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皱起了眉头。
宁玉见所有的鬼都正望着他,又的确是他拿的绣球,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过去,他走到哪里那些鬼都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虽然眼神望着他都是想要把它吃了一般,方才他们头破血流的打了那么久,居然让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捡了便宜,实在是当鬼的耻辱。
走得近了,阿凝望着面前的宁玉道:“公子看着实在面生,妾身从前没在这里见过两位公子呢,不知道可是刚入的鬼市?”
宁玉只好点了点头承认道:“我们的确是今日刚进来的。”
阿凝又望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正皱着眉头看着她的黎渊:
“公子既然是刚来鬼市,想必这里也有很多规矩还不懂,你身后的那位就是你的朋友吧?”
宁玉自然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就是黎渊,于是应声答道:
“他的确是我的朋友。”
黎渊和宁玉两个人外人一看都是之前认识的,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阿凝又当着宁玉和黎渊的面刻意道:“这是在鬼市外面,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两位公子不如暂且先随我过来吧,我们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鬼市这个地方我很熟,我来为两位公子带路吧。”
阿凝提着自己的这身红色嫁衣缓步走下台去,朝着街道另一侧走过去。
宁玉转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黎渊,说起来眼下这个又是他惹出来的事,去个人少些的地方,还是把一切都说清楚的好,他虽然无心,但那个女鬼看起来人还不错,还是解释一下的好,这样说清楚,她将来也能再扔一次绣球,再找个真正合适她的人成亲,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黎渊走得近了,温热的灼息似乎也就跟了过来,在他耳边道:
“没事,我在这儿,我陪你去。”
宁玉望了一眼身旁的黎渊终于安下心来。
黎渊和宁玉跟着阿凝走过一条街市,来到一间阁楼里,那阁楼门口有法力封纹,除了知道有封纹的人以外,别人是进不来这个地方的,这里想来就是这个女鬼在这儿的家,他们在这里说话倒是可以放心,至少不像是在方才大街上一样不便与人说话。
这阁楼外面看着虽然破旧,但里面却是完好无损的,宁玉从前也见过凡间富丽堂皇的宅院,这里面的景象到和他从前见过的差不了多少。
想来这就是这姑娘住的地方。
“姑娘,这是你的绣球,还给你。”
宁玉想把自己手里的这个绣球递还给她。
他心里自然对这姑娘有几分愧意,毕竟是他无端搅了她的招亲,要是没有他的话,眼前的这个姑娘说不定已经觅得如意郎君。
阿凝似乎不解地望了望那个绣球,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宁玉道:
“公子这是何意?我抛出去的绣球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公子为何要将绣球还给我?”
宁玉闻言脸白了一白,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实在抱歉阿凝姑娘,我并没有要成婚的意思,今日正好路过那里,又在无意间捡了你的绣球,麻烦姑娘有时间的话再扔一次绣球吧,我并非鬼市的人,来这里不过是要办一件事,我待不了太久,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就会离开这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配不上姑娘你。”
他这句话说的倒是诚恳,面前的女子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他配不上。
阿凝望着他目光深了一深,笑了一笑道:
“可我不在意这些,我还蛮喜欢你的坦率,你生的眉眼温柔好看,年纪又与我相当,而且方才还特意与我解释,我只觉得你这个人更好了。”
她这一句宁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了片刻,立刻想该如何说辞。
不料一旁的黎渊却直截了当道:
“他不会与你成婚的。”
阿凝望向突然开口的黎渊道:“这是为何?我看那位公子也到了年纪,我们看我们郎才女貌正是般配。”
“他是我的人。”
宁玉一愣,忽然觉得自己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黎渊望着面前的女子皱起了眉头,甚是不满地道:
“你以为当真就没有人看到方才你在绣球上施了法术,这绣球才能在混乱之中准确无误的到他手里?”
宁玉倒是不知道有这件事,还真的以为自己不小心剪了这绣球,难怪他当时挡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那个绣球,等一切尘埃落定了,绣球却在他的手里,原来这绣球之上还有一道术法。
阿凝愣了片刻,似乎是没有想到黎渊会观察的如此细致,但脸上的尴尬之色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公子这是在说什么呢,妾身怎么听不懂?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绣球罢了,哪里有什么法术呢?”
黎渊看着她又直接了当地道:“你听不听得懂心里自然清楚,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别打他的主意。”
黎渊从宁玉手里取走绣球,用灵力一掌将那绣球震得粉碎。
阿凝眼看着他这么做,倒也没有生气,反而看着有些生气的黎渊,弯着嘴角笑了一笑道:
“那我知道了,这位公子一定也很是真心喜欢我的夫君,所以眼见他要娶我不大高兴了,这是在闹脾气不成。”
宁玉不知为何还莫名地真有些怕他闹脾气。
宁玉站在一旁,听着她喊夫君这两个字,倒是浑身一凉。可能鬼市这里的习俗与凡间大不一样,女子比较外放一些,还没有过门 只是接个绣球,便可以随便喊别人夫君这两个字。
倒是黎渊看着面前的女子沉声道:
“打从一开始设计这场扔绣球就别有目的,想来也是刻意引我们去擂台的吧,既然有阁下别的目的,不妨直说,这样拐弯抹角,岂不是浪费时间?”
