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先前与他们提到的鬼市赌坊其实很好找,阴阳交界的地方这有这么一个地方,天底下总有几个穷凶极恶的恶鬼,在房间死在赌坊或者因好赌欠债走投无路而被逼死,死后还是戒不了生前嗜赌的一身坏毛病。这里的赌坊,一到门前便能知道里面有不少鬼,吵闹的声音门都关不住。
走到门前,宁玉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望着身旁的人问道:
“黎渊,你从前可有去过凡间的赌坊?”
黎渊如实道:“从前没有与人赌过,但见过别人。”
凡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他向来不怎么参与,唯一会的那一些就是百余年前,与祈笙认识的时候学的,要么就是从前与宁言到凡间时候见到的,赌坊只是从前跟着祈笙去过一次。
其实类似于赌坊这样的地方,无非就是有人坐庄拿着筛盅摇骰子,然后押金的人去猜点数的大小,猜中便是赢了,猜错便是血本无归。宁玉从前住着的镇上没有赌坊,也不曾赌过,不知道来了这样的地方,若是连赌都不会,会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来他们是来找事?其实找不找事到不要紧,怕的是问不出来剑穗的消息。
既然之前那些失踪的恶鬼都去过这个赌坊,那他们自然要进去看一看,进门的时候却被门口守着的恶鬼拦了下来。
“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地方?”
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这里的常客,宁玉只得不动声色地答道:“是第一次来。”
不过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那恶鬼看了一看宁玉又跟着打量了一眼黎渊道:
“我们这个地方进门是有条件的,但凡进门就必须身上带着赌注,两位今日前来是想赌些什么?能输些什么 ,想赢些什么?”
宁玉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仔细想了一想道:
“我们来这里是想赢一件东西的下落,想问一下你们这儿收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输的当做抵押?”
那恶鬼一听便知道宁玉果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他看着宁玉立刻莫名地笑了一笑道:
“我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新人,这里什么都可以输,寿命,样貌,灵力修为,只要是你觉得值得你赢的有用的东西,都可以抵押过来。”
这里是鬼市赌坊,赌的东西说到底倒是来者不拒。
只不过原来是与自己想赢的东西作比较,那这么说来的话,他们可是想要那剑穗的下落,他可能得抵押最重要的东西。
宁玉望了一眼黎渊,见黎渊似乎神色一顿,难不成一想最重要的东西,不自觉地望到的竟然是眼前的人。
那宁则呢。
于他而言明明是一样重要的人。
宁玉自己心里也很诧异,只好笑了一笑开了一句玩笑:“我可不是打算抵押你,把你抵押在这里,那我进这个地方可不是有去无回?”
他想了一想,望了一眼自己身上,最后下了结论道:
“可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就压上我的寿命。”
那恶鬼刚要答应,黎渊却先他一步道:“不压他的,压我的寿命。”
黎渊转而又对身边的宁玉道:“你的寿命也就只有短短数十年,我的寿命倒是很长,在这里花一些也无所谓,你的就留着,再说赌这件事,赢的几率本来也就是一半对一半,我们也不见得一定会输。”
甚至他们进这个地方都不见得一定会赌。
恶鬼看了一眼宁玉又跟着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黎渊,来这赌坊的人大都是穷凶极恶的恶鬼,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有人谦让寿命的。
“既然如此,我们已经收到了两位公子抵押的赌注,两位公子可以进去了。”
进来了之后两个人才发现,这里似乎有些乌烟瘴气的,这地方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是一个没有房间相隔的大堂,所有人都聚在这大堂里,大堂之中又摆着无数张桌子,每个桌子前都围着很多人。
周围都是叫开和骰子不停摇动的声音,每一次筛盅开开,有兴奋地拍桌子赢了的人,自然就有垂头丧气悔不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赌的人,只是这两者之间不管谁输谁赢,都是想继续下一把的多,所以他们才能在这里一直赌下去。
宁玉望了一眼旁边的桌子,有只鬼已经输掉了他五官中的其他四官,似乎还勉强着撑着要赌上他最后一张嘴。
比起周围都是些赌疯了的恶鬼,黎渊与宁玉两个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在这里倒是不起眼。
进是进来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查,这个地方说大不大,一个前门,一个后门,一眼便能望到底。
赌坊里的人穿的衣服到与常人有些不同,宁玉正要路过的一个桌子的时候,被一个女鬼拦了下来,那骨簪束发的女鬼望着他道:
“哟,快来看看,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怎么到了我们这赌坊里来了,俊俏公子可要到我们这桌来玩?怎么看着如此眼生呢?要不要姐姐教你?”
