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还亮着烛火，人自然未睡，问这句话其实是在问他现在方不方便进来，万一贸然进去碰上黎渊正在换衣服或者躺在床上正要睡就差用法力隔空熄灭烛火了，他直接推门进去，要是撞到了岂不是有些尴尬。
黎渊应当认出了是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听到黎渊的声音：“进来吧。”
黎渊看着他平静得问道：“有事吗？”
宁言自然是有事才会这么晚了不睡过来找他。
宁言走过去看着他直言道：“是想问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黎渊听到宁言这句话神色微微一变，想来是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连身边一向心细如尘的陌念都给瞒过去，没想到却被一个生人发现了自己受伤的事。
宁言怕他这一问莫名其妙地会损了这位魔尊自尊心，随即又出声解释道：
“我看见你收服蛟龙时收了些伤，可你从山里到现在都一声不吭，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了，我以前算的上是半个医师，简单的伤还是能医治的，你若是方便的话，我帮你看看吧，也能比你自己慢慢养回来要好得快上许多。”
这其实也是他抢着驾着驾云的原因，哪怕是天底下法力最高的黎渊，面对一只愤怒的蛟龙，虽然赢了打斗，却还是免不了要受伤。身上有伤再用法力难免要使得身上的伤势加重。黎渊顿了片刻，没有拒绝他治伤，脱去了上衣，宁言这才看到上口从他的肩膀一侧直直蔓延到后背，几乎快要到腰侧的地方。
这伤看起来还挺严重啊。
不过黎渊这一脱衣服，宁言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其实有不少，他当魔尊久了，大大小小的打斗不计其数，想来是都受伤受习惯了吧，这么长的一条伤口都能一言不发地硬撑下来，看着和没受伤时候一样，要不是他看他们打斗看得仔细，想来也不会发现黎渊在与蛟龙打斗时为了挡下蛟龙龙爪那一击而受了伤，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受了伤也跟个没事人一样，一不喊疼，二不找人医治，换做是宁言，他早就把城中的郎中店铺给一一敲遍了。
宁言望着黎渊道：“洛渊，你介不介意闭一会儿眼睛。”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让黎渊看到他如何帮人治疗伤势的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祸端。
“好。”
要宁言打架他是当仁不让，但救人这件事，要远比杀人来得难，好在他是凤凰，凤凰的眼泪可以治疗这世间一切伤势，自然能治好这种外伤，但常人也知道凤凰的眼泪可以治疗伤势，天底下只有宁言这一只凤凰了，若是黎渊知道他是用眼泪便等同于直接知道了他的身份，宁言是天族战神，两个人身份敌对，所以眼下还不能让他知道他是谁。
眼下黎渊身上的伤口正在一点点愈合，他自己也有所察觉。
“多谢。”
宁言将他脱去的衣服拾回来递给他：
“穿上吧。”
外面天怪冷的，宁言几乎忘记了他是魔尊，还道万一着凉了总归不大好。
他身上的伤回复的差不多了，宁言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穿好衣服。
黎渊道：“你的医术不错，是谁教的？”
宁言心道留眼泪这种事哪里需要人教，掐自己几下就出来了。
“清幽山上的那位上神曾经教过我一些。”
可黎渊又不知道他用的灵丹妙药就是自己的眼泪啊，他伤势愈合的快了一些，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
宁言试探着提了自己的名字，好在黎渊没有太大反应。
“难怪医术如此出众，比我们魔域的那些大夫要好得多。”
黎渊也知道清幽山上住着天底下紧剩下的唯一一只凤凰，天族派人去请无奈还没请动人。
宁言没有搭话，沉默了一会儿挑明了自己的意思道：
“既然你觉得我医术还不错，那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回你们魔族？”
对他而言再不问就要晚了，黎渊降服了蛟龙，之后就该回魔族了，到时候他再要想找他便不好找了，不如借着他刚帮他治疗好伤势的恩情，这个时候开口，黎渊比较不好拒绝。
黎渊一怔，似是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身上并没有魔的气息，为何想来魔族？”
宁言望着面前的黎渊甚是诚实地道：“我原来住的地方被仇家知道在哪儿住了，所以不适合再继续住下去，我来这里本就是打算四处游历，居无定所，自然去哪儿都可以，何况魔族比一般族类要强一些，为人也简单直接，不用虚与委蛇，我很欣赏你们的行事作风。”
宁言心里想自己临时编的这些理由黎渊若是不信怎么办？于是末了又加了一句：“何况我挺仰慕你们那位魔尊的黎渊，他的名字我是听过的。”
宁言明显注意道他在他说这话时顿了一顿，就算一个人再没有反应，听到别人当面夸他，至少心里应该是开心的。难道还能生气不成？总不至于。
黎渊看着他沉声道：“现在魔族在与天族交战，你若来魔族，将来也许免不了会遇到危险，将来甚至要去神魔战场。”
