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灵力修为最高的人眼下就在自己的身边自然安心，更何况宁玉身上还有上古灵器浮生玉，这古墓的灵力充盈，虽大都已经因风水外泄变成了浊气，但宁玉倒是试了一试，大都能为这玉石所用。只是他们现在进的这个入口与剩下的四个人不同，宁玉眼下倒是多少有些担心他们那边的情况。 黎渊倒是看出来了他的担心，对着他宽慰道：
“你的那几位师兄弟，我看他们灵力修为都不错，有为首的和方才给别人用衣袖挡石头的那两个，剩下的人不用担心。”
南辰和方尘。
一个身上有阳玉，一个根本就是被献舍的九尾狐族。
黎渊的灵力修为过很高，果然看得是一清二楚。
宁玉只得不动声色地搪塞了一句道：“嗯，他们灵力修为是很高，从前也是他们来保护别的师兄弟。”
黎渊似是为了让他安心又接着道：“其实他们那条路要比我们接下来要走的容易一些。”
黎渊这次的话听上去倒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宁玉望着面前的黎渊忽然问道：“何以见得？”
黎渊与他目光相对地道： “这个墓室的主人是千年以前的燕王，一世为臣，不曾有过二心，那个时候凡间以右为尊，虽然只是小小入口，但我们进的是右边。”
墓穴既然是千百年前的人所造，习俗设计自然要看向千百年前这里人的风俗，宁玉来之前查的是月听阁里的书，但现在能留下来的书大都是由后人所撰写，黎渊他活了那么久，也许真的亲眼见过那时候的人间。
此时见不到他们，多余的担心也只能拖累自己的脚步，其他的，对他们而言都毫无用处。
无论如何，黎渊这些话都是出自好心。
宁玉对着面前的黎渊沉声道：“知道了，谢谢你。”
若是真的担心，倒不如想办法朝前走，也许在那个墓室还能遇上。
方才石像移动之后堵住了来路，他们等了许久还是无法打开，南辰方尘若还在那里想来进的是左边，如此一来，倒也算是安心。
宁玉想了一想跟着问道：“洛渊，那你可知这两个不同入口究竟有什么区别？”
黎渊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个燕王，自然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那时的墓葬习俗，假棺，陪葬，陷阱，这墓室里想来一样都不少。”
宁玉点着手里的火折子朝前方晃了一晃，像是从前走廊的地方，蔓延到漆黑的深处，想来黎渊方才说的那些，这不远处的前方他们都能遇上，好在来此之前，他们在月听阁时也做了许多准备。
既然来都来了，退路都被石像堵了个干净，想来也就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见见前面正等着他们的机关也好。
宁玉侧身望向身旁的黎渊道：“我走前面吧。”
黎渊闻言望着他沉默了片刻低声笑了一笑道：“怎么，月听阁的弟子打算保护我不成？”
宁玉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按照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的常理而言，月听阁弟子出门在外，自然是以保护苍生为己任，苍生都保护得了，还保护不了他一个魔族不成，于是怔了一下接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火折子在他手里，走在前面原本就只是为了照亮而已，虽说保护的话万不敢当，在这里面遇上危险的，他不拖他后腿就算好的了。
黎渊道：“那我跟在你后面。”
还真要他保护啊。
难道怕在他面前暴露魔尊魔族的身份吗？
反正他不便用自己身上灵力的话，他护着倒也行。他的玉够用，能唤来足够多的灵力，多保护一个人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
宁玉自然而然地道：“好。”
两个人朝着走廊另一侧缓缓走过去，这里面像是没有人来过一样，四周墙壁上的雕纹看上去都是新的，想来也是因为此地的风水与灵力才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哪里像是已经下葬千年的墓穴，倒像是方才入葬。
走着走着，脚下的声音忽然有些奇怪，低头望过去，手里面的火折子一晃，清晰可见的是地上摊着的水。
