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本是休沐的日子，北景辰原答应与楚无怜今日去汾安王府的，却被朝事给耽搁了。能有什么朝事耽搁，北陵眼下最大的事便就是南楚和议之事，楚无怜也未多言。
有了昨日他坦言的话，她只觉若是南楚的事，能说的自然他会同她讲。
楚无怜只好一人去往汾安王府了，李冒和红罗陪着。
马车停在门前，红罗先下了马车，门卫自然是识得她的，笑脸相迎着：“红罗姑娘……”
“我家殿下亲自来了，请二位去通报一下小王爷吧！”红罗知道上次殿下派七云来，是直接被拒在大门前，这回殿下可是亲自来了。
“这……”他们为难的互望一眼，也不敢直接拒了楚无怜，只好说先行去通报一声，红罗只好等着回话。
彩芝端了药来，彩云忙将装着蜜渍杏饯取来。北景皓望了一眼药，越过那罐子，端起药碗，慢慢地一饮而尽。
“小王爷，药苦，您吃颗蜜饯吧！”彩云将罐子打开，瞧着小王爷喝药时，免不了轻皱着眉头。
“喝多了，不觉得苦了。”北景皓摇摇头，侧首望向窗外问彩云：“小雪回来了吗？”
小雪是穆子淼送给北景皓的一只个子，羽毛一身雪白，眼砂为干红色，羽翼尖细，又能识路。
放出去后，转了没多久会自己飞回来，北景皓格外喜欢上心，他虽现在身子若，却也是亲自照料的。
彩云摇了摇头：“还没瞧见飞回来呢！”今日一早就飞出去了，这会都快正午了，从没看它在外面逗留这么久的时间。
北景皓起身，缓着步子走到廊下，看了眼一旁挂着的鸟笼，空空如也，不禁心底有几分担忧。
“小王爷……”门卫朝内殿走来了，躬身道：“无怜殿下在府外等候，红罗姑娘说今日若见不到小王爷，她家殿下便不走了。”
北景皓沉默了一会，轻轻点头，怜儿亲自来了，他岂能不见。那日七云替怜儿来探望，被拒在门外，翻墙进来吓得彩芝打翻了药碗，他就知道事情瞒不过的。
他没有进屋，就站在廊下，整个人都站在日光之下，他不觉得正午的太阳热，让他发凉的身子暖和。
楚无怜依旧穿着宽松的衣服，但步姿缓慢，红罗还在一旁扶着。让彩云彩芝互望了一眼，她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南楚殿下让人扶着走的，想来莫不是身子也不大舒适。
“姐姐……”北景皓看到楚无怜，虚弱苍白的面容上一抹开朗的笑容扬起。
“皓儿，你都瘦了。”楚无怜琉璃色眼眸泛着心疼，北景皓何止是瘦了，他的脸颊凹陷着，面容虚弱憔悴的不行，眼窝深陷，眸光涣散，哪里还有十几岁小少年的朝气。
看楚无怜心疼的眼眸中都闪着泪珠，北景皓低着头，咬了咬唇唤着：“姐姐……”
楚无怜伸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他的头顶，柔声道：“进屋去吧，我有话和你说。”
“好……”北景皓点头，刚一转身，就听到彩芝彩云兴奋的喊着：“小王爷，小雪回来了。”
北景皓又转过身来，他双手摊开，小雪飞落在手心中，羽翼轻轻扇动着，甚是乖巧的还用头蹭了蹭他的手。
他轻轻托着小白，极小心地将它放回笼中。
楚无怜在一旁，听得彩芝说他极喜欢这只鸽子，每日都会在廊下候着它飞回来。有时候后还会傻傻的问小雪在外面见到了什么，明知它只会转动着干红色的眼珠，他也乐此不彼的问着。
好像他如今没有精力飞出去，就让小雪替他飞出去看看。
北景辰若是见到他这样，不知会作何感想，李冒不忍的偏过头，抬手擦了擦眼角失仪落下的泪。想虞乐娘娘在世时，也是十分疼爱这个孩子，小王爷亦也是在后宫各处最爱跑的地方就是上虞宫了。
“姐姐，下次你将小白小灰一起带来吧！”北景皓眉眼浅浅上扬着，他对楚无怜和北景色辰二人似一直都是以笑示面。
“好。”楚无怜轻轻点头，一进屋就看见桌上那空药碗，碗底还留着些许药渍，远远的都能闻见腥苦味。
“你们都下去吧！”此话是北景皓说的，他从穆老板那已得知楚无怜决定留在京都了，包括她有身孕一事他都知晓了。
知道时，他是又兴奋又激动的，恨不得立刻奔去含落阁，但一看铜镜里的自己瘦骨嶙峋，面如虚白，竟是连屋子的门都不敢踏出去。
心中欢喜不免多了两分忧愁出来，也明白了楚无怜为何会甘愿留下来的原因了，她终是被牵住。
既然楚无怜都甘愿留在京都了，他又何必拖着病身离开，也许他不会再有千万日子看流水春远，但却能余下日子在此城望亲人安好。
