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景辰回宫后,长孙若云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不少,北景辰对她好似回到最初的温和,可中间的隔阂只有二人清楚。
七月热夏,正是莲蓬盛产的日子,这不周含素和罗成蔚带着新鲜的莲蓬来未央殿了。
红罗将莲蓬里的莲子洗净,端到亭内的桌上,这炎炎夏日,红罗还备了酸甜凉爽的荔枝膏。
“红罗姐姐手艺越发好了,这荔枝膏做得比西街最有名的店铺子都好。”周含素才尝了一口就开始赞美了。
罗成蔚无奈摇头一笑,前几日去文悦书斋那,穆婉儿也做了荔枝膏。周含素是同样的夸赞的话送给了红罗姐姐,看来美食鉴赏家已词穷了。
红罗抿唇一笑:“七殿下也爱这荔枝膏呢!”
平日她做什么好吃的,起先第一个来尝鲜的就是北景皓了。只是自那次之后,这七殿下都几个月没来这未央殿了,四殿下来也不提七殿下了。
楚无怜望了一眼罗成蔚,那日北景皓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心中担忧,却因身份无法去福辰宫。
“七殿下如今一直跟着王上在御书房内,许多事宜王上亲自教持,可不能再像原来那般随意了。”罗成蔚剥着莲子,吃到一颗苦芯,连忙吐了出来,猛喝了一口凉茶。
这父亲说了,如今这北陵东宫之位早已定下了,只是王上迟迟未宣旨,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等什么呢,等北景辰是否服软,等北景桓是否能但此重任。
可北景辰至今回宫一个多月了,除了早朝,可是连请安都没去过金銮宫的。
北境处理的事宜,都是蒙将军和沈为一同拟好建言,递给的王上。王上不召见他,他也不去面圣,父子二人,谁也不肯先下台阶。
楚无怜默默剥着手中的莲子,斯文儒雅的咀嚼着,沉思着在想北景皓的事。
罗成蔚看出楚无怜心中所想,轻啧一声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了,王上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的。”
楚无怜轻轻摇头,他做为南楚的殿下怎能干涉北陵的国事。只是他担心北景皓若是被推上了东宫的位置,北景辰为如何,他可是一心要做这天下王者的人。
罗成蔚和周含素小歇了一会就离宫了,李冒提着装满莲蓬的小竹篮跟在楚无怜身后。
“吱呀!”书房的门被推开,书房空空荡,北景辰的案桌上还摆着翻阅到一半的史卷。
李冒将小竹篮放在桌上,替楚无怜摆出纸墨,然后就退到了一旁。
楚无怜左手拉着袖子,右手亲自磨着墨,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就没那么刺眼了。透过阴影处的阳光星星点点的落在楚无怜的身上,清冷的侧脸上笼着一层光。
李冒双眼原本盯在楚无怜宣纸上的字,听到北景辰轻着步子走进来时。视线随着北景辰飘到了楚无怜的身上,少年如同珠玉轻滚在白瓷盘上,悄无声又格外俊美。
北景辰闷笑了身,走到楚无怜身旁坐下,身侧的人指尖一顿,写字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写了,吵到你了?”北景辰望着少年的侧脸。
楚无怜将比放在笔架上,将还有几行未写完的宣纸放在一旁,偏过头问:“吃莲子吗?”
“嗯?”北景辰怔了怔,李冒捧着小竹篮出现在他眼前,竹篮里一颗颗翠绿的莲子。
“怪不得成蔚说要来宫里呢!”北景辰修长的手指剥着莲子,剥好递到楚无怜的嘴旁。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轻轻摇头:“你吃。”
他今天上午已经剥了吃了一个多时辰的莲子了,吃到了不少苦芯,嘴里现在都还残留着苦味。
果不其然北景辰皱了皱眉头,楚无怜问道:“苦?”
“嗯,苦,这莲子怎么一点也不甜的。”北景辰连吃了几颗莲子都是苦芯,只见楚无怜剥了一颗放进他的手掌心中。
“果然怜儿剥的莲子才甜呢!”
听到北景辰的话,楚无怜默默的剥着莲子,剥一颗放一颗在北景辰的手心中,李冒索性拿了个小瓷盘来装着。
不一会儿,小瓷盘上堆得满满的了。
“你有话要问我?”北景辰看楚无怜眼神中有微小的疑惑。
楚无怜抬起头,想问可又觉着自己不该问,摇了摇头:“没有。”
书房外急促的脚声传来,房门是半掩着的,沈怀苍站在门外唤道:“四殿下。”
“进来吧!”北景辰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有些急慌的沈怀苍:“怎么了?”