既然黎渊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她再继续虚与委蛇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阿凝望了望面前的黎渊,又望了望一旁的宁玉,视线落在黎渊的身上,忽然挑明了地开口道:
“想要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其实也不难,得两位帮我一个忙,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我就当我今日没有扔过绣球,也我不曾找到过我的如意郎君,这样如何?”
果然如黎渊所料,还有后文,也许他之前做了这么多事,引他们过来,就是为了接下来想说的话,想让他们帮她做事。
宁玉看着她问道:“姑娘指的是什么事?”
阿凝望着宁玉,嘴上敛起了笑容,眼神忽然变了一变,再不复方才嬉戏打闹的模样,甚是正经地道:
“两位初来乍到也许有所不知,我们鬼市这个地方自出现以来其实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百余年前,出现了鬼杀鬼的事情,其实寻常的鬼杀鬼,冥界那边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次杀的不是寻常的鬼,而都是一些受冥界追查的恶鬼。这个地方,你们既然能来也就一定知道,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立规矩,冥界的人自然也就不方便追查这件事,两位既然是外人,身份比较方便,不知道愿不愿意替我去查这件事?”
她口中说的是我们冥界,刚才在街道的时候也听见别人说阿凝与冥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是个鬼差之类的人。
宁玉自然是听黎渊的意思,他若想多管这件事,他们便一起管,他若不管,觉得这件事实在麻烦,便也绝对不会碰这件事。
黎渊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才道:
“这件事与我们找的剑穗有关,倒是可以帮你解决。”
难得黎渊会愿意帮面前这个生人一个忙。
阿凝闻言一怔,很快似乎明白了什么,望着他们两个人道:
“原来两位公子是因为剑穗才来的这里,那正是巧了,因为我碰巧知道那个拿着剑穗的人在修行不知什么术法,需要用别的鬼的三魂七魄为引来炼化法器。那件最横竖也是个不吉祥的东西,留在这里也只能为鬼市为冥界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成之后,查出来了那只鬼是谁,东西归你们,鬼归我,如何? ”
黎渊看着她直截了当地道:“关于剑穗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能问出这个问题也就说明黎渊答应了她的条件。
可阿凝却似乎并不想见好就收,望着黎渊三分暧昧地答道:“我知道的不少呢,但是你太凶了,没有我那位夫君说话温柔,不如换他来问我,跟他说的话,我可能会知道的更多一些。”
阿凝目光流转,又故意甚是暧昧地走得靠近了宁玉一些。
倒是宁玉看着面前的黎渊,不敢说话。再和她说一句话他怕黎渊会生气。
阿凝见他这个反应轻声笑道:
“算了,我夫君太在乎你的感受了,你在这里,他甚至都没法跟我好好说话。”
黎渊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一些,懒得再看阿凝一眼:
“他不过是接住了你一个施了术法的绣球罢了,你们尚未拜堂成亲,又何来夫君一说?更何况,冥王,我与你许久未见,今日难得在这里遇见你,不妨还是以真面目示人得好。”
阿凝听了他这一句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个干净,目光沉沉地看着黎渊道:
“魔尊殿下真是好眼力,看人看的还是如从前那般很准,我这易容术明明还不错,不知道魔尊殿下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阿凝站在原地施了个法术,身高忽然长高了不少,身上也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身红色嫁衣,而是一身墨色的长袍,最主要的是还是刚才那副面容,却从个女子变成了个容貌清秀男子,年纪看上去还是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
见宁玉有些意外的盯着他看,特地温柔的望着他解释道:
“夫君不是有些意外?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刚才的样子是变给外人看的,现在夫君看到的才是我,不过脸是一样的脸。”
宁玉看着他突然变成了个男子自然是有点儿还没缓过来,原来招亲还可以用这种方式不成,宁玉怔怔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幸好你是个男子,那方才抛绣球的事情就可以不作数了。”
阿凝听他说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自己很委屈,对着宁玉道:
“夫君,为何不作数?男子就不能抛绣球了?你可是不想要娶我,那嫁给我也行。”
说着说着,忽然又似乎注意到了一旁黎渊还在那儿。
他刚说过,这个是他的人,别人别打主意,罢了,犯不着为了一个美人得罪魔尊,更何况是在这种有求于人的时候。
冥王心里百般算计盘算,终于算清楚了利益所在。
连忙对着黎渊开口正儿八经地补救道:
“我方才当真都是说着玩呢,魔尊可别真的往心里去,这些年我在冥界待的久了,这来来回回轮回转世的凡人见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难免多说了几句,怪不得你要给他施易容术。”
果然是冥王,看来灵力修为还是很高的,连自己脸上的易容术都能轻易看出来。
黎渊看着面前的冥王又望了一眼宁玉道:
“你当真不知道他是谁?”
