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狐妖(3)
vvvv沧蓝2020-04-09 02:0316,676

  “你可是传闻里从上古便一直活下来的九尾狐。”

  宁玉看着面前的“方尘”道:“许是因为你受了重伤,修为不如从前所以看不出来,我如今就是个凡人,的的确确的凡人。”

  过了片刻之后又云淡风轻地道:“我自从落下轮回台后就不是从前的宁言,我现在叫宁玉,这是我的名字。”

  宁玉这个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在束河古镇外相遇的时候,他听其他月听阁弟子这么喊他,那时他以为只是宁言自己取的化名而已。

  毕竟宁言这名字在整个仙界与修仙界都算得上是有些招摇。

  方尘听到他说这话难免愣一了愣,他从仙境回来以后便如他答应黎渊的一样——他这些年来从未回过天界,这几十年一直待在人间,自然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宁言的事,只是隐约听说他的确是在天族带兵和魔界的人打了一场,天界还为他邀请四方诸神办了庆功宴,想来是大获全胜,但再后来的事情他便也没有从其他散仙那里听说过,他本以为宁言这个时候应该留在天界,因为凡间从来都是相安无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又是宁言本人亲口提起,自然是真:

  “你方才说的可是天界的轮回台? ”

  面前的九尾狐心有疑虑,复又自己摇了摇头否定道:“天底下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你打下那个地方,天界如今没什么的出名的战将了,天帝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罚你,你可是自己跳下来的?”

  九尾狐自然觉得奇怪,他从前也是神族,就算要守着仙境的幻境久不入世,也听说了神族的事,以神族如今的势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损羽翼。

  就算宁言与黎渊之间的确是有些不清不楚,但他毕竟也是神族,不至于真的处置他。

  “轮回台的事情是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那这些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其实再谈过往的事,宁玉也只是从黎渊那里听说过,再详细一些的事,他也不大清楚。

  眼下就算清楚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今日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讲他过去的事,他是因为这只九尾狐过来的。

  宁玉看着面前的人岔开了这个话题,接着道:“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想问,洛言在束河古镇受伤醒来之时曾经说他与你对阵之时,你已经深受重伤,若你真是上古时期便在的九尾狐,这天底下除了黎渊,还有谁能伤你到这个地步?”

  自然还有天族的天帝和昔日的宁言,自然不可能是他,天帝又在九重天上不曾下凡。

  那到底是谁,宁玉倒有些担心是黎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从前结的别的什么恩怨?

  方尘闻言沉默了片刻之后,似乎是想到了对方的顾虑与担心,一边才对着宁玉道:“你不必担心,伤我的人自然不是魔尊,只是个凡人,却也算不上是什么普通凡人,他手里有个厉害的法器,我未料到那法器重新问世,又被他骗到了他的地方,那个凡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我才受了些伤。”

  宁玉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好前些日子自己与黎渊一同来月听阁前曾在小镇上的茶馆里听人议论过,说月听阁的南夜道长前些日子受了伤,受伤的原因是因为一头闯入月听阁地盘的邪祟,现在想来,算算时间,世人眼中的那头邪祟便是面前的这只九尾狐了。

  只是邪祟身上的灵力大多是浊气所化,神族的灵力修为却都是干净的,月听阁堂堂凡间排名第一的仙门世家,那个南夜,他与黎渊在入这个门派之前便从旁人那里时常听说这个名字,想来在凡人里这个人的修为是不错的。

  不至于认错这两个人。

  既然不是不小心认错,那可是凡人存心捕杀天界神族。

  宁玉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可是在月听阁受的伤?”

  九尾狐果然又神色莫名地看着面前的宁玉点了点头,回忆道:“想要杀我的那个凡人叫作南夜,在凡间的仙门世家甚是有名,他手里有浮生玉的阳玉,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东西会落在凡人的手里,也从来没想过他认得我的身份,一个凡人原来也可以有那般设计,说起来,从上古到现在我活了十几万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凡人敢捕杀神族的。”

  宁玉不自觉地望向了自己衣袖里藏着的阴玉。

   宁玉又道:“他是用什么东西引你过去的?”

  若是无缘无故,想来也引不了九尾狐亲自来泽凡间一趟。

  方尘眼神撇开,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搪塞地道:“不是用什么东西,而是用一个人引我过去的。”

  这人人名就算他不说,不是也呼之欲出。

  宁玉又跟着试探着地道:“洛言?”

  九尾狐这次答得坦荡“对。”

  方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他说洛言在这儿,我以为……”他神色有异,顿了片刻,像是没有把真正想说的话告诉给他:“没想过洛言这一世也正好是月听阁的弟子,在他门下,我便只能来了一趟。”

  哪怕那时他估计已经隐约猜到了是陷阱。

  宁玉大约猜中了九尾狐的心思便挑明了道:“那你喜欢洛言?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堂堂上古狐仙居然也会喜欢上凡间一个才活了二十刚出头的凡人,也难怪,他们当时还好奇,那么多弟子为了困死九尾狐用了禁术,起了法阵,为何只有洛言一个人活了下来,虽然也身受重伤,但比起其他人来也算是好了。

  九尾狐知道宁玉心里疑虑,也觉得他与洛言之间的事其实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给旁人听的,于是开口说道:

  “大约前世吧,还是前前世,我记性不大好所以不好说,这几百年来我有事无事时常去地府缠着冥王,亏了好几百年的法力,又帮冥界做了不少事,他这才答应给我他几世的下落,他这一世叫洛言,正好是这月听阁里的弟子。”

  看来还追了好几世,也算的上是情深,只是这件事想来洛言还不知道,也许不止不知道,十有八九根本就是把这只九尾狐当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且不说方尘从前是与他关系相近的师弟,单是当时死在阵法里的那些师兄弟,洛言心里都指不定要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

  宁玉看着他又问了一句道:“那你从今往后是打算以方尘的身份待在月听阁?”

