好的。”
一个十分精巧的荷包，柔滑的浅白蓝的绸缎上绣着一束红梅，荷包背后的左下方绣着一个小小的怜字，虽是简约但极符合楚无怜清冷雅致的面容。
李冒见楚无怜说了句多谢，便收起了周含素赠送的荷包，周含素那娇美的脸上胜如一阵春风。
他竟没想到这一片寒凉的冬风，也能吹动了少女的春心。
余光看向身旁站着的红罗，交叠的双手不安的挠着腹部的衣裳，眼神中惊恐带着几分担忧。
红罗许是明白了那荷包的意义，可楚无怜自幼生活在南楚那样礼仪风雅的王宫中，对这世间许多事都是晦涩不懂的，哪里明了周含素的情义。
北景辰还未进们，就听见了未央殿不至喧哗，笑声传到了殿外。罗成蔚的声音最为洪亮：“这个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什么很有意思？”李冒上前，接过北景辰从身上脱下来还染着雪花的大氅。
原来是罗成蔚又讲起了笑话，几人围坐在炭盆前，见北景辰来了，都略微拘束了一些。
“四殿下。”罗成蔚和周含素起身行李，他看楚无怜的怀中换了一只小灰兔抱着，这一看就是皓儿送的生辰礼。
红罗见北景辰也到了，便下去和其他几位宫女张罗着晚宴开始了。
去年他家殿下都来不及过一个生辰，原本担心到了这北陵生辰都该是冷清的了，没想到这般热闹。
只是那含素郡主的心意，她家殿下懵懂不知，又该如何收放。
她是不明白周含素，更不明白北景辰。
众人入了席，难得未央殿的菜系这般丰盛，都是未成人的孩子，北景辰就让李冒将热好的酒撤了下去。
罗成蔚汪汪一双眼盯着被红罗端走的白瓷酒壶，自打在北境头一回饮了桂花酒，他便对着酒馋了起来。
原以为趁着无怜生日还能讨上几杯酒喝，没想到四殿下也变得这般无趣，撤了酒。
北景辰当然是要撤了酒，他担心有酒，待会罗成蔚又劝楚无怜饮酒。
这怜儿喝醉的样子，他只想私看，不愿与他人共享。
无酒就用茶来代替，罗成蔚本想玩行酒令的。
可现如今又没酒再加上北景皓在此，就改成了玩成语接龙的游戏。
输的人连喝三杯茶。
怎么看这个游戏都是北景皓吃了亏，这才几轮下来，他都喝了快一壶的茶水了。
一桌佳肴还没吃上几口，肚皮都快撑爆了，李冒已经陪着去了好几趟如厕了。
“我不玩了，怜儿，他们都欺负我。”北景皓不满的撅着嘴，往楚无怜身边蹭着。
北景辰无奈的摇头轻笑，这孩子，明明他每次输都是因为接了楚无怜的成语，怎地只怪他们不怪怜儿的。
游戏因为北景皓撒泼也玩不下去，可罗成蔚倒是头疼了，这北景皓一直要他说此番北陵之行的趣事。
他将那两个多月发生的事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余光打量着正端庄斯文吃饭的楚无怜。
好像除了同楚无怜去青楼和他醉酒的事，也没什么有趣的事了，都是些险历。
他就只能瞎编乱造了几个出来，楚无怜与北景辰四目对视互看了一眼，这罗成蔚还真是能瞎掰。
罗成蔚和周含素住在宫外，不能误了出宫的时辰，便早些离去了。
北景皓肚子胀着难受，也没平日那股调皮劲了，想起明日夫子还要查功课，带着小六也早早的回了福录宫了。
屋外，雪如柳絮飘飞，将屋檐下的红灯笼也附上了薄薄的一层。
二人同立在廊下，吐息间寒气，眼前笼上茫茫白气，楚无怜身上的白狐裘衣上粘着的雪花消融的只剩微末水渍。
“赠予你的生辰礼物。”
是笛穗，碎玉与冰银线编织在一起，若在光下看，能看见那冰银线泛着微微蓝白的光芒。
北景辰语气轻柔的问道：“喜欢吗？”
少年那一根玉笛显得有些单调，这笛穗与那玉笛着实相配。
“喜欢。”少年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这一笑犹如寒雪映晴。
“你来北陵已是一年了。”
少年收回手，微微侧过身，轻轻颔首。
北景辰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若来年这时你还在此……也陪我一同看雪吧！”
楚无怜抬起双眸望着他，那双原本该染着凉意的双眸，目光柔和，唇瓣微微张开：“好。”
这一句好应得李冒的心间都颤了颤，连他都觉得此时，仿佛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少年的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