沈怀苍面色微沉道:“王上传召到福辰宫了。”
这都不用等到明日早朝,整个京都就都会知道东宫之位是北陵嫡皇子北景皓了。
北景辰皱着眉头,浅声对着楚无怜道:“你是想问我,会如何?”
“你觉得我该如何?”
沈怀苍和李冒互望了眼,这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北陵的殿下问南楚的殿下,夺位该如何。
“我不知。”楚无怜微微低下眼眸,空气变得沉默。
李冒眼神示意沈怀苍,二人行了退礼便出去了,将半掩的门关的严严实实。
“怜儿为何觉得,我能逆局改变呢!”北景辰饶有兴趣的望着楚无怜,这孩子对他就这么有自信,事已成定局,还觉着他能做些什么。
楚无怜闷着声音,静听能听见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视线落会在北景辰身上:“并非逆局,皓儿并非自愿。”
北景辰唇角勾出一抹不明的笑容:“你怎知道,皓儿不是自愿?”
楚无怜望着北景辰那深邃的眸子,觉着此时有些陌生,北景辰应当是这王宫中最明白北景皓的人才对。
北景皓单纯善良,只有一颗救人的赤子之心,没有那坐拥天下的野心。
“他只想拥身坐看天河,并非坐拥天下。”楚无怜一语道出的不仅是北景皓,还有他自己。
北景辰见少年琉璃浅眸中露出落寞,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唤他的名字:“怜儿。”
楚无怜低着眼眸,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北景辰将少年放在一旁的宣纸重新放在桌面上。
“若真有你担心的那一天,我会让他出了这城,坐看天河。”北景辰侧了侧身子,将一旁的砚台拿到自己的面前,替楚无怜磨墨。
楚无怜眉眼舒展,持笔继续将未写完的字补上,这一人写,一人看,暮色便落下了。
看二位殿下迟迟未出书房,李冒便回了未央殿,让红罗多备了一份晚膳。
北景辰望着李冒从食盒里端出来的菜,皱了皱眉头道:“清炒莲子?”
楚无怜点了点头,极为认真的纠正北景辰:“清炒百合莲子。”
李冒低头笑道:“看来无怜殿下剥了太多莲子给四殿下吃了。”
他将食盒里剩下的菜系摆出来,鸡丝虾仁,黄焖鱼翅,豆腐羹,拔丝山药,八宝兔丁,还有两碗荔枝膏。
这四殿下本就不太爱吃莲子,这无怜殿下剥的他到是全吃完了,看来今个一年殿下都不想再碰莲子了。
这一顿饭下来,北景辰是半点没去碰过那盘清炒百合莲子的, 倒是楚无怜吃了不少,二人在口味上风格不一。
用完晚膳,楚无怜刚到未央殿前,就看到小六子站在外面。
这北景皓被立为太子,按规矩三日后,要行太子册封之礼,这会倒不该出现在这明粹宫中。
“无怜殿下。”小六子行了礼,他家殿下原先有事都是去找四殿下的,如今变成了南楚这殿下。
他家殿下如今是半分活泼劲都没了,知道四殿下在书房中,连去都不愿去。原先可都是随意在这明粹宫乱闯的,哪像如今这样走的步子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楚无怜看北景皓双目空洞的抬头望着空中的半轮月,两个多月消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已消散。
他还没走到北景皓身旁的,这孩子转头看见了他,就扑进了他的怀中。
所有的情绪,都等着这一刻来宣泄。
“怜儿,我害怕。”
父王说,希望他能做一个心怀天下的圣者,若连国都医不了,谈何医人医己。
他被母后,被局势推上这他不愿坐的太子之位,可他不能说不,只能接旨。
那人不止是他的父亲,也是北陵的王,没有人能在他的面前说不。
听到北景皓悲凉又惶恐的话,红罗都觉着心间颤颤。
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从来没想过要的位置,如今突然给了他,他怎么能不害怕。
北陵王虽然疼爱北景皓,可他还是为了完成虞乐的遗言,把这个北景皓不愿的位置强加给了他。
没有人能逃出这座孤城,连楚无怜生活在如平民相处般的南楚王室,也逃不掉,被困在这北陵王宫中
楚无怜闻言将北景皓环得更紧,没说话,那藏在云中的半轮月,浅浅的月光落在两位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