  不知道眼前这只狐狸今后有什么打算。

   面前的人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不拆穿我的话,我原本自然是这么打算的,这月听阁若无任务平日里所有弟子各自有各自的房间,每个人与每个人都不算太亲近,只要我再小心一些,不会有人发现方尘对我献舍的事情。”

  宁玉闻言一怔,望向面前的九尾狐:“你是说献舍?方尘是献舍?不是你夺舍?”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方尘自然而然地对着他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是他在我死后不久便献舍的,说起来我倒也有几分诧异,我查了他从前几世都是谁,我并不认识他,他之前应该也不认识我,亦不知道他为何对一个生人献舍。”

  那也许他和洛言之间这一世还多了一些回旋的余地。

  宁玉这一世也不是什么专管别人闲事的善人,何况眼前这个人他失忆之前又认识:

  “往后这件事你查你的,我不会干涉,也不会刻意揭穿你,只不过我认识洛言,他心细,你若与他相处,多少还是小心一些得好。”

  哪怕他曾是上古神族,如今神灵散在一个凡人身上休养生息 ,暂时也恢复不了从前的灵力修为,若是在死一次,只怕和当年的墨韵一样要羽化。

  说完了这些,宁玉才想起来了一件事,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人愣了一愣,片刻之后方才想起宁玉失忆掉下轮回台的事,看来果真一切如他所说,九尾狐看着面前的宁玉开口道。

  “浅月,叫浅月。”

  宁玉还是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不过既然他说的话都能对得上,想来他告诉他的也离事实八九不离十,至于这个名字其实也不大重要,宁玉往后在月听阁,只会喊他方尘。

  宁玉起身望了他一眼道:“那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宁玉临了又忍不住要交代一句:“至于南夜的事,从前的仇,不妨等你伤好了再说。”

  浅月对着他点了点头:“你放心,一点儿小伤,我还不至于同他斤斤计较,再说报仇这件事我还得花时间查清楚原委,我不大相信他一个凡人生来就有猎杀神族的气魄,不查出谁人进言谁人指使来,我是不会动他的。”

  这样宁玉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至于南辰,他是天界的三皇子,不知道浅月认不认识,不过也不大重要。

  只是忽然一想,人间的这一处小小门派此时竟然容纳了黎渊,宁言,浅月,南辰那么多人。一个也许是偶然,人多了,便总觉得不像是完全的什么冥冥之中自有牵扯。

  但他们也确实是自愿聚过来的。

  哪里会有什么幕后的人刻意引他们前来。

  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能暂时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往后再小心一些便是。

  从浅月那里回来以后,宁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接下来一连三日都待在房里,门派无事找他,黎渊也这几日也一直没有回来过。

  黎渊一直没有消息,自然令人莫名有些担心,但又转念一想,他的灵力修为那么高,天底下哪里有人能打得过他,去外面一趟这么久不回来也不留音信,想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不过就算真的是遇上了什么实在要紧的麻烦事,以黎渊的本事,想来他也能处理得好。

  又过了几日,宁玉在院子里练习剑法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这个地方再门派里算是偏僻,平日里少有人打扰,一有人打扰便说明是有来找他要事。

  宁玉本以为是师门里哪位师兄或者师弟来传信给他,可停下手里的剑将剑负手而立于身后之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却是黎渊。

  是他回来了。

  宁玉望着一连好几日没见到,此时却突然出现的人一怔,似乎有话想要开口,却最终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今日见到他,似乎是有许多话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说。

  黎渊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也这么望着他没有说话,四目相对了片刻之后,黎渊才第一个开口道:

  “抱歉,我这一趟走了许久,走之前没有与你打声招呼。”

  他甚至因为走得急,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宁玉,没有告诉他,他消失的这几日是去做了什么,也许还会害得他在这里因为他不声不响不告而别,因为找不到人又不知道他的下落而白白担心。

  宁玉心里倒是很清楚,黎渊所做的这一切原本不必和他一一解释。

  明明黎渊又不欠他的,反而倒是他宁玉欠了不少黎渊的。

  宁玉开口道:“没关系,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我原本还有些担心,能让你失踪这么久的事一定很棘手了。”

  “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出了事,那人你从前也认识。”黎渊望着面前的人解释道:“古有上神羽化,或神灵俱灭必天生异像示警,他遇上了劫数,我想我若去的早也许可以救他一命。”

  宁玉脱口而出道:“浅月?”

  黎渊随即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宁玉竟然还记得那只九尾狐的名字:“你还记得他的名字。”

  宁玉想到了前几日他去方尘那里与他说起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答应了别人要保守秘密,就不会再同第二个人提起,哪怕是今时今日面前的黎渊,虽然宁玉知道黎渊定然也不会多管那只九尾狐的事。

  宁玉只得对着黎渊继而解释道:“是隐隐约约记得他的名字,知道他是一只九尾狐狸,也是上古的神族,灵力修为很高,除此以外便什么都不记得,你方才说起羽化的事,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根据天上的星象来看,是他要羽化了。”黎渊皱起了眉头道:“我沿着断裂的星象去寻他的位置,一连找了几日都没有结果,遇上了几个天界同来寻他下落的神族,顺便打了一场。”

  他这打了一场说的倒是轻描淡写,看来那几个神族对他而言倒是不值一提。

  看来不光是魔族在找九尾狐,神族的人在找他,浅月眼下魂灵不稳,灵力修为更是大不如前,只是一介凡人,摊上这么大的麻烦,还是不说出去,让他安安省省地以月听阁弟子之一的身份藏在这里的好,至少先把身上的伤养好。

  黎渊见宁玉失神便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宁玉一顿随即搪塞道:“在想虽然对他的名讳有印象,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但眼下从你那里听说了他已死的事,难免多少有些伤感。”

  “那倒不用伤心,他从前和你不熟,最多一面之缘。”

  宁玉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哦。”

  黎渊又转而望着他问道:“我走的这些日子,你这些日子在月听阁待着可还习惯?”