陌生女鬼一连串的问题,忽然又让他想起冥王扮成的“阿凝”来,总觉得这里的鬼魅有些奇怪,让宁玉神色尴尬地回道:“不用了。”
那女鬼似乎并不肯善罢甘休,挡着他的路,继续望着他纠缠道:“弟弟不必这么客气,姐姐一向手气好得很。”
似乎还想动手动脚。
那女鬼拦着道路,宁玉实在也避让不开。女鬼望着他仔细地道:
“这样吧,告诉姐姐你来这儿是想赢什么,我可以帮你赢回来。”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在赌坊随便遇见一个人,还说要帮你赢,鬼市这种的地方从来不会天上掉馅饼。
一旁的黎渊却先宁玉一步直接答道:“我们想赢剑穗的下落。”
女鬼的神色忽然变了一变,望了一眼黎渊又跟着望了一眼宁玉:
“你们是为了那剑穗而来的?”
宁玉点了点头。
女鬼跟着又问道:“你们在门口压的什么?”
黎渊了当地回道:“寿命。”
“只怕不够,得加注呢。”
黎渊看着她道:“你想要什么?”
女鬼笑了一笑道:“两位的佩剑吧,要是太贵重的话,那一把也行。”
黎渊神色一沉对着那女鬼道:
“好。”
黎渊随即唤出了身上的冥王剑,这剑一出,带来的剑气整个赌坊都跟着有些震荡,周围的鬼魅齐齐朝着他们望过来,自然有认识他这把剑的鬼:
“这可是冥王剑……他是魔,魔尊黎渊?”
整个大堂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天底下除了他还有谁敢用冥王剑,第一任冥王的尸骨化剑,冥界百鬼为祭开锋。先前那个问他们要佩剑做赌注的女鬼也愣在原地,没想到自己能要出这么一把名剑来,这么多年来死在冥王剑下的鬼将魂灵尽散,不复往生,任他们聚在这里的都是些恶鬼,也不由得害怕黎渊手里的那把剑。再恶的鬼也贪生。
众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开始黎渊先开口道:“这就是我的赌注,开始赌吧。”
宁玉侧眼望了他一眼,可方才要进来的时候,黎渊不是还说他不会赌,万一要是输了,他的这把剑岂不是要赔在这里,虽然他不认识这把剑 ,但看这里人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他这剑一定很是贵重。
女鬼皱着眉头,似乎是没料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可眼下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得不继续,那女鬼撑着自己的胆子,演了一口吐沫望着面前的黎渊道:
“好。”
女鬼对着黎渊和宁玉道:“两位公子,请上座。”
这桌子原本围满了人,现如今见宁玉和黎渊过来都甚是自觉地让开了路,甚至连围着这张桌子都不敢,周围围着的鬼齐齐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们。
鬼市赌坊的大堂里现在除了这一桌以外再不设其他赌局,这赌坊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级别的人,收到这么贵重的押注,运行赌坊的人自然重视,生怕参与赌局的魔尊一个不高兴便毁了这地方,周围的鬼魅齐齐地围在这桌的桌子旁。
女鬼眼下正坐在他们的对桌,筛盅也在她的手里,此刻正遥遥望过来沉声问道:“公子想要怎么赌?”
