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看着他似是解释地道：“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不必多想。”
其实魔族都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名声，所谓入乡随俗，何况黎渊是魔尊，宁言就算是解释也只能越描越黑，大抵是不会有人听他解释，外面传的那个人是魔尊带回来的李言，又不是他宁言。
无所谓，反正是行黎渊一个方便，正好也可以绝了渺泽那个小祖宗不知是从何时起的心思，对他而言也好。
黎渊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对了，过两日你随我去一趟人间吧。”
这句话倒是转移了宁言对于前一件事的注意，黎渊这个时候为何忽然又要去人间一趟？
宁言仔细想了想，认真回忆了一下书里宁言和黎渊相处的这一段，实在没想起来这个时候书中哪一段与人间相关。
宁言看着他问道：“为何忽然想去人间？”
黎渊道：“留在人间的一个魔族出了些问题，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我需要亲自前去处理。”
宁言道：“好。”
宁言忽然想起了离楚的事，提到了凡间也许就是这一桩。
宁言住在宫殿里的，一来二去住的时间长了，宫殿里的魔族也见他习惯了，魔族人倒是随心，哪怕他一直带着面具，也从来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今日醒来忽然听得外面似乎有些吵闹。
宁言出门一眼便望到了院子里的阿碧，顺口问了一句道：
“外面这是怎么了？”
阿碧看着他解释：“大人有所不知，魔界今日来了一条蛟龙，听说是洛渊大人之前出去降服回来的坐骑，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蛟龙，有些新奇，早些时候我也去看了一眼，这蛟龙原身看起来威风凛凛，没想到化成的样子却是个……”阿碧放下手里的扫把笑着道：“却是个实实在在白白嫩嫩的小白脸。”
神族大都以那样温润如玉的长相为美，但魔族似乎更欣赏一些五官线条硬朗的，比如黎渊陌念，他面具下的那张脸只怕也是容易被魔族嘲笑的小白脸。难怪今日这般吵闹，原来是那只蛟龙养好伤回来了。
刚一出院子不久。原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有人拦在那里站着，那人一身银袍，脚踏黑云履，弯着薄唇道：
“你就是主上找的那个双修啊？”
这里总共也就他们两个人，毋庸置疑是对他说的。一大清早起来就听见这么口无遮拦的话，宁言身体明显一僵。
不过细细想来，他没见过眼前这个人，虽然开口第一句话有些难听，但长得倒是清秀，面如冠玉，主要是白，一副小白脸的长相。
“为什么带个面具，你不至于不敢见人吧？”
单凭长相，宁言便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你叫沈倾羽是吧？”
宁言记得那个蛟龙的化名。
面前的人眉毛一挑：“你是在哪儿听过我名字的？”
“听你那位主上提起过一句。”
其实是因为看过书，但是书的事情又无从解释，只好另想了个理由。
沈倾羽望着他挑明了此次来意：“我是他的坐骑，他怕伤了我不能跟我打，但你是他找的双修，功夫应该不错，和我打打试试，这里除了我家主上以外，这儿没几个能打的，你要是修为不错，不妨和我打一场。”
他这个爱找人打架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不打。”
沈倾羽那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立即垮了下来，明眼便能看得出来丧气的意味：“为什么？”
宁言看着他问道：“陪你打我有什么好处吗？”
沈倾羽沉默了片刻，好像是没有什么好处。
“这样吧，你若是打赢我，我答应帮你去讨好我家主上如何？”
沈倾羽盘算着他不是靠着洛渊的关系上位的双修么？
讨好洛渊一定是最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他还可以帮忙，只要他陪他打的话。
可宁言心里清楚，沈倾羽他自己都是一只刚来的坐骑，和黎渊都不一定有他和黎渊熟，谈什么帮忙讨好，宁言不大相信他这话。