  内阁弟子比外门弟子身份高一些,平日里也没人盯着他们练剑练习心法,没有任务的时候,都是自己打发时间,甚是自由。

  宁玉答道:“这几日还好,师门无事,我一直待在这里。”

  也没出去过。

  黎渊看着他问道:“对了,那你这些日子可有想过,往后是不是都要留在这里?”

  提起往后,宁玉便想起了南辰对他说过的话。

  他只是一个只剩下一世寿命的凡人,而黎渊是高高在上的魔尊,身份天差地别,就算有了浮生玉的阴玉,能用天地灵气又能如何,也许能改变很多事,但他们之间的身份改不了。

  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南辰给他的东西。

  他知道了自己将来的打算,他是要留在这里,月听阁并非是世人眼里那个干干净净,天下人人皆向往的第一的仙门世家,南夜擅用职权捕杀神族,根据这段时间查下来,其他几个长老和掌门也未必对这件事不知情,外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月听阁也许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要查清楚,这个门派意味着凡间仙门世家的格局,若真是一家独大便为所欲为的仙门世家,按照现在凡间的仙门世家之间的格局,从外部不能瓦解月听阁,也得从内部来,若月听阁真是他想象里的那个样子,他得留下来做很多事。

  但这是凡间的事,凡间的事最多便是他们凡人的事,不该牵扯到黎渊。

  宁玉望着面前的人道:“那你呢?”

  宁玉看着黎渊又问了一句:“你真想留下吗?”

  有宁玉在的地方其实哪里都可以,虽然他其实不怎么喜欢一心向往着求神问道,清心寡欲地只以增长自己灵力修为为己任的地方,但宁玉这段时间待在这里,做些对别人有用的事,似乎比从前在外要开心一些。

  只要他喜欢,黎渊便也愿意陪着。

  黎渊退让了一步道:“还好,那我们就暂且留下吧。”

  先决定留在这里,至于再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迟。

  宁玉笑了一笑道:“好。”

  其实他也留不了黎渊多长时间,南辰说了,只要黎渊喝下了那个白玉瓶子里的东西,很快便能将从前宁言以及如今他作为宁玉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不会留他在月听阁,他也就可以回他的魔族了。

  他是魔尊,在魔族的样子一定要比如今在他面前,困在他的身边更要意气风发。

  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宁玉自然心里有不舍,怎么可能舍得呢,过去相处的几个月里,算上幻境的时间也有许久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动的那份心思,或许更早之前就开始动了心思。

  一个人喜欢上先喜欢自己的人很容易,何况那个人可是黎渊。

  他也许是迟钝一些,当时宁则那小孩儿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听那小孩儿说黎渊小哥哥喜欢他的时候便恍然大悟,后来从黎渊那里听说了他从前的事,虽然想不起来,倒多少觉得有几分幸运自己从前就是宁言,再后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总是从黎渊那里时不时地听说从前宁言的事情,明明他就是宁言,却因为想不起来,总觉得黎渊再说另一个人,有的时候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又觉得可笑,他明明在凡间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居然会同从前的自己较真。

  实在不应该。

  总之不管是很早很早之前便在的那个宁言上神,还是如今身为一介凡人的宁玉,他都一定能确认一件事。

  他很喜欢黎渊。

  因为喜欢,所以才决定干脆让他忘了。

  只要是对他好的事,就算再不舍得,又有何妨狠心来去做。

   那件事之后一连又过了几日,月听阁的事大都不来麻烦新来的内阁弟子,内阁弟子的确偶尔有下山的人,但宁玉与黎渊这里却没有门派交代下来的任务要做,内阁弟子修行也都是自己修行,常日里倒是过得很清闲自在,无人来管。

   宁玉这几日里除了在自己的院子里练习剑法,有事无事去找黎渊以外,自从上次去藏书阁查了凡人修行里的夺舍与献舍,倒对月听阁的藏书阁起了些兴趣。所以后来有空的时候都会去藏书阁看一会儿书,至于看的内容到是杂,从天下的奇闻异事到凡人修行的书,这里的古书倒是一应俱全。

   直到今日黎渊忽然来找他去一趟山下小镇。

   宁玉心道不知是有些什么事情,但黎渊自从这次回来之后倒是很少主动来找他。

   这还是这几日的第一次,不过既然这次他们是去山下,又见黎渊身上没有穿月听阁弟子的衣服,宁玉便也换了一身便装。

   两人到了山下小镇的客栈里,这里说书的人还是几个月之前他们刚上山时说书的那位。

   只是说的内容换成了天底下再过两个月会办的仙门会武,凡人在茶余饭后也都爱听下仙门世家的家长里短。

   仙门世家中指的仙门会武是各大仙门世家派新弟子聚在一起,弟子们一起进行试练,一来各大门派通过每五年一次的仙门会武明争暗斗,以每届新弟子的灵力修为定一下门派的位次,二来世间各大仙门世家常日里都是各练各的,至少每五年聚一次,互相联络,将来若是除了人族以外还有异族有什么异动,也好像别的族类证明人族常日里虽然分门别派,但到了对抗外族的时候到底都是一心。