她是赌坊里的人,也时常在这里玩,想来赌局里的分门别类她都很熟悉。
黎渊其实也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便道:
“就赌最简单的吧,一局定胜负。”
女鬼自然随黎渊的话:“好,那就比大小。”
她筛了筛筛子,在空中摇了一摇,一共三个骰子,跟着将手里的筛盅扣在桌子上,她望着桌对面坐着的黎渊道:
“这里既然是我们的赌坊,便由公子先选,公子觉得这里面的骰子落地之后,究竟是大还是小?”
他先选,选定了一方,女鬼自然便是另外一方。
黎渊望向身边的宁玉道:“听你的。”
离得近了的鬼似乎听到了这一句话,倒是有些诧异,堂堂魔尊押上了自己的剑,此刻居然还问自己旁边一个小小魔族的意见。
而此刻这个小小魔族也是皱眉皱得厉害,黎渊说听他的,那万一他要是输了,岂不是要输掉他的佩剑。
宁玉在凡间的运气可是一向不大好,眼前的赌局考的不就是运气么,他觉得应该是小,那筛盅里的想来就是大吧。
宁玉斟酌再三还是对着坐在椅子上的黎渊道:“我们压大吧。”
“好。”黎渊望了一眼宁玉又转而望向对面那只女鬼道:“压大。”
明明是他们这边的赌注更大一些,可眼下有些紧张的却是这个女鬼,一直以来很是好赌的她竟然生平头一次握着筛盅的手有些颤颤巍巍,她有些害怕自己开出来的数字,是大最好,可若不是,就得立刻想个法子。
这把赌局对于他们而言其实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女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解开筛盅。
赌坊里的一众恶鬼连同宁玉和黎渊,也一齐望向桌子上那三个骰子。
五,五,六,大。
正如他们先前猜测的那样。
女鬼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带着一旁的宁玉也松了好一口气,好在赢了,保下了黎渊的佩剑。冥王剑在黎渊的手里消散了个干净。
“鬼市赌坊之内所有赌局都愿赌服输,是我们输了,按照约定,公子取回自己的佩剑,我们将两位公子想要知道的消息双手奉上。”
女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黎渊和宁玉一步步走过来:“只是此地不便告知两位公子消息,两位公子若想知道的话,就请跟我过来吧。”
跟着她又望了一眼周围围在这个桌子旁的鬼魅:“都散了吧,你们继续赌你们的。”
得她一句话,哪里还有鬼敢继续站在那里看着,那些鬼魅这才四散开来,看来这女鬼在这里的地位倒是不低,赌坊很快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又热闹起来,就像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女鬼带着黎渊和宁玉出了后门。
后门靠近凡间地界,宁玉出来便觉得明显有哪里不同,许是这里的阴气轻了许多。
女鬼这才看着黎渊变了一副态度恭敬地道:“见过魔尊殿下。”
女鬼方才见到冥王剑的神色便很是不多,果然早就在里面便知道了他是黎渊,只不过装作不知。
黎渊是魔尊宁玉其实从前便隐约知道,如今再听别人提起,又亲眼见到方才赌坊里那些人见到他的佩剑时的反应,倒也没有从前那么诧异他的身份。
黎渊依旧那般了当地问道:“剑穗在哪儿?”
女鬼很是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敢对他的话有所怠慢,女鬼对着黎渊一揖道:“不敢瞒魔尊殿下,这剑穗从前的确是我们赌坊的东西,但几个月前出了些乱子,我们将他输给了一个来赌坊的赌客。”
宁玉看着她这么答心里倒有些奇怪,自古以来不管是在阴间还是阳间,赌坊开门做生意,对于赌局扔骰子比大小这种事,大都有自己的一番经验,有时明明骰子是大,也能让人给生生改成小,这赌坊和寻常人赌,赌输了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严格来说是第二次,方才他们也输给了黎渊。
黎渊也觉得不对,跟着不动声色地问着面前的人道:“是什么人?”
女鬼回忆了一下后道:“鬼市里的一个乞丐,那人拿了剑穗便走,我们也知道那剑穗贵重,自从上一个人来到赌坊,我们赢了他这东西之后,外面就有不少人来这赌坊探听消息,有凡间仙门世家的弟子,甚至还有天上的散仙,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其实想着将这东西送出去也好,只不过可惜那是个乞丐,东西送到他手里,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命活。”
宁玉跟着问道:“那你们可知道那个乞丐的下落?”