宁言直白地看着他道：“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他若真能讨好黎渊，为何不让黎渊陪他打，就像当时在万哭山上那场比试一样。
说罢便要从他身侧过去，沈倾羽伸手拦住他：“为什么不信，我是他的坐骑，是往后是他最亲近的人。”
宁言故意挑眉问道：“比双修还亲近？你不是知道他和我双修？”
沈倾羽没想到宁言说的这么直白，立刻脸红了半边：“这个好像比不上你，打扰了。”
只是见宁言要走，沈倾羽但是还是不愿意死心，挣扎了最后一下：“不是，你就和我打一架呗，点到即止如何？”
宁言被他缠的没有办法，一掌朝着他的肩侧打过去，却被他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沈倾羽因这一掌眼前一亮，只这一掌便能大约探查到他身上的修为，高兴地看着宁言道：
“不错呀，出招挺快，难怪听他们说你从前赢了花灯节的比武，有两下子，我们再来比过。”
两个人就在别苑的走廊里打了起来，宁言手里没有拿兵器，沈倾羽为了公平自然也是赤手空拳，没有动用法器的意思。既然先前就说好了点到即止，宁言便没用全力，只是试探着出了几招，却被面前这条蛟龙一一拆招。
打着打着蛟龙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宁言见他停了便也停了手。
“主上。”
难怪这只蛟龙会停手，原是黎渊过来了。
黎渊眼下一身便装，一身黑衣，玉簪束发，宁言知道往日里黎渊打算出门时便会是这身打扮。
“怎么不继续打了？”
蛟龙似乎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宁言，生怕黎渊误会：“我就是找这个李言切磋一下，主上可别误会，我真没想伤他。”
宁言望着面前的黎渊岔开了话，看着他道：“可是来找我的？”
他来这个方向，想来十有八九是过来找他的。
黎渊微微颔首望着他道：“是去人间的事。”
宁言知道，黎渊前几日同他说过这件事。
蛟龙闻言抬头望着黎渊：“主上可要我也跟着去？”
黎渊看了他一眼道：“人间神魔都不能用过多的法力，何况以你的性格实在容易惹祸，还是安安心心在这里待两日吧。”
黎渊的吩咐蛟龙不敢不听，只得甚是规矩地一揖却又不大甘心地撇了撇嘴道：“是。”
想他才来魔界，结果黎渊又要去人间。
临行前黎渊又交代道：“对了，陌念这几日事情不多，你若想找人打，大可以去找他。”
宁言见他在一旁的反应笑了一笑，黎渊这是把这个大麻烦又丢给了陌念。
蛟龙闻言眼睛里的光忽然亮了起来：“好。”
宁言看着蛟龙直奔大殿去找陌念的背影，笑着看着黎渊道：“你就不怕他们两个打起来把你这宫殿拆了？等你去人间一趟回来一看这里都被他们两个移成平地了。”
“若真是拆了，到时候再让陌念赔就是了。”
宁言想着蛟龙气冲冲去找陌念，陌念被他缠得无可奈何的样子，似乎觉得脑海里很有这个场景的画面，于是又笑了一笑道：“也是。”
一晃，黎渊便带着宁言来到了人间，人间主城还是那个繁华的样子，依旧是人来人往，这里是凡间朝廷的皇城，街边小贩自然要比普通地方更多一些。人间有自己的禁制，神魔大都无法在这里用过多法力，哪怕是他和黎渊，眼下他们正扮成了凡人的样子走在街市上，宁言出魔界之后便随手摘了自己的面具。
宁言望着身旁的黎渊道：“这是打算去哪儿？”
“这个地方叫大梁，人间最近分成了几个国家，大梁是其中之一，大梁的这位摄政王离楚，是我魔族的人，只是他一直不肯回魔界，我便也让他留在人间。”
那现在却忽然来找他。
想必是他在人间出了什么事。
黎渊将宁言带到了宁王府。
宁言抬头一看牌匾上的那个“宁”字心里便一紧，许久没见这个字。
黎渊见他失神复又问道：“怎么了？”
宁言摇了摇头搪塞道：“没什么。”
这里是凡人的人间，人间自然有人间的规矩，两个人还未进去便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个正着。
“两位是什么人？这里是宁王府，不得擅闯。”
黎渊看了一眼他：“我知道你们殿下现在在王府里，告诉他，信里提到的那个亲自过来了。”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什么书信的事，只得先进去通秉：