   这种类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排外,不止是神魔两族有,凡间的人也是一样。

   茶馆说书的人拍了一下手中额的惊堂木后朗声道:

   “今年的仙门会武,不出意外想来还是月听阁的弟子当得榜首,毕竟南夜道长的高徒南辰道长,还有早就已经声名在外的洛言道长,那可都是亲自下山降过许多厉害邪祟的,这第一啊,一定是月听阁了,只是今年不知道是哪个门派能获得第二第三。”

   凡间的月听阁自然是一家独大,别的仙门世家也不敢打第一的主意,不过第二第三的荣誉对于别的仙门世家而言也不小。

   宁玉望了一眼一旁说书的人,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黎渊,黎渊找他出来该不会是因为这次仙门会武的事。于是顺口开口问道:

   “这次下山可是为了仙门会武的事?”

   因为每次选去的弟子有限,又是师门掌门和长老选人,平日里月听阁的普通弟子也不敢对此事妄加议论,只敢私底下在下山的时候说两句。

   其实没有他和黎渊月听阁想来也能获得第一,毕竟有南辰和洛言在,这点连一个不修行的说书的外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仙门世家弟子自然最是清楚。

   未料黎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沉声道:“不是,与月听阁无关。”

   他这趟下山还有别的原因。宁玉不解,无论是师门还是他们两个,最近似乎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跟着问道:

   “那是为了何事?”

   黎渊望着面前的人,从袖中缓缓取出了一个锦囊,将这个锦囊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推到了宁玉面前。宁玉神色有些迟疑地道:

   “这是?”

   宁玉望着面前的黎渊又跟着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锦囊,拿了起来,将其拆开。

   黎渊很少用这些弯弯绕绕,从前都是有一说一,锦囊想来是别人托他转交的。

   “是前些日子有人送上山来给我的,是宁则给你的生辰贺礼。”

   生辰贺礼。

   而且是宁则那个小孩子送来的。

   拆开了以后才发现锦囊里面是个木雕,他从前爱穿那身白色衣服,这木雕雕的是他,虽然五官面容刻得歪七扭八了些,不管从衣着和头上的玉簪倒是勉强能看出来是他。

   这孩子从来不会动手工活,如今倒也学会木雕了,虽然雕的实在是丑了一些,但雕刻的细节都在,想来也是用了很多心思,也雕了很长时间。

   这是宁则第一次离开他,他过的生辰。往年他们都是上山打猎,晚上坐在院子里围着炉火一起庆祝的。

   宁玉看着这木雕又看着面前的黎渊道:“谢谢。”

   黎渊看着面前的人道:“说起来我原本还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所以这便是他今日带他下山的原因。

   “这日子不重要。”

   宁玉将木雕装回了自己的锦囊,一边对着黎渊解释道:

   “当时我掉下凡间,没有过去的记忆,凡间的人大都看中自己的生辰,宁则的父母想了一想便觉得不如把捡到我的日子算作生辰。”

   那个日子便是多年前的今天。

   黎渊却把这个日子放在了心上,看着面前的人道:

   “既然是你的生辰,我也给你准备了生辰贺礼,不过那贺礼得晚上才能看到。”

   既然是晚上才能看到的东西,想来是烟火之类的。

   “黎渊,那你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黎渊一怔,他自然知道宁玉问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他们魔族能活很久很久,常日里也就不讲究每年的什么生辰,要过生辰也只几千年或者是几万年集中过上一次。

   “按照凡间的时间算,是下个月的初三。”

   下个月。

   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得……

   没关系。

   就算忘了,他也是能想个办法给他过生日的。

   “哦。”

   宁玉很快岔开了话题:“那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留在镇上随便走走吧。”

   就留在这镇上等晚上,比回山上一来一返的折腾强。

   街道上白日里有许多孩子在闹腾。

   宁玉与黎渊走在街上时不时地能遇上几个。

   宁玉望着街道上追逐打闹的孩子,对着身侧的人道:“其实宁则前几年也有向他们这么小这么点儿的时候。”

   黎渊不动声色地道:“你又想他了吧。”

   宁玉如实地道:“是有些想。”

   黎渊又道:“当初不见他是因为你身上有月听阁的通缉令,而今是为什么?”

   因为即将要做一些更危险的事,才更要和面前的人,和那个孩子划清界限。

   比如和整个月听阁为敌。

   宁玉低着头道:“过段时间再去见他吧。”

   等一起的都结束的时候,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罢了。

   今天可是他的生辰。

   无论如何这个生辰黎渊还在他的身边,就值得精打细算地好好过完这整整一日。

   宁玉望着身侧的人开口道:

   “对了,黎渊,前几日我听方尘说这镇上有一处酒肆卖的酒还不错,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离这里也不远,可要去尝一尝?”

   黎渊停下了脚步。

   从前宁言是很喜欢喝酒,在魔族的时候也经常偷偷跑去他的酒窖。但宁玉倒从来很少提起酒的事,他一度以为宁玉不怎么喜欢喝酒。

   黎渊望着面前的人道:“好。”

   两人沿着街道径直到了酒肆。

   将抹布搭在肩上的小二立刻出来笑脸相迎道:

   “两位客官里面请。”

   “两位要点儿什么?”