这里竟然有水，这水看上去倒是有些浑浊，不知是从哪里渗过来。
宁玉身后的黎渊此时忽然开口问道：“宁玉，你从前知不知道冥河？”
他从前与黎渊去过一趟鬼市，那是人间与冥界交界的地方，渡他们过去的河，自然就是冥河，不过当时河上有大雾，河水是什么样子其实也见不真切。
宁玉侧身过去望着他道：“我是见过，但从前也没仔细注意过，怎么了洛渊？可是这水有什么问题。”
“这是冥河水。”
黎渊望着地上的水沉声道。
这里自然不通往冥界，那便是墓室主人在修建墓室的时候便刻意存在这里的，他对冥界的事一无所知，倒是黎渊，上次去冥界，他似乎认识冥王，也许知道不少冥界的事。
宁玉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这水是做什么用的？”
黎渊果然应声道：“能让这里路过的人产生幻觉。”
“幻觉？”
黎渊道：“其实也算不上完全是幻觉，大都是些过往的回忆，个人因为过往的不同所以看见的与听见的都有很大不同，其实凡人死后三魂七魄坠入冥界，走过奈何桥，趟过冥河水，先记一遍过去发生的事，评一遍是非功过，若是一生无大恶才能入轮回，这冥河水原本便是这个作用。”
有恶人自然要在不同层的冥界里受罚，等罚受够了，抵得过过往的过了，才可正常转生。
黎渊又望着身侧的宁玉耐心解释道：“这里并不都是冥河水，没有冥河那么大的作用，说到底，是让人陷入过往，乱人心智。”
那再对他额外多注意一些，想来受到的影响就会更小。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晃过一些场景来。
“宁言上神。”
床前有人跪在那里，床上的人显得有些意外与惊慌，连忙下来扶着他：“别跪着你先起来。”
“这么说来上神是答应了？”
那人一怔：“答应什么？”
“答应我神族远征魔族。”
床上那人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挥手拒绝得干净利落：
“不，不是。”
一片漆黑之中，有人问道 ：
“不晚不晚，请问我怎么才能回去？”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接近黎渊。”
难道从前有人要他刻意接近过黎渊。
还有这么一出。
那这个人是谁？
宁玉手里的火折子忽然晃了一晃，身后的黎渊走到他身边来：“可需要休息一会儿？专心凝神，可以让这冥河水对你的影响更小一些。”
宁玉点了点头道：“好。”
许是他没有从前的记忆，所以也比更多人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哪怕是凝了神，那些他从来没见过的面容和声音还是一直在他的耳边在他的面前，不停的环绕着，听了前半句便想跟着听下半句。
黎渊道：“火折给我吧，我来带路。”
黎渊伸手碰了碰宁玉手上的火折子，碰到手的那一刻，宁玉倒是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后来又觉得没什么，自己矫情了一些，过去的事，黎渊横竖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他们现在最多算是子啊墓室里遇上的两个人，互相帮助要过这仙门会武的第一关而已。
“我扶你吗？”
火光映在黎渊的脸上，火光随着火焰晃动，宁玉忽然就想起了从前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只不过那个时候黎渊还没有忘记他。
后悔吗？
当然后悔。
尤其是他以为不会再见到黎渊却忽然撞见失忆以后的黎渊。
当真是后悔。
既后悔又无可奈何，他认准的路，哪怕是再后悔也得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宁玉望着他立刻摇了摇头道：“我又没受伤又没如何，可以自己走的。”
他还没有被这些冥河水影响到需要别人搀扶份上，他好好的，可以自己走。
一旁的黎渊只好看着他道：“好。”
宁玉闭着眼睛，跟着黎渊手里，他能感受到的温暖的火光走，只是眼前那些虚晃的样子虽然是见不到了，可周围那些声音却又因为他闭着眼睛所以更加清晰。
“往年对于天族而言他是逢乱必出，予以相助，你觉得今年为何他会犹豫拒绝？按照常理而言本不该如此。”