“两位公子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秉。”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回来，身后多了个一身华服的男子，样貌约三十出头，一身丝绸绫缎雍容华贵，腰带佩玉，紫金冠束发，一看便与常人不同，这种穿着只怕就是黎渊方才提到的宁王离楚。
离楚望着黎渊打量了一眼，目光沉沉地道：“两位里面请。”
一旁的侍卫倒是有些诧异，今日来的这两个到底是什么客人，竟能得他们家主子亲自出来请，好在他们方才不算太怠慢。
“这位怎么称呼？”
离楚进了前厅，望着黎渊问道。
看来他之前没见过这位魔尊啊。
黎渊道：“洛渊。”
离楚复又望了一眼宁言。
宁言动了动唇道：“李言。”
黎渊看着离楚又道：“是魔尊让我们来的，让我们来帮你，等这件事情解决了，你乖乖随我们回魔界，不得再踏入人间一步。”
离楚神色动了一动，复又沉寂道：“放心，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便随你们回去，再也不过问人间的事，我受魔尊的大恩，此次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从前答应过他的事必然会说到做到。”
离楚看着他们两个人道：“两位现住在这里吧，明日一早，我呈奏折给两位在大梁朝廷之中安个官职。”
夜深了，宁王府里的灯笼却是一盏未熄，走到哪里都是灯火通明，宁言换了个地方有些睡不着了，便起身出去看了一眼，黎渊房间的灯还亮着。
心想不如还是去找一趟他的好。
宁言缓步踏上了台阶，伸出手来正要敲门，手还未扣上门之际。
房间里便先传来黎渊的声音：“门未锁，进来吧。”
黎渊知道门外的人是宁言，而且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你这么晚来我这里是不是想问，这个离楚是什么来历，为何身为魔族身上却同你一样没有半点儿魔的气息？”
宁言点了点头，原著太长，这一段实在记不清楚，隐约能记得离楚是黎渊的一个下属，和凡间的小皇帝有过一段暧昧，黎渊拉着宁言来凡间帮了他个忙，事成之后那人便随黎渊回到魔界，可细节什么的早已经忘记了个大概。
“魔尊接掌魔族的时候得了一块玉佩，这玉戴在身上便能吸纳身上的魔族的气息，所以这些年来他在凡间，天族未有察觉。”
“这样啊。”
宁言看着面前的黎渊忽然出声问道：“那你在凡间，会被外人看出来是魔族吗？”
黎渊道：“不会，除非是那几个最厉害的天神亲自下凡站在我面前，比如天君，比如宁言。”
宁言一怔，从黎渊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总是能心里一怵，这次也不例外，好在待在他身边也习惯了不少，只是顿了一下便很快掩了过去。
宁言不动声色地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听你白日所言，我们是不是要帮这个离楚在人间做点儿什么。”
毕竟今日离楚听到了一官半职这四个字，可是具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宁言还是不大懂。
黎渊道：“人间的这个国家素有外患，北方有强辽的骑兵，这个凡间大梁的小皇帝对于离楚而言很重要。”
“是让我们以凡人的身份，帮他打退辽国，帮小皇帝坐稳皇位吗？”
“是。”
宁言算了算凡间小皇帝的命数，这辈子应该会平平安安，活到七十岁寿终正寝，那人所对应的帝星明亮，应该一直都是皇帝，皇位本该坐着挺稳，他们这么做不算是违反别人的命数。
“我方才算了算，这小皇帝本该也是能一直坐稳皇位的，这次北辽过来打仗虽然危险，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宁言正因如此才更加心有疑虑。
既然他一生顺风顺水，离楚又为何要答应黎渊放下他的小皇帝，事成之后乖乖和他们回魔界，他既然在人间待了这么些年，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听话的人。
黎渊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他身上那块玉佩虽然能遮掩魔族的气息，到底也还是我魔族的人，与人族长期相处会影响人族的寿数与命数，这么多年来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对人族那个小皇帝的心意，就算是为了那个人也该走了，更何况……”