这些其实宁言都知道，黎渊实在不用再给他强调一遍其中利害，未来的危险他比黎渊算的远，可是现下最主要的事就是接近黎渊，想办法对他好，帮到他，比起黎渊，对抗天族和上神魔战场实在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我不怕那些，人生于世，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而活，何况你也说了魔族与天族交战，既然有交战，两族便免不了各有伤亡，既然有伤亡，那我这医术去那里不就能派上用场。”
大不了自己多哭几回，多留点眼泪便是，反正他的眼泪可以治伤，也算是挺宝贵的了。
黎渊似乎多少还是有些迟疑。
宁言无奈，不知道黎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在犹豫考虑什么，他真的不差，就算是魔族不需要旁人的医术，他也是很能打的，他还能怎么说，难不成要跪下对着黎渊说，求求你将我带回魔族吧。那实在是太过奇怪，而且太折他自己的面子了。
在黎渊犹豫的时候，这边的宁言似乎又想出了新的法子。
“我很能打，可以当你的下属，就和陌念一样待在你身边，将来你若是去哪里遇上什么危险了，我也能随时帮到你，你觉得怎么样？”
黎渊还是不答。
宁言心想也是，黎渊自己就已经很能打了，多他一个也没什么用，只能和今日降伏蛟龙时一样，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干看着，实在是可有可无。
那侍卫呢？
“你若实在不需要能打的下属的话，我端茶递水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狗腿他其实也很擅长。
黎渊这才望着他沉声问道：“你当真打算与我一同回魔族？”
“当真啊。”
怎么黎渊还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骗他的不成，宁言很少浪费口舌骗人，不然黎渊以为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跟他回魔族，又是为了什么，不待在他身边怎么才能想方设法地对他好。
“好。”
黎渊看着他道：“明日我与陌念会回魔界，你既然想来魔族，就与我们一起走吧。”
这是答应了？
宁言心里自然开心，总算说通了黎渊能带上他一起回魔族：“好。”
赶紧应承下来免得面前的这个人临时反悔。
黎渊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带上他，次日带着陌念与他一起，来了魔族与人族的交界处，这里有通往魔界的入口，进去之后便是另一个大千世界，从前宁言只是看过书中描绘，说是一个和凡间差不多的地方，魔族以人族的习性为自己的习性，只不过这里魔的三六九等并非按照凡人有钱与否，是否出身皇族贵族而分，魔族的三六九等按照自身的本事与法力，谁更有本事谁就更受人尊敬，黎渊是那个最能打的魔，所以自然最受大家尊重，魔的感情向来简单纯粹，因此魔族人爱戴黎渊可比天族人爱戴那位天尊更胜。
“对了，去之前，你带上这个吧。”
黎渊递给宁言半截面具看着他道。
“你这张脸，会在魔族招惹许多麻烦，还是遮住的好。”
宁言这才想起来，“宁言”这张脸似乎生得还不错，书里写的是天族第一好看来着，不然也不能出了个男白莲花计策，用自己去勾引黎渊。不过他现下是担心宁言如此出名，又是天族那边的上古尊神，会不会之前有和他交过手的魔族能认出他这张脸来的，所以带上面具也好。
“好。”
这半截面具倒是好看，银色的，正好能遮住眉眼。
陌念似乎看着他带面具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他对宁言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宁言几乎已经习惯了，习惯到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黎渊转眼便带着陌念和宁言进了魔界。他住的地方自有一处宫殿，门口的侍卫也都认识黎渊和他身旁的陌念，侍卫定睛一看来的三个人里前面的那个人是黎渊，想都不想地一揖道：
“恭喜魔……”
黎渊立刻皱起了眉，那侍卫便立刻看懂了他的眼色，下半个字生生自己又吞了下去，左看看右看看今日魔尊为何这么奇怪，不让自己说话，这才看到旁边还站了个脸上带着面具不知身份的男子。难道是因为这个外族人。
于是心下了然的侍卫立刻灵机一动：“恭喜魔头。”
宁言其实听出来了他原本的话是想说恭喜魔尊，这一趟出去捡了个蛟龙当坐骑，一切顺利，硬生生地被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身份的黎渊给吓了回去。只是这个改动实在是生硬，而且哪有一个魔敢叫自己的头儿是魔头的，在凡间这可是个贬义词。
宁言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黎渊似乎有所察觉，侧身望了一眼宁言：“怎么了？”
宁言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一个魔族人叫你魔头，有些新奇。”
“你习惯习惯就好了。”原来黎渊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魔族与其他族类习性不一。”
“哦。”
宁言内心道其实也没有不一到这么特别的程度吧。算了反正，黎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白就是白，说黑就是黑。
宁言看着一旁的黎渊道：“我现在跟你回来也算是半个魔族的人了，还是得努力习惯这里魔界的风俗，但是魔头这个称呼不大好听，我以后要不然还是直接叫你洛渊吧。”