   宁玉望着他道:“你们这里最出名的酒,先上两坛吧。”

   宁玉和黎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半下午,酒肆里面的人不是很多,他们这靠窗户一侧的位置也就显得更加清静。

   黎渊喝了一碗后道:“是还不错。”

   宁玉也是第一次喝这里的酒,有些呛人,喝进去喉咙那里像是有一簇火苗跟着烧了下去,不过宁玉又不怎么懂酒,从小住在山上,也很少懂这些,黎渊说还不错,那就一定是真的不错。

   黎渊又望着面前的人道:“不过比起魔族,我从前埋在酒窖里的那些陈年的酒而言要差许多,将来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回我们魔族尝一尝。”

   宁玉咽下埋在喉咙里的酒,不动声色地道:“好,将来有机会去的话,我一定会去尝一尝。”

   不过想来他也是没有这个机会。

   黎渊失忆之后就该回魔族了,魔族人的寿命那么长,凡间人的寿命不过也就短短几十年而已,对于他们而言还不是弹指一挥间,想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交集。

   喝酒是件很慢的事,尤其是品酒,于是他们单是这一坐就坐到了半下午,隔着竹帘一望天空已经是天色将暗。

   宁玉这才想起来月听阁对弟子是有门规,比如宵禁,晚上入夜便不得再归,于是便去客栈开了两间房,既然他们还是月听阁的弟子,那今夜便不回去了。

   宁玉和黎渊此刻正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手里还有当时在酒肆顺便买回来的桃花酒。许是喝酒喝得多了,如今连衣服上都沾的是酒香。

   宁玉如今侧躺在屋檐上,黎渊半坐在一旁,手里撑着个酒坛。

   宁玉望着身旁的人忽然开口问道:

   “对了黎渊,你今年多大?”

   黎渊想了一想才回道:“上古至今,具体的年岁记不清楚了,不过想来也有十几万岁。”

   “那……我呢?”

   黎渊望着面前面色微红的宁玉沉默了片刻之后道:

   “想来比我年长几万岁。”

   宁玉道:“原来我比你要大一些。”

   黎渊沉默不语,想来神魔都能活那么久,所以争论年岁没有什么意义。

   宁玉心里想的是,黎渊已经活了十几万年,他比他还年长的话,活得也就更久,能活这么久到也活够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夜空忽然传来了声响,远处的街道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烟火!你们快看今夜不知道是谁家点烟火了!”

   原本走在街道上的人停下了脚步,齐齐向空中望去,左邻右舍也似乎有开窗户的声音,许多人开了自己的窗过来看今夜的烟火。

   这座城里议论这场烟火的声音他们这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宁玉抬头向夜空中望去,各色各样的烟火在他们的头顶盛开,并不是普通的人间烟火,那烟火绽在半空之中,印出的景象会停留几刻方才散去,烟火第一幕是他们在半山腰的那几间茅房前第一次见面,再来是在小镇上遇上月听阁的几个弟子,往后的几幕烟火有时是场景,有时是一晃而过的人影,还有沙场征战的样子。

   一幕幕事,宁玉都看着,是他这一世找到他开始发生的所有事。

   烟火燃了整整半个时辰那么久,最后定格在六个字上。

   祝你生辰快乐。

   周围人的声音陆续飘到屋顶,到他们这里,落到宁玉的耳边。

   “也不知今日是谁家的小姐还是公子今日生辰。”

   “这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时间最久的一场烟火。”

   “这烟火也是神奇,有时候还能变化成人形呢,我之前还看到一幕,两个大人在屋檐下看着一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练剑呢。”

   “那人烟火也放完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时辰不早了,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散了个干净,屋顶没了那些人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这儿,微风拂过,倒显得有些冷清。

   黎渊望着身旁的宁玉道:“生辰快乐。”

   宁玉抿了一口手里的桃花酒道:“谢谢。”

   今日自然是宁玉过得最不一样的生日,他也是第一次看这么久的烟火,这场烟火黎渊一定用了不少心思,想来前几日自己也一定偷偷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件事上。

   宁玉此刻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

   有人将你放在心上,那人正好也是你的心上人。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

   宁玉甚至都在想要是黎渊只是个普通凡人就好了。

   不过若是他真的是他所期待的那个普通的凡人,他们这辈子恐怕又遇不上了。

   所以没有那么多要是。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将来黎渊忘了不要紧,他会记得一辈子。

   最后一口桃花酒喝干净了。

   宁玉晃了一晃手里提着的小酒壶,知道那里面一滴都不剩了,才晃晃悠悠地勉强站起来:

   “屋顶风大,我们下去吧。”

   下面是他们白日定好的客栈。

   黎渊道: “好。”

   宁玉白日领黎渊去那个酒肆的原意就是灌醉这个人,没想到一天过去了,自己倒是喝得头疼,黎渊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眼底的光一片澄明。

   他酒量原来也很好。

   有些丢人的是,宁玉回自己的房间都是黎渊扶着他回去的。

   身后的门似乎关上了。

   宁玉摇了摇头清醒了片刻才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

   坐到床榻之上。

   黎渊看着他道:“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先……”

   黎渊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宁玉便忽然用力拽过他的衣袖,黎渊未料到所以重心有些失衡朝着宁玉的方向倒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一齐摔在床上。

   方才话只说了一半,此刻两个人脸对着脸近在咫尺。

   宁玉都能感受到面前他身上的黎渊呼吸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上。

   宁玉抬头吻向了黎渊的唇,这是他先主动的吻。这个亲吻倒是宁玉意料之中的味道,唇齿之间还有刚才桃花酒的香味,黎渊顺着他的吻吻了下去,两个人纠缠了好久,知道宁玉有些呼吸不过来,面色愈加潮红。

   黎渊忽然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忽然语塞,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宁玉。”

   宁玉侧头看着他,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怎么了?”