北景皓的目光有些呆滞，楚无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皓儿，在想些什么？”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和辰哥哥吵过架了？”他抬起头，又低垂眼眸弱弱一句道：“我不想你们为我吵架……”
“我们……没有……”楚无怜浅笑着，抬手摸了摸他蓬松的后脑勺，柔声道：“皓儿，你要当叔叔了。”
虽然他早已知道楚无怜有了身孕，但从她口中听到，心中不免触动。这个孩子会化解辰哥哥和怜儿之间所有的恩怨，怜儿不会想着离开辰哥哥了。那个费劲心机坐在孤独王位上的人，在这座城中有怜儿相伴又怎会觉得孤单。
他眼眶有些湿润，却努力挤出一个不算灿烂的笑容，语气带着调皮道：“我才不要当叔叔呢，我要当舅舅，姐姐，我当舅舅好不好啊！”
“好……”楚无怜点头一笑，却又想到北景皓身中半生花毒，眼眸认真的问他：“你恨他吗？”
北景皓懵了一会，坚定的摇了摇头，声音平淡道：“就算不是辰哥哥，换做二哥，三哥，他们都会选择如此的。”
他是嫡皇子，他母后是一国之母，身后又有长孙家族的力量。不管他有没有想过坐上王位，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会成为挡在这王位前的一道屏障。
北陵是强国，和南楚那样安于治理一方的情义之国不同，争取的不仅仅是一个王位，而是有可能称霸天下的机会。
“姐姐，你不要因为我对辰哥哥有隔阂，也许你想过离开他，可他……真的离不开你的。”他知道北陵如今大军压制南楚边境，逼得南楚和议，若是楚无怜没有这身孕，兴许也会逼得想要离开京都，不然穆老板前面也不会有那些举动。
可他如今是有私心的，不管南楚还有没有，他都希望楚无怜不要离开辰哥哥，能让他在高处的孤独找到一丝慰藉。
辰哥哥之所以用那么决绝的手段夺取王后，是多疑的父王，有野心的母后逼的，将他对家人仅有的温存给逼没了。
在北景皓这里，他总是对这个自小宠溺他的王兄能多一份理解和包容，又或许他只是找一个不恨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比起北景皓如今的懂事和乖巧，楚无怜更想念以前那个调皮爱撒娇又有些捣乱的臭屁小孩。
“我不离开，你也答应姐姐不要离开。”
“其实，我本来……也拜托了穆老板带着我一起离开京都的，可后来穆老板说姐姐不走了，我也不想走了。”北景皓知道楚无怜的那句不要离开是什么意思，他换了个说法，不想让她怀着身孕还时刻担心着他何时离开这人世间。
楚无怜的指尖颤了颤，听到外面小雪在笼子里叽喳的叫唤了几声，说到底这孩子是想去外面再多看看的，只是他自己觉得虚弱的身体将自己困住了。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的，我和他会在京都等你，回家……”说到回家二字，楚无怜的嗓音有些许轻颤。
北景皓轻咳着，从袖子掏出帕子捂着嘴，血腥味从喉间蔓延到口腔中，那白色的帕子被乌血染红，他迅速的将右手藏在身后。
“皓儿……”楚无怜眼眸闪过惊痛，他就算藏得再快，那帕子上的红她都看见了。
“姐姐，这已是常态，你不用担心的，我一直在吃药，而且……而且我还年轻啊，不会像我父王一样的。”北景皓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都没有自信在说下去了。
穆老板说过，他如今体内一火一寒的两种毒素相融合，就算他现在尚且年轻，拖着虚弱一直被耗着的身子最多撑上三五载。
“姐姐……你就要当母亲了，要开心呀！等我身体好一点了，我就让穆老板带着我出去游历江湖，你和辰哥哥等我回家，嗯？”北景皓现在反倒像个哥哥一样哄骗着楚无怜了，他现在哪有什么精力游历江湖的，每日多站一会都会头晕的。
“姐姐……”北景皓拉过楚无怜的手臂，撒娇的轻靠着，那个曾如冬雪亦冷的楚无怜，在这个孩子面前，柔和似一缕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