冥王听见黎渊这句话,这才仔细望向宁玉,盯着他那张脸看了许久才道:
“我道我从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个人轮回转世,从前要真有这么好看的大美人,我也不至于没有个印象,原来是他啊,只不过我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不食六界与人间烟火的宁言上神怎么变成我眼前的这个凡人了?”
冥王看着面前的宁言,觉得有哪里不对,明明几百年前见到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战神,怎么短短几百年没有见,就变成个凡人了,如今人还是那个人,身上的灵力修为却弱得厉害,而且仔细看他身上依附的魂魄,三魂七魄都弱的厉害,尤其是命魂虚弱至极,一般魂魄这么弱的人,最多还能活过一世。
冥王沉默了片刻之后道:“他该不会是掉下了轮回台?”
冥王跟着又不解地问向面前的黎渊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他自己想不开跳的?”
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宁言上神给推下天界的轮回台?
黎渊一直沉声不语。
宁玉心里暗道这冥王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轮回台的事情他虽然掉下凡间忘得差不多了,可黎渊却记得一清二楚,而且从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时常因为这件事而自责。眼下好不容易才忘记了那件事,如今却又被人当面提起来。
宁玉心想得尽快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便开口道:
“方才你说知道剑穗的事,不知道冥王殿下到底知道多少?”
冥王果然被他的话吸引去了注意,故人相逢自然免不了要寒暄几句,但寒暄归寒暄,说完了之后,还是眼下最重要的正经事要紧。
冥王果然立刻分清楚了轻重缓急:
“这剑穗来历想来你们也清楚,剑穗是上古便有的神物,上面沾着第一代魔尊的心头血,它既是法器,也可以帮助别人炼化别的法器,不过我想应该是第一种用法,它本身就是极其厉害的法器,若是用来炼化别的法器,实在有些亏了,饶是我已经活了这么久 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值得用它来炼化的法器,所以想来是第一种,这个东西问世了,而且还有了想炼化他的人。”
可以调用天地灵力的浮生玉当然值得。
冥王还不知道浮生玉的事,自然不知道内情,但宁玉和黎渊心里却明白。
联想到之前浮生玉的事,宁玉与黎渊对望了一眼,他们已经拿到了阳玉,想通过剑穗来炼化他们手里那块神玉为其所用。
也就是说他们月听阁的人虽然拿到了珍贵的阳玉,却身为凡人仍旧是灵力低微,没有办法直接炼化阳玉,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着取剑穗。
冥王跟着又仔细回忆着道:
“百余年前,不知道是谁将这个东西带进了鬼市来,也许从那时候开始陆续有恶鬼失踪,我这两年亲自到这鬼市查了一下,这些恶鬼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经常去鬼市的赌坊,之后你们要查它的下落,不如先从这个赌坊开始查起。”
黎渊看着面前的墨衣少年道:“既然你已经有了线索你为何不自己去查?”
他们面前的冥王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你当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当真一点儿也没想过办法不成,这事情发生在我的地盘上,我当然想查个清楚,可我进不去那地方。”
宁玉倒是常听说他们眼前的这位冥王神通广大,就连天上的神族都要忌惮三分,没想到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他进不去的地方,还是一间开在冥界与凡间接壤之地的小小赌坊。
冥王望着面前的两个了又出声解释道:“我曾立下誓言,终生不会再入凡界,不会再入天界,一生不会离开冥界,那个赌坊开的正是地方,有一半是在凡界,所以我不方便去,从前我倒是也派过几个鬼差,无奈都是一去不回,不知下落。”
冥王自然得遵守昔日的诺言,否则必遭誓言反噬,因此根本不便前去查案。
若非是无意无意将赌坊开在那里,也许还是正好有心开在那个地方,这么一来,背后之人当真是有心算计,很是聪明,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幕后之人想来也没有算到他们会来到这个地方。
赌坊不管是在房间还是在这个地方都横竖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真有问题,去闹一闹砸一砸也没什么。
黎渊看着面前的冥王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会去查的。”
“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等你们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在来冥界找我。”
冥王点了点头,临走前又似乎还是放心不下,望了一眼黎渊和宁玉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魔尊殿下,鬼市毕竟与冥界接壤,魔尊殿下将来如果要动手,麻烦少用些灵力,轻一些,别毁了这个地方。另外,两位既然能来到这个地方,想必也见到过那位渡两位过河的老翁,害死他的水鬼也在失踪的恶鬼之列,而且已经失踪了好一阵子,想来已经魂飞魄散了,两位若是回去可以告诉他不用再牵挂。”
“我离开冥界好一阵子了,也是时候要回去了,若是再不回去,我不在那个地方看着,只怕又会出什么乱子,祝两位在鬼市好运,那闹事的鬼,最后查到的话,若是能留他性命交给我最好,若是不能情势危急的时候杀了他也罢,我既是在这件事上有求于你,便全然相信魔尊殿下。”
冥王沉声道:“后会有期。”
宁玉与黎渊皆望着他离去道:
“后会有期。”
其实如果从今往后没什么特别的事,宁玉心想还是后会无期的好,毕竟他只是一个凡人,再来这冥界或者是再见这冥王大抵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