女鬼神色暗了一暗道:“我们不知,那乞丐离开赌坊之后我们便没有再跟着了,不过那个乞丐也是人死后的厉鬼所化,只要是鬼进了鬼市这个地方,就再也出不去了,他若是还活着,就一定还在这里。魔尊殿下若想知道他的下落,在这鬼市里查一查,应该就能问出来。”
三个人沉默了片刻,女鬼直直地望着面前的黎渊,她似乎挺害怕面前的黎渊,说话动作都异常谨慎,比起之前刚在赌坊里见到宁玉时候的轻佻,眼前这个女鬼好像换了一只鬼,异常沉着冷静。
黎渊看了她一眼后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女鬼听到这句你走吧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一揖道:“多谢魔尊殿下。”
那女鬼走的远了,宁玉才看着面前的黎渊道:“你觉得她的话里有几分是真的?”
“乞丐从这个赌坊赢走剑穗的事大约是真的,但他们不知道乞丐下落是想来是假的。”
与他所想一模一样。
就算她是女鬼,生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人一撒谎,多多少少都能被别人看出来。
宁玉跟着又望着面前的黎渊道:“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黎渊望了一眼那女鬼离开的方向:“方才我在她身上用了术法,跟着她走。”
*
宁玉与黎渊见到的这个女鬼叫做青璃,是鬼市赌坊的老板。
青璃从黎渊和宁玉那里离开之后,并没有回她的赌坊,而是一路向西走走出了鬼市,离鬼市不远向西走上许久有一处破败不堪的庙宇,原是为了哪个冥界里的阎罗而修得,不过如今却已经破败不堪。
青璃走进庙内,周围一片漆黑,惟有几缕绿色的萤火勉强可以照明,青璃走了进去道:
“浮念,在吗?是我,我是青璃。”
浮念亦是个人名。
是她藏在这里的那个小乞丐的名字。
“姐姐,我在。”
那小乞丐怯生生地从阎罗的塑像后面走出来,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一身破烂的衣服,脸上手上也满都沾得的是泥泞。他一直很乖,哪怕是怕黑,青璃让他待在这儿,他就不会轻易走开。
青璃看着他还在松了一口气道:“收拾东西,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我们离开鬼市,去凡间避避风头。”
小孩儿远远望着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姐姐,小心背后。”
青璃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心口一紧,低头望去,一只手已经穿过了她的胸膛。
为何会如此,她是只鬼,又非凡人,身体本是虚化的,哪有什么能穿过她身体的东西,可如今她的心却疼得厉害,疼得如个活生生的人一般,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魂灵竟然要生生四散开来。
她咬着牙对着远处的小男孩儿喊道:
“快跑!”
青璃用了身上最后一点儿这些年攒下来的灵力修为,顺着那人穿她心脏而过的手,牵制着这个杀他的人。
她横竖是活不了了,总要给她的弟弟争取最后的时间。
*
黎渊与宁玉这边一直追着女鬼追出了鬼市,一路向西,遍地都是丛林,四周无人。
正在走路的黎渊忽然脚步一滞。
似乎有异常。
宁玉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了黎渊。”
黎渊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前方的丛林:“那女鬼方才死了,她一死,我在她身上下的术法便断了,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她死得地方在前面,离这里不远。”
宁玉一愣,这里的鬼竟然也会死?后又很快转念一想,黎渊此刻说的死大约指的是她方才魂飞魄散了吧。
不知道她方才在前面究竟遇上了什么,鬼市里大都是穷凶极恶的恶鬼,因此打架斗殴之类的事一直都有,可鬼杀鬼这类事毕竟还是少。
黎渊望了一眼身旁的宁玉道:“跟过去看看吧。”
宁玉点了点头。
既然一路都已经跟出了鬼市来了这个地方,自然要继续跟下去,看看方才那个女鬼是怎么死的,她明明方才见他们时还好生生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