这一句他认识，这是黎渊从前的声音。
“宁言他……应是不想与如今的魔尊为敌。”
这是他自己从前说过的话，想来还是瞒了身份，不然不会自己说自己的名字。
过往的那个黎渊又道：“他并非是贪生怕死的人，也并非不敢与我一道一较高下。”
与方才的话竟然刚好能接上。
宁玉听得自己答道：
“也许是因为他仰慕魔尊？毕竟上古至今敢公开与天族宣战，如此气魄只有如今的魔尊，又也许宁言他只是怕天族这次不仅是想借他的手出除掉魔尊，也是想借魔尊的手除掉他，或者更好一些，他们最好能斗的两败俱伤，这样也正好能坐收渔翁之利，之前我倒是听闻天族的人有不少人忌惮这位不住在天上，反而一个人住在清幽山上的这位上神。”
他原来还曾在黎渊面前说过这些，想来当时是神魔两族身份各异，那时一定是已经与黎渊相识了，只是不好说明自己的身份，才用了另一个人的身份与他解释这些。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她正急匆匆地道：
“神族这次这么大的阵仗，爹娘离得不远，一定也知道了，我们现在这里守着，能守多久就守多久，等他们回来，否则单是凭借我们的修为根本就跑不了太久。”
“跟我走，我保护你们。”
后一句又是他自己的声音，听得出来当时情势危急，想来是发生了是什么着急的事。
“姐姐，我们要不要跟他走？”
这些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跨度很大，是不同时间的。
“等你长大了，会有能耐给他们报仇的，你可是堂堂穷奇，身体里留着上古魔族的血，越战越强，今日这些天兵，来日他们都打不过你。”
堂堂穷奇，那不就是魔尊黎渊的真身，连凡间仙门世家藏书阁里的书里都有记载，现如今唯一一只还活着的上古魔族穷奇便是当今的魔尊，难道方才那个小男孩儿的声音是小时候的黎渊？他认识他认识得那么早？
宁玉耳边的声音不断变幻，一听便是属于黎渊的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倒是显得更加清晰：“你不就是那个天族的战神吗？”
宁玉自己的声音沉声回答道：“你是你们时候知道的？”
过去的黎渊沉默了片之后又答道：“现在。”
宁玉听得自己又道：“渺泽方才说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做的，我从头到尾都是天族的人，黎渊你难道忘了吗？我可是天族的战神，无论何时都是，这点不会变。”
火光忽然在眼前晃动了一阵，宁玉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几步的黎渊望着他道：“你的脸色很差。”
宁玉睁开眼睛看着他。
从前他骗过黎渊，他喜欢过黎渊，但接近他别有目的。
倒是好在黎渊现在都忘了，也就不会知道过往的真相，也就不会为此难过与生气。
“对不起啊。”
黎渊一怔道：“什么。”
宁玉低着头摇了摇头，自然不能告诉他这些，所以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我觉得这走廊有些古怪。”
虽然他很像继续听，但也意识到了——他们这走廊走了许久，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按照常理来说，燕王古墓的一个走廊怎么可能有这么长。
宁玉指了指旁边的墙壁：“洛渊你看。”
黎渊晃着火光照过去，火光映得那墙壁上有一长道划痕，这划痕比起的墙壁上的痕迹来实在有几分刻意，这分明是最近划上去的。
宁玉又望着身侧的黎渊道：“这是我闭眼睛走之前便划下的，我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前走，却走回了之前走过的地方，像是在绕圈一样。”
他们走的方向没有问题，因为身后应该是他们来的地方，一直以来兜兜转转只能证明是这个地方有问题。
他们若真是一直在朝前走便不会又绕回这个地方。
黎渊顺着他手里的火光望向远方，远处还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一片。黎渊皱起了眉一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唤出了冥王剑，贴着墙壁走过去，手里的冥王剑自然而然地划过很长一道。
