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塔,是今年修建在京都郊外那条洛河的上游处,上个月完工的,还未正式对城中子民开放。第八层是一个圆形的观景台,可以将京都城内城外所有景光清晰显露在眼底。
北景皓爬上第八层,呼哧呼哧的急喘着气,他有些恐高,不敢太靠近栏杆。稍稍向后退了几步,京都此时长街,屋檐,树木上都是白雪皑皑的,只有洛河泛着清浅的绿色。
“辰哥哥。”北景皓望着从九层缓缓走下来的北景辰,兴奋的扑进他的怀里。
北景辰怔了怔,他望着一旁呼吸略微沉深的楚无怜。她应当是看到了那南楚的云纹,怎得还把这个孩子带来了,坐在九楼的那位还是别让这孩子知道的好。
楚无怜淡淡看了他一眼,浅声道:“王上许皓儿出宫一日。”
北景皓愣怔了一瞬,抱着北景辰的手缓缓松开,小心翼翼道:“辰哥哥,是……不想见皓儿吗?”他看辰哥哥神色有些沉重,被他抱住那一刻,略显吃惊。
“怎会。”北景辰将敛着的目光收回,温和一笑,捏了捏北景皓的鼻子:“我怕你是偷溜出来的。”
怪不得怜儿要带皓儿一块来了,父王允了北景皓出来。她带着他一起,不易惹得怀疑,也正好让他出宫散心。
“我哪敢啊!”北景皓委屈的撅着嘴,每天小六子和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他只要偷溜出来,母后那立马就能得到消息,把他抓回去。
幸好昨日,他是软硬兼施了,这小六子才没把他偷偷去御花园放灯的事告诉母后。
北景辰摇头笑着,眼神望着楚无怜:“去吧!”
楚无怜颔首点头,向楼上走去。
北景皓迈着步子就想跟上去 ,被北景辰拉住手腕,这孩子不解的望着他。
“怜儿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是……不能说的重要人吗?”北景皓眨着眼睛,能让楚无怜独自去见的人,这天下也没几人吧!
北景辰点头:“谁都不能说。”
他知道他这弟弟是单纯,并非愚笨,很多事情都看得明白,只是不说罢了!
楚无念一身白衣静静的坐在窗前,桌上摆着一套简素但精致的茶具,茶杯空荡荡,在等喝茶的人来。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楚无念起身,正好同从圆拱门走进来的楚无怜四目相视。
“王兄。”楚无怜平静的眸子中泛着喜悦,加快步子走到楚无念的面前。
“怜儿,长高了。”楚无念已经比楚无怜高了大半个头了,他双眸中泛着些许泪光将楚无怜抱进怀中。
楚无怜依偎在王兄的怀中,王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檀香气息,是她自小闻到便能安心的气息。
“王兄,你怎能来京都,又……”楚无怜欲言又止,王兄来京都是多么危险的行为。若是被北陵发现了,一同押在京都可怎么办?
楚无念将泡好的茶倒入杯中,此时热茶因为天太冷已没了白雾飘飘,茶叶缓缓落入杯底中。
“在淮阳见不到你,只能冒险来这京都。”楚无念端起温热的茶抿了一口,这一路他乔装打扮,小心翼翼,却还是被发现了。
他还未进京都,就被北景辰的人马发现了,原本以为他会告诉北陵王。若他入了北陵王宫,那就是落入虎口,北陵王怎会轻易的将他放回去。
可没想到这北景辰不但没有将他交给北陵王,还安排了书信入宫,说能安排楚无怜与他相见。
他在南楚也听闻过,这北陵王四殿下对怜儿照顾有加,甚是疼爱。无论他怀着什么心思,无论他是敌是友,这番情形下,他也只能信了他。
幸而,未信错人。
北陵这一年朝中震荡,先有三皇子甍了,后攻打西邱大胜,然后又出现了北境镇北将军一事。南楚在北陵与西邱两个大国中的夹缝生存,趁此北陵西邱都大伤这一年,南楚兵力强盛了不少。
夏洲遭西邱一战,顽强抵抗未损失太多国土,可也是伤痕累累。夏洲提出与南楚联姻,两个弱国相持,实比独自生存要好。
可南楚只有两位殿下,还都尚未成年,夏洲联姻的是嫡公主,定然不愿委身嫁于诸侯之子。
夏洲便提议等南楚两位殿下到了弱冠之年,在谈论联姻之事。夏洲那边的嫡公主年芳十七,比南楚两位殿下只年长两岁。
而且夏洲那边联姻对象更偏向于楚无怜,可楚无怜又作为质子在南楚,皇祖父为了此事惆怅不安。
若楚无怜真的能和夏洲嫡公主联姻,两国之力便能压迫楚无怜结束这在北陵质子的生活。可楚无怜是个女子,怎么能取夏洲的嫡公主 ,所以皇祖父迟迟未应,不知该如何应。
楚无念长叹一气:“若不是当年无奈,也不会……”
当年莫痴离与南楚太子成亲三年之久才怀上身孕,她自幼习御蛇术,体内藏有剧毒,影响身体各个器官。
子宫壁也比寻常女子脆弱,好不容易怀了身孕,稍有不慎就易有滑胎的风险。当时太医说过,若顺利产下这一子,将来恐怕也再难怀孕了。
可没想到这莫痴离孕身的肚子比常胎要大许多,太医诊断,猜想应是双胎。
怀孕那一年里,莫痴离所有的调皮劲都没了,除了偶尔的走动几乎都躺在了床上。整个南楚王宫里,所有人看见莫痴离都恨不得绕一步走,免得磕着碰着这位太子妃了。
经过十月的静养,孩子终于如愿临盆。楚无念很顺利的就出生了。
稳婆在里头摸了摸,发现这肚子还有一个,大惊道:“哎呀,太子妃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皇子呢!”