黎渊微微点头道：“好，你按你喜欢习惯的名字叫。”
“嗯。”
进了宫殿，黎渊亲自带宁言去了他接下来要住的地方，魔族的这处宫殿除了用色暗了一些，其他的地方都与凡间的宫殿无二。
“你就住这里吧。”
眼前可是一整间别苑，那么多个房间都打算给他住吗。
见黎渊要走，宁言看着他问道：“洛渊，打扰了，不过还没问你，你在魔族是什么身份？为何能住在这宫殿里？”
“我是黎渊的朋友，若是魔族有战事，也会领兵去与天族打仗，平日里若魔尊修炼闭关，我便帮他打理魔族的事物。”
“这样啊。”
宁言心道我信你个鬼。
不过黎渊这理由倒是编得顺理成章。既然黎渊非要想演戏，他陪着他一起演就好了。
“那你地位也很高了，怪不得能降服那头凶悍的蛟龙，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那位魔尊吗？”
黎渊一顿道：“魔尊近日闭关，不出门，你这段日子应该是见不到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
宁言又望着黎渊道：“对了，多谢你带我回魔族，又住在这么好看宽敞的地方。”
这句多谢倒是发自内心，诚恳异常，毕竟天族的人想不到他藏身在魔族，找不到魔族这里来，这样一来他就不必以敌对的身份，出现在黎渊的对面，之后小说里的剧情就能略有改动。
黎渊看着不远处的宁言应道：“你先住在这里吧，过一会儿会有侍女侍卫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这外出一趟，身为魔尊回来以后肯定还有不少要事要处理，宁言自然明白自己这个时候不适合跟上去。
“好。”
这个时候一定是不黏着他的好，他们各自身上有各自的秘密，还是不要去探究别人秘密的好。
宁言自己收拾了收拾屋子，正在打扫别苑院子里的落叶时，听到了一个似玉珠落地般清脆好听的女子声音：
“公子放着，这些活儿我来做就好。”
宁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着别苑门口站着的紫衣少女，迟疑了片刻之后问道：“你是？”
“是洛渊将军差我过来帮忙的。”
黎渊这和别人里同一气的本事不小，不过刚回来一会儿，连侍女都改口称呼洛渊了，应该也是特别交代过几句的，但是打扫卫生这种事黎渊一个人都做习惯了，自己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忙，可眼下这个女孩儿已经拿起了扫帚：
“那一起扫吧。”
两个人总归比一个人扫地快一些，也能让这个女孩子少忙活上一阵。
宁言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看着他道：“我叫阿碧，因为是玉石入魔，魔尊之前在外面救过我，我就跟着他回了魔界，他顺道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两个人站在别苑的院子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半晌阿碧才出声道：
“李言公子，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见洛渊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外族人。”
宁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言是自己的化名，才忙笑了一笑，没有答话。
“洛渊将军对你很是上心，公子知不知道，这间别苑原本是洛渊将军准备给将来的夫人的住处。”
所以这在他们那个世界是可以叫婚房的？
宁言一怔。
阿碧见宁言发呆的样子笑了一笑道：“吓到公子了不成？魔族和其他族类一样，魔族双修的话是不分男女的，所以公子是男子也不用那么奇怪。”
这个他知道，他本来喜欢男生。但是黎渊干嘛让他住这个地方，黎渊对这个“宁言”这么快就心动了不成，不该啊，他的套路还没完全施展呢，怎么这么快黎渊就动心了，而且以宁言的迟钝，其实根本就没看出来黎渊有那方面意思。
阿碧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被她方才那些话给吓住了。
宁言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和侍女都多心了，这宫殿里应该也没准备给外人的住处，他这个外人凭空出现又没地方可以住，偏巧这里是空的，所以让他暂且在这里先住上一段时间，空的总归是空的，白白空着多浪费，还是按照原计划想办法讨好黎渊才最是要紧。
“阿碧，你们洛渊将军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阿碧想了一想道：“他喜欢修行法术，在大殿里与其他将军议事，再来就是阅读古籍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我们侍女平日里都聚在一起，私下都说我们这位洛渊将军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一天到晚除了魔族的要事谁也打扰不了他潜心修行，过的和天族的上神们一样清心寡欲。”
和他看过书之后了解到的黎渊一样。
那想要继续讨好他，是不是得弄点儿古籍什么的，但是他现下可是待在魔族，总不能突然消失回一趟清幽山，专程给他拿一些吧。
不如凭借着之前的记忆默写基本给他。
“阿碧，魔族这里可有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