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风的身后是急瀑,急促的水声夹在着寒风呼啸着,此时言清风和周含素已经退到了离急瀑最近的石头上了。
“无怜。”周含素害怕的往身后看了看,她挪了挪脚,只见脚旁的石子掉了下去,被大水卷的得无影无踪。
周含素皮笑肉不笑的和言清风说:“清风先生,你……咱们有话好好说。”
“无怜殿下,你要是再过来,我可不保证含素郡主的安全了。”言清风声音阴沉,楚无怜此时离他们不过两米之远。
虽是冬季,林中虽萧然,但多半的树木是绿松,再加上又有瀑布,此时显得寒凉至极。
罗成蔚带人赶了来,穆子淼跟随在其后,他怒瞪了眼罗成蔚,翻身下马。
“我让他放了郡主,你让他走。”
“走,你觉得他还能走得了吗?”罗成蔚咬牙切齿的说着,父亲收到消息,也带人来了。这言清风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认罪,指出北景桓。
没有人注意,罗成蔚身旁的人,正默默的举起弓,将箭射了出去。
原本言清风的手是抓着周含素的,箭朝他飞来,他将周含素一推,拔刀挡开了剑。
他其实可以拿周含素挡剑的,可他并未如此,可周含素被这么一推。她本来就害怕,石面上湿滑,她又踩到了石子,重心不稳一滑。
“啊……”
周含素的尖叫,被淹没在急瀑的水声中。那红衣少年扔了剑,双手想去抓回周含素,二人却都被大水卷走了。
一时,众人静止,罗成蔚颤抖着手,阴婺的声音响起:“谁让你射箭的?”
他连看都未看旁人一眼,手中的剑就砍向了那人,马儿惊叫一声,那人倒在了血泊中。
因为杀了人,罗成蔚手微微一颤,剑掉落在地上。他歇斯底里的对着身后众人大喊着:“谁,你们还有谁……你们都是谁派来的,啊……”
他失控的从马上摔了下来,穆子淼上前扶住他,被他推开,他失控的吼着:“谁,是谁……”
接着失声痛哭着,穆子淼冷静的对其余人喊道:“救人,快……”
可人怎么救,这水这么急窜,只看见白茫茫的流水,什么也看不见了。
“对,救人,快……”罗成蔚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水,跑到瀑布前:“无怜,含素……”
可喊得再大声,也无人会回应,罗成蔚对着言清风胡乱的揍着:“你说你爹娘枉死,那你现在呢?你现在就算死千回万回,都活该。”
这言清风不管被罗成蔚怎么揍,都不还手,监察院的人将言清风和穆子淼都擒住了。
穆子淼看言清风乖乖束手就擒,就知道他不想活下去,刚才那一箭也把他对北景桓的忠心也给射没了。
要是没人拦着,罗成蔚险些就要自个跳下去找人了,剩余的人沿着下岸寻找着。
“罗大人。”
罗季到的时候,罗成蔚呆呆的抱着楚无怜的剑,坐在一旁,没有表清,也不说话。
“蔚儿,蔚儿。”罗季摇着罗成蔚的身子:“爹来了。”
“爹……爹……”罗成蔚的眼泪像黄豆般的落下来,此时哭得和个孩子一样。
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看着自己的表妹和至友掉进急瀑,生死未卜。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自责,愧疚,心痛。
“都怪我。”
罗季询问了一番后,心也似落进冰窖,一个是周北侯的女儿,一个是南楚的殿下。不管是谁出了事,不管罗成蔚是为了查什么,他的儿子都得赔命。
“言清风,谁派你来的?”
言清风轻哼一笑:“罗大人不是知道吗,三殿下啊!”
“不过现在罗大人还有心情审我吗?”言清风环看四周全是监察院的人,他压着嗓子低声道:“我劝罗大人还是赶快将我交到北陵王那吧,你这监察院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安全。”
他瞟了一眼满脸焦虑,望着他的穆子淼:“对了,他和这事没关系,他跟着你儿子来的。”
“有没有,进了监察院就知道了。”
罗季望着情绪虽然缓和了一些的罗成蔚,但依旧萎靡不振,他也没想到事情弄成这个结果。
这事瞒不住也得满,若是让南楚那边知道,楚无怜现在生死未卜,必定惹出事端。北陵如今讨伐西邱,北景辰带领的西部大军传来喜讯,半月之余,已连攻破二城。
现在一定要稳住南楚,若是楚无怜真的遭遇了不测,南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了罗府,罗季将穆子淼和言清风二人关押在府内,写了一封密诏,连夜送往王宫。
但密诏刚入了宫门,就别人劫了下来,这封密诏会成为压倒北景桓的最后一根稻草要将他,逼入绝境。如今京都除了骑锋营的几千精兵,其余兵力全部被调去前线了。
深夜,阴沉的夜空布满乌云,整个京都几条长街黑漆漆的,静的只能听见寒风拂过的声音。
一阵马蹄声踏过长街寂静,方向直奔北陵王宫,领头那人一身乌黑铠甲,杀气在脸上迎展开来。
领头的人抬手示意,一群人勒住马缰,那人望着眼前耸立的这座巍峨的建筑,过了今夜,这就是属于他的了。
那人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眼神布满杀意,那人的马仰头长叫一声。
宫门的守卫刚反应过来,黑暗的夜中连发数箭而来,没有人来得及呼叫,便倒地不起。
那人冷厉一笑,举起手中的长剑:“杀。”
突然,宫墙上灯火通明,将黑夜转换到了白昼一般,让这些身着盔甲的人,如同站在阳光下的吸血鬼一般,无处遁形。
“桓儿,深夜带兵入宫是要如何?”