宁言顺着他这未说完的半句问道：“何况什么？”
黎渊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道：“没什么。”
第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了，宁言倒也没有在意他剩下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到底是什么。
过了片刻，宁言自己理了一理。
“我们可是要化成凡人将军的模样，替梁国上战场入打北辽？”
黎渊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李言你……可会打仗？”
宁言道：“会一些。”
黎渊又问：“是从哪儿学的？”
说实话他以前对排兵布阵的兵书，和军事战争的小说挺感兴趣。
“书上看过不少，也见别人打过不少。”
后来一想似乎自己回答的又有哪里不大对，他记得以前曾经告诉过黎渊，自己真身只是一见小鸟的事，因为勉强都算鸟族，所以和清幽山上那只凤凰认识。
可所只是一只普通小鸟化成的灵怪，到哪里去学排兵布阵这种东西？
宁言补救道：“会的不过是纸上谈兵的。”
若他只是一只小鸟化成的灵怪，又哪里能有他魔尊真刀实枪地在战场上厮杀过厉害。
黎渊点了点头：“无妨，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就可以。”
宁言立刻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好。”
这件事还是有劳黎渊多费心得好，他日战场上若能有他做的事，他再出手帮忙不迟。
次日离楚上朝回来便来见了宁言和黎渊，甚是客气得道：
“今日已请皇帝陛下点兵，将由我来定，这是掉兵用的虎符，你且先收着吧。”
离楚将虎符递给了黎渊。
“这两日两位先住在府上，等过两日，我们随着运送粮草的军队一起去北境。”
就是这两日宁言倒是待得有些烦闷。
黎渊见他无聊便问道：“可要上街走走？”
宁言左右无事便应承了下来：“也好。”
哪怕是北境将有战事，如今大梁的国都倒依旧是人来人往，往来繁华。两个人一同走在街市上，沿路都是小贩们的叫喊声，也经常看见有不少孩子，追着对方在街上嬉戏打闹。
走着走着便看到前面有一堆摆摊算命的道士。
宁言心里见了这一幕倒有些奇怪――怎么如今算命都如此竞争激烈了，凑在一起，凑了许多桌。
黎渊顺着宁言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那些道士。
一个道长离开了自己的桌子走了过来拦下宁言：
“这位公子，我看你天庭饱满，一副大富大贵的面相，可要坐下来我给你详细再算算运势？”
一开口就一股子地道的江湖术士招摇撞骗时常用的话，哪里的大富大贵，他过去都是在黎渊的身边蹭吃蹭喝，就算是位列堂堂上神，身上也每个多余的银子。
宁言笑了一笑，往黎渊那边蹭了蹭：“不用了。”
“算不准不要钱。”
那人又拦住。
宁言无奈地道：“那你算算吧。”
那人看着他：“公子得给我一下你的生辰八字。”
宁言认真想了一想：“出生太久了，记不清了。”
宁言要什么没什么，那人让他堵的哑口无言，只好皱着眉头道：“不怕什么，公子，咱们单看面相的话也灵验的很。”
宁言被那人拉着坐到了他的摊位上，黎渊跟了过来站在他的身旁。
那人仔细地看了看那张脸。
宁言无奈，这人还真打算给他仔细看面相啊，从来都是天上的神仙给凡人算命，今日也轮到了别人给他这个神仙算。
“算的如何了？”
“公子一生大富大贵，除了过些年会遇到些坎，不过也能逢凶化吉，得个安稳。”
“哦。”宁言笑着问：“那坎大概是什么样的？”
“卦象上说应该是从高处掉下去。”
“给。”
宁言付了他一锭银子。
走的远了黎渊才问他：“你不是会算吗？为何让他给你算。”
“算命的一般都算不了自己的，我之前也没算过我的，不过我看他挺假的，怕是胡说了两句。”
因为他不用算命，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大概会是什么样子。
黎渊皱起了眉：“他方才可是说你会从高处坠下去？”
“是啊，但我是鸟，从前飞起来再落地可不就是从高处坠下去么。”
宁言怕黎渊对那些人的话信以为真，宽慰道：“要是这样算的话他说的也不错，我从前天天都坠，放心吧，再说他不是也说了，吉人自有天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