   也许是今日他喝酒喝得太多,此刻有些神智不大清醒了。

   黎渊沉声道:“没什么。”

   难得有宁玉乖乖躺在这里的时候,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但他不想趁着别人酒醉的时候趁人之危。

   黎渊准备起身,却又被身下的宁玉拉扯着衣服,拉扯了回来。

   宁玉忽然看着他问道:

   “黎渊,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双修?”

   他当然知道,甚至知道的比现在的宁玉更清楚。

   “我在月光阁看到的,双修就是两个很喜欢的人在一起。”

   宁玉看着他目光灼灼地跟着道:

   “黎渊,我喜欢你。”

   黎渊一怔,动了动唇,正准备说话,宁玉却又抢先一步望着面前的黎渊道:

   “今天晚上可是我的生辰,黎渊,我今天晚上能不能睡你?不,哪里不对,还是你睡我吧,我喝酒喝太多,整个人沉沉的,不太想在上面,听说上面的人还要这样那样地动来着,我没经验,也不大懂这些。”

   黎渊当然知道也就是他不打清醒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

   黎渊心里却五味杂陈,明知道是他醉酒说的玩笑话,可又忍不住不碰眼前的人。

   宁玉似乎一望便知道黎渊的心思。

   那个他不想趁人之危的人,其实很想他趁啊。宁玉伸手拉扯了黎渊腰间的衣带,一边对着身上的人道:

   “我是认真的,可不是因为醉酒。黎渊你大概不知道,我酒量真的好的很,真的不差,从前我找方尘喝过几次酒,每次都是我赢的,只是因为你比我酒量好,这一对比才显得我差了,再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

   所以后面他想说的话全部都淹没在了唇齿之间,宁玉诧异之余的一刻下意识便瞪大了眼睛,而后才反应过来是黎渊忽然俯下了身在吻他。

   次日醒来的时候,倒是宁玉先醒。

   身侧一望便是近在咫尺的黎渊,黎渊人形的样子很好看,五官俊郎。人的好看分很多种,比如有的人眉眼温柔,有的人线条硬朗,黎渊的这种好看更倾向于后一种,尤其这样靠近了看。

   要是能多看一会儿就好了,不过他也就只是想一想而已,这个时候怎能耽搁,黎渊往日睡的都浅,这个时辰了,想来也该醒了。

   若是他真的醒了,又难免要不忍心。

   宁玉轻声穿好了衣服,又从衣服里翻出了那个南辰先前给他的白玉瓶子来,倒了一口自己的口中,又走到了床前,就这么嘴对嘴得给黎渊喂了下去。

   昨天是有一夜荒唐。

   那也是昨夜的事。

   凡人的梦,夜里哪怕再长白日里也都会醒的。

   宁玉望着面前的人,心里道黎渊就这么忘了也挺好。

   为了他好。

   客栈房间门关上的那刻,原本还在睡着的黎渊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原本就没有睡熟,只是等宁玉走了才醒。

   天界的东西自然对魔族收效甚微,更何况黎渊可是灵力修为最高的魔尊。

   宁玉其实不大擅长在他面前遮掩心事,一有反常的地方也更加明显,比如昨日忽然在小镇的街道上拉着他去喝酒,借着酒意拉着他双修,这都是他平常不会做的。一个人忽然做了自己平常不会做的事,向来都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宁玉反常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今早醒来发生的事果然证明了黎渊是对的,黎渊方才也想出来了宁玉这么做的原因。

   黎渊在宁玉掉下轮回台在凡间找他的时候,自然也查过宁言为何当时不认得他,甚至一度以为那时的宁言不说魔界其实完好无损的事是另有什么苦衷,直到蛟龙告诉他天界有这么个东西,喝下去能忘记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人,也能顺便忘记和他在一起发生的所有事。

   他对这个东西早走防备,今日看来也幸亏有过防备,只是今早以前倒是没有想过这防备会用在宁玉身上。

   不管他做这些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这是宁玉想要的结果,一切顺着他便是。

   *

   宁玉回了月听阁之后去找了一趟南辰,归还了白玉瓶子,那瓶子如今是空的,至于用在了哪里,南辰从前与他说过一次,如今自然也一清二楚,这么一来南辰便更加确认黎渊已经喝下去了。

   南辰是月听阁整个年轻弟子中的大师兄,位高权重,以他的身份,其实让黎渊在月听阁的弟子名单之中“消失”不是件难事,一来他们这门派常常要外出执行别人的委托,面对的大都是凶狠的邪祟,常有出事再也无法返回师门的弟子,二来黎渊才入门没有多久,门派里记得他的人原本就少,只要记得他的那几个外门弟子不提,也就没有谁会刻意在意这个刚升入内阁不久的外门弟子。

   宁玉从南辰回来之后,便去了藏书阁,做的都是一些黎渊还在的时候他会做的是事,一切似乎如往常一样,没发生什么变化。就像黎渊还没走一样,宁玉照常去藏书阁看了整整一日的书。

   直到到了月听阁每日宵禁的时候,宁玉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从藏书阁离开,沿着月听阁四处已经早就无人的走廊一路回了自己住的别苑。

   宁玉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前,像是有感应地一般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屋檐,屋檐上有人,而且这人还是熟人,宁玉抬头望过去,见他认识的那个方尘半依躺在在那里。他用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望着下面院子里站着的宁玉朗声道:

   “我今日可是等了你好久啊,书阁的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你看这么久,宁玉你看今天月色不错啊,难不成你就打算看一天的书之后就这么进屋睡觉不成?岂不是浪费,不如和我一道上来坐坐?”

   等了许久?