与宁玉之前用手中灵力划出来的一道不同，他划过的墙壁，像是划出了一道人或者活物才有的伤口来，划过的地方从墙壁里侧向外侧渗出暗红色的血来。
宁玉一怔看着眼前这堵流血的墙壁：“这是？”
“是只守护墓室的墓灵。”黎渊收了冥王剑，站在宁玉身边道：“待在这墙壁上久了与它融为了一体。”
宁玉听说过一些关于墓灵的事，对于墓室主人忠心耿耿的殉葬者，死后自愿不入轮回，永世替墓穴主人守墓。不巧的是黎渊手里的冥王剑，碰巧可识得天底下所有的亡灵。
那暗红色的血不断流下来，流进他们脚底下踩的水里，很快便成了一片暗红色，过了好一会儿墙壁一点点融化开来，露出了原本挡在这层墓灵下面的中间通向另一侧的小路。
黎渊望了一眼身侧的黎渊道：“走吧。”
宁玉点了点头。
这想来才是正确的路，若是按照他们刚才走的路那样一直走，只怕还是会不断绕回来，得一直走下去。倒是多亏了他，若是只有宁玉一个人，他也没想到是因为墙壁上的墓灵，就算勉强想到了，也难以在不毁了这侧墓室的基础上，找到正确的路。
所以无论黎渊这次进这墓室的目的是什么，都实在是帮了他不小的忙。
被黎渊找出来的这条藏在走廊墙壁里的小道其实通往一间墓室。
这里想来是一间陪葬的侧墓，这燕王古墓修得很大，方才只是遇上了护着侧墓的墓灵和冥河水，都花了不少时间，这侧墓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侧墓不大，有一口用寒铁链锁住的悬空在半空中的棺材，周围摆着几个没有盖子的空坛子，周围墙壁上都是一些残缺的壁画。
宁玉望了一眼那壁画，上面画的都是一些那时候凡间战争的场面。能躺在棺材里陪葬的，想来也是当时燕王身边的将士，能葬在这个位置，只怕官阶不低。看黎渊一直站在棺材另外一侧的墙壁前看着那上面的画，宁玉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
黎渊的视线落在一处壁画的争斗上。
黎渊忽然道：“你可知这上面画的是这位燕王生平里的哪场战争？”
宁玉仔细看了看，壁画之上与他们厮杀的人身上穿的都是皮草，用的都是长矛，木轮装的战车，于是答道：
“想来是北方蛮族吧，燕王戎马半生，大大小小的凡间争战打过许多场，但最引以为傲的只有一场，就是生擒对方敌族蛮王的半月谷之战。”
黎渊侧眼望了一眼身旁的宁玉道：“那后来那敌族首领的下落？”
宁玉细细回忆了一下他从前在月听阁藏书阁里翻阅过的书，上面似乎并没有提过这个蛮王最后的下场，只是提到生擒为止，不过想来也知道，生擒是为了威慑当时战场之上还要死战不投降的人，等战争结束，这样的首领燕王他们绝不会留着他。
黎渊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棺材，宁玉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黎渊觉得棺材里就是这位敌族首领，而非燕王的哪个手下。
宁玉望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黎渊的视线落在那些铁索之上：“寒铁锁，桃木钉，这些都是来困亡灵，为的是让其永世不得超生，燕王不会这样对待自己部下的尸骨，倒是对有恩怨的敌族才有可能，何况这寒铁链旁边的桃木钉都有松动迹象，这说明里面的人并非死后下葬，而是活人还在或者的时候被殉的葬。”
宁玉走到棺木前，低头看着上面的痕迹，一切正如黎渊所言，这被锁死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曾在里面拼了命的挣扎过，只可惜一切徒劳无功，桃木钉，寒铁链为锁，他就是再有蛮力也挣脱不开。
可惜了，虽是敌族，毕竟也曾是神勇一时的首领，战场上呼风唤雨的时候，一定未曾想过是以这样的棺木结局入葬的。
宁玉看得正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得不远处的陶罐“砰”的一声翻到在地上。
宁玉下意识地便望过去，低声喝道：“谁在那儿。”
一定有别人在这儿不小心打翻了自己脚底下的陶罐。
果见一个黑影听到宁玉的声音之后，便慌不择路朝着另外一条道跑过去。
宁玉与黎渊对视一眼，这个时候在这儿遇上别的活人，自然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