北陵王站在宫墙,一身王冠锦衣加持,那种帝王独特的气质,在这混乱之夜,也不曾有半点影响。
他凝望着北景桓和身后那三千精兵,缓缓闭上眼眸,有失望, 有痛心,更多的是怒。
北景桓失声笑着:“父王不是知道儿臣来干什么吗?”
他这是被瓮中捉鳖了,父王早就猜到了他被逼入绝境,会不为所惧。可罗季那封信都还未送入父王的手中,就已经让他拦了下来,看来父王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可又是何时,父王对他起了疑心?
“儿臣真的很好奇,父王何时知道的?”北景桓知道,他下的这盘急局,满盘皆输。
好像在这北陵,没人能赢得了父王呢!
北陵王眼神厉声喝道:“北境走私一事,我给了你机会,你却不知悔改,妄想夺位?”
“哈哈哈……”北景桓仰天大笑着:“妄想?”
“您坐的这个王位,起初难道不是妄想吗?”
“您当年为了太子之位,可谓是杀出一条血路啊,先王又到底是不是病逝,您不是最清楚吗?”
当年,北陵王在七子之争中,从最不受宠的殿下,到坐稳太子之位。同他争位的六个兄弟,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先王说是病逝,实则是饮了毒药,一时毙命。
他在那一场王位之争中,步步谨慎,丝毫不敢出差池。即便坐稳了这个王位,他也觉身旁日日布满杀机,连他的亲儿子也是。
北陵王冷眼横去,低吼着:“逆子,闭嘴。”
北景桓翻身下马,声音亲切道:“难道儿臣说错了吗?若我是逆子,那您是什么,坐上王位的逆子吗?”
这下,鸦雀无声,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北陵王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人,急促整齐的马蹄声袭来,将北景桓的人马通通围住了。
“今日即便没有我,任他们二人谁,被父王逼急了,一样会干这逆子的事,哈哈……”北陵王继续痴狂的笑着。
他突然停下笑声,亲切地道:“对,有个人不会,你那最傻的儿子北景皓。”
“本王给过你机会,是你一错再错。”北陵王失望的,抬手揉着眉心。
北景桓一双眼眸中恨意刻骨:“哪里有机会?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给过我机会,这些机会都是我自己争取的。“
“你不爱母妃,也不爱我,不,你不爱任何人。”
“都说帝王薄情冷血 ,说的不就是你吗?”
他出生时,北陵王匆匆看了他一眼,连抱都没有抱过他,至此从未抱过他。
打小,他读书最认真,可父王从来不夸奖他,反而夸奖读书写字都不如他的北景逸。
母妃不受宠,他去哪也不被待见,连初春去御花园赏花都要小心翼翼。可虞乐竟可以带着北景辰在御花园练剑,荡秋千,可他连摘朵花送给母妃都要偷偷摸摸。
北陵王拔出剑,对着北景桓严声道:“好,那今日我便给你个机会。”
“赢了我,便放你走。”
“王上。”
北陵王抬手,所有人向后退着,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持剑相对。
“啊……”北景桓举起剑就砍了过去,将心中二十几年的委屈,不甘,怨恨,通通砍了过去。
“你输了。”
北陵王虽然年纪大了,可依旧身姿矫健,一百多招下来,北陵王的剑架在了北景桓的脖间上了。
看着北陵王转身,那雄岸的后背,北景桓脑袋浮现出童年记忆。
七八岁的他拉着母后的手,望着父王转身离去的背影:“母妃,将来我也要像父王一样。”
像他一样,安邦安国,做一个被世人歌颂的好帝王。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真的是一个好帝王。
记忆散去,他还是举起手中的剑,朝他一直羡慕仰望的那后背砍去。
“王上,小心。”
一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北景桓双腿重重的跪在地上,他艰难的抬起双眸,父王模糊的脸颊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沉沉闭上双眼,倒进了北陵王的怀中,鲜血染浸了二人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