   九尾狐向来不怎么守门派的规矩,这个时辰还没睡也是常有的。

   宁玉大抵已经在知道了他今夜为什么而来,脚下一点落在他的身旁,反正这些事早晚也要和他解释。

   宁玉只是没想到方尘今日来居然还带了酒壶,不过倒也没有同他客气,打开木塞喝了两口,这酒与他和黎渊喝得不同,桃花酒烈,但饮完一壶唇齿留香,这酒却有些苦,初时只是有些苦,过了些时候愈发苦涩,宁玉不禁都望着手里的酒壶皱起了眉。

   方尘看着他的模样倒是笑了一笑忽然开口解释道:“我这酒叫做无心,它本来没有味道,你喝进去的味道是你的心境,你心里不好受,它喝进去就是苦的,但比如我现在悠闲自在所以喝进去却是有一股淡香味,你这副反应,现在想来心里一定不怎么好受了。”

   这酒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宁玉知道九尾狐是在从他的嘴里套话,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我这儿离你住的地方并不顺路,有话还是直说吧。”

   方尘一直了当,顺着他的话就开始直说:“今日下午我收到南辰的信,要我们内阁弟子从此之后不得再提起黎渊这个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们吵架了还是怎么了?这好端端地为什么门派里忽然不让提他的名字?”

   宁玉又抿了一口酒,半晌之后才回应道:“没有吵架。”

   “那他怎么会离开月听阁?”

   明明你都还在这里,按照常理不应该。

   “你曾经是神族。”

   宁玉望着面前的方尘道:“可知神族有一种水能让人忘记自己最喜欢的人,和从前与这人发生过的所有事。”

   方尘这才恍然大悟地道:“是有这么个东西。”

   过了片刻之后眼前的方尘才反应过来:“所以黎渊喝了那水?”

   方尘坐了起来望着面前的人道:“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喝?”

   宁玉面色如常地答道:“他睡着时我喂给他的。”

   方尘没想到他会从宁玉那里听到这个答案,所以此刻正神色异样地望着面前的人欲言又止。

   宁玉又跟着道:“我答应你在洛言那里保守你的秘密,而今我也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方尘自然知道他此刻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想将来黎渊若是找到我了,不要我告诉他这件事?”

   方尘已经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八九九。

   只要眼前的人不说,黎渊想来也是不会知道的。

   宁玉道:“对。”

   过了片刻之后宁玉又道:“他又不喜欢你,想来也不会忘了你,既然你也是上古神族,他又与你相识,将来也许总有一日能遇上。”

   九尾狐刚喝的一口酒差点儿没被这句话呛得喷出来。

   保守一个秘密交换保守另外一个秘密,倒也算是五五开的一场交易。

   “只要你乐意。”方尘复又侧躺在面前的屋檐上:“只是……宁言啊,你可确定这么做往后不会后悔?”

   宁玉望着今夜落进自己院子里的月光,从前黎渊住的地方就在一旁,这个时候一般便是宁玉快要睡的时候,黎渊的书桌上会亮着一盏烛火,他还在看书。

   宁玉半晌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后悔大约还是会后悔的。”

   不过再后悔又能如何呢?但这是必须做的事,所以后不后悔根本无所谓。

   方尘望了他一眼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他不信没有天大的事能让宁玉对黎渊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一定是有差不多比天还大的原因,才能连黎渊都割舍掉。

   宁玉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沉声道:“想个办法,毁了月听阁,比如我打算从现任掌门那里要走掌门的位置。”

   毁了月听阁。

   要走掌门的位置。

   倒不像是宁玉常日里会说出的话来。

   方尘闻言目光倒是深了一深后道:“再然后呢?”

   宁玉又面不改色地答道:“让所有人看到月听阁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全天下修仙门派由着这个理由聚在一起,同仇敌忾,讨伐这个阳奉阴违的所谓天下第一仙门世家。”

   方尘闻言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对着面前的人笑了一笑道:“如果当真如你所言,那个时候你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有吧。”宁玉沉声道:“只不过可能很小而已,我有浮生玉的阴玉。”

   方尘这才知道为什么宁玉可以有底气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

   原来如此。

   不过宁玉也没想着一定能活着,凡人终归都是要死的,不过几十年时光而已,主要是看死的是否值得,若是值得,为了值得事而死又能有什么遗憾。

   人不就是为了不留遗憾或者是少留遗憾才活着么。

   方尘如今倒是知道了宁玉这么做的原因。

   对于凡人而言,这件事若是成了,凡间往后数千年的修仙格局都会发生变化,果然是凡人眼里天大的事。

   方尘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

   怪不得宁玉能舍得让黎渊走。只是黎渊方尘也了解,只怕这世上的事不会都如宁玉所想的那般,果然是个天大的原因。

   方尘想到未来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堆麻烦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想做的都是一些修改凡人命格的事,这些事凡人可以做,但神魔插手他们凡间的事,修改寻常人的命格,却是会受百倍千倍的反噬。

   黎渊若在,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他以身犯险。

   这是目前能让他不在最好的办法。

   “所以当个神族就是麻烦。”

   方尘喝了几大口酒一边意有所指地道:“你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周围一连串的人,但凡是自己身上灵力修为高一些,就忍不住又要再多考虑一些,到最后连自己都会觉得额外多做的这一些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九尾狐的话里有话,不过一旁的宁玉倒也懒得去辨他话里别的意思。

   今夜想知道的事,不如直接去问便好:

   “听你这么说,可是你从前也发生了什么?”