消息立马在整个宫里传遍了,皇子妃怀的是两个皇子,南楚王平时严肃古板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这太子一生钟情太子妃,不愿娶其他人,太子妃的身体又只能生一胎。
南楚王原本担心太子像他一样,别此生就只有一子,没想到太子妃竟了两个小皇子,能不高兴嘛!
楚无怜可就没有她王兄那么乖巧了,折磨了母亲好一阵,这楚无怜一出来,莫痴离就虚弱的晕了过去。
稳婆抱着楚无怜,这孩子不哭不闹的,双眼极为平静的望着眼前的人。
“呀,这……这……”稳婆看楚无怜双脚紧靠着,又不乱动,便扒开一看。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她慌忙的将楚无怜包了起来。
身子颤抖着,她没想到前面是个皇子,后面怎么生的是个公主了。她当时一高兴,脑袋就懵岔了。
她那话一说,现在整个王宫都知道是两个皇子了,恐怕这会整个淮阳城都知道了,覆水难收,她怕是要死路一条了。
当时稳婆强装镇定的将孩子交给奶娘,还故意说孩子身子弱,等几个时辰在清洗。
楚无怜当时出生比楚无怜起码轻了一小半,这奶娘自然就听了稳婆的,只先将脸上的血水给擦干净。
就在这几个时辰内,这产婆拿了领赏,逃之夭夭了。
南楚王也是骑虎难下,这宫里诞生了两位皇子,王宫里早早将喜讯公布给了南楚的老百姓。你传我,我传你,好消息从淮阳传到另一城,一夜之间,整个南楚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是两位殿下了。
宫里除了那位稳婆和奶娘,还有莫痴离的侍女知道楚无怜是个公主外,其余人都不知道。
这莫痴离怀孕时,就想等孩子出生了,教授剑法,甚至还想带他四处浪迹一番。
这南楚王一想,这哪行啊,虽然太子妃平日张扬调皮,可自己的儿子沉稳儒雅。
这误打误撞,楚无怜一公主成了殿下,莫痴离就和南楚王提了一计。
若是向百姓召开,楚无怜是个公主并非殿下,显得南楚王室不是糊涂就是轻率。那就干脆不说,楚无念是皇子那就让南楚王好生教养,教成一个未来君王该有的样子。
而如今南楚都以为楚无怜是个皇子,那她就将错就错,教授她剑法。等她长大了,让她浪迹天涯,想去哪就去哪。
若是楚无怜是个女子身份,在南楚这样风雅之国,最不该习的就是剑法,更别提浪迹天涯了。
南楚王知道这莫痴离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困在这无趣的王宫中,想把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
可楚无念身为皇子,将来是要治国利民的,怎能像他母亲一样。
思来想后,南楚王就应了,了了太子妃的心愿。
可没想到这楚无怜的性子是既不像她父亲,又不像她母亲的,可她母亲喜欢的东西,教她的东西她都学得极好。
楚无怜自幼聪慧,先生无论教授什么都能一学便懂,王兄学什么她便能跟着学什么。清冷的性子从不与她母亲胡闹,端正雅致,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可南楚王知道他这孙女淡泊寡言,将来也不是愿留在这王宫中的人。他虽对楚无怜教导严谨,可对她也是随心而欲,无论她将来作什么,他与她兄长都是支持她的。
可造化弄人,却让她困在这北陵王宫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