   说来也奇怪,那些他从来不曾同别人说过的话,连洛言,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此刻却能和一个并不熟悉的宁玉提起。

   方尘望了一眼身旁的宁玉沉声道:

   “我是看守玲珑玉幻境的神族。那个时候第一任的天君,在一帮神组里面挑挑拣拣,选择了很久才选了我,我其实到现在还记得与我一般大的神族那时看我的目光,大都是羡慕的,我那时把看守幻境当成神族给我的荣誉,既然选择我看守幻境,便是信我,我必然不会让我看守的东西有任何差池。”

   宁玉虽然记不起从前的事,但之前也隐约听九尾狐说过,他是前些年才到凡间的,从上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万年,想来这么久的日子里,都是他一个人在守,仔细想来,倒也不敢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度过那段漫长时光的。

   面前的九尾狐又抿了一口酒道:

   “后来一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日的生活都一成不变,最开始的时候,当时有很多人来争抢,那岛上也很热闹,绕是在外很厉害的战神还是魔族,全部都是无功而返,可是日子一旦久了,再新鲜的东西也会变得乏陈无味。死在岛上的神族魔族越来越多,这幻境就传的越来越离谱,后来也就很少有人过来了,我一个人实在无聊,就在岛上幻化了一座凡间的客栈,凡间的人怎么打发自己的时间,我就都照做。可惜他们的一生本来就短,可我的寿命却无穷无尽,再怎么打发时间,那岛上的时间也都过得很慢,实在是慢。”

   九尾狐说着说着忽然望向了面前的宁玉:

   “不过后来还好,因为我等到了一个能破解幻境的人。”方尘神色迟疑了片刻之后又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有些不对,其实是两个人。幻境一解,我答应第一任天君的事,就算是做完了。我作为神族的人职责也就尽过了。”

   宁玉隐约猜出了他指的那两个人是谁,仰头抿了一口酒问道:“再后来呢?”

   方尘眼底此刻似乎满满都是怀恋与感伤,继续道:

   “来到凡间后第一件事,我回了一趟故族青丘,九尾狐一族已经没有留下什么后人,我看守幻境的时候,我的父母兄弟相继为天族征战受伤羽化,九尾狐族渐渐没落,只不过过去没有人来蓬莱岛告诉我,可能他们也忘了还有我这头还在蓬莱岛上的狐狸吧。”

   总之他们羽化的时候,九尾狐都没能守在他们的身旁,见他们最后一面。

   宁玉忽然出声道:

   “那他们一定不是故意忘了你。”

   九尾狐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只是心里难免愤愤不平,我守了这么多年的结果是什么,说不迁怒于神族又怎么可能。”

   九尾狐望了一眼身旁的宁玉道:“这便是我不会回神族,不会再为神族效力的原因,我离开的时候就说了。我不去神族便是还了当时黎渊的情,但我还欠你一个,这个情。”

   方尘看着面前的宁玉道:“我狐族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我从前欠你的人情就还在这件事上吧,你想要做的事尽管去做就好,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这段时间我在这儿养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灵力只恢复了一半,不过想来对付人间这帮修仙的仙门世家也是够用了。”

   宁玉沉声道:“多谢。”

   方尘起身,脚下一点,便落在了院中,仰着头看向此刻还在屋檐上的宁玉道:“今日的酒没有喝过瘾,等改日吧,来日你我都有时间的时候,我再和你喝。”

   宁玉低头望过去道:“好。”

   见方尘转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别苑门口走过去,这个时候虽然月听阁已经宵禁,不过宁玉倒知道他是谁,应该总有办法避开巡逻的弟子。

   一晃一日过去,早上方才在小镇分别,不知道黎渊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想是已经平安回到了魔族吧,那他接下来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宁玉手里握紧了已经喝空了的酒壶。

   所有的分别都不会白费。

   *

   月听阁后山山上的别苑里,月听阁最盛名在外的南夜道长,正准备脱去外衣安寝,却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进了他的别苑,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停在门口对着房间里面的他道:

   “师父。”

   “是我。”

   整个月听阁上上下下几百个弟子,能这么喊他一声师父的也只有南辰一个人。

   只是今日已经这么晚了,不知道南辰这个时候来找他是所谓何事?

   南夜原本正欲宽衣,听到南辰来找他,便放下了佩剑,袖子微微一抬,自己房间的门便应声打开,南辰走了进来。

   南夜抬眸望着他道:“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师父,徒儿今日外出,回来的晚了,没和师父敬晚茶,除此以外,徒儿这次来也是因为宁玉的事。”

   南夜的目光沉了一沉,显然他似乎更在意方才南辰所说的后半句话,敬茶不敬茶这种的礼仪上的事他倒是无所谓。

   南辰望了一眼桌子上的茶盏,茶壶似乎还冒着些热气,便走过去倒了一盏茶递给南夜,南辰低头一揖道:

   “师父喝茶。”

   南夜从他手里递过茶杯抿了一口热茶,侧身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南辰刻意望了一眼茶杯,而后又乖乖一揖低头。

    

   南夜看着他面前的徒弟道:“怎么了,有话直说,宁玉那边的阴玉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南辰答道:“阴玉完好。”

    

   南夜皱起眉头道:“那是所为何事?”

   南辰算了算时间,抬头看向南夜:“宁玉手里的阴玉,需要用师父手里的阳玉来抗衡,弟子今夜来是想问一问,师父愿不愿意把阳玉交给弟子来用,弟子想那东西在弟子手中,要比在师父那里有用的多。”

   南夜听了他这话当即怒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月听阁一个普通弟子,你大弟子的身份还不是因为为师,怎的,如今你也敢动了阳玉的念头?”

   南辰望着他,眼神里似乎都是蔑意,丝毫没有往日的低三下四,南辰沉声对着面前的人道:

   “师父要知道阳玉是徒弟给你的,徒弟能想办法让师父得到阳玉,自然也能把阳玉从师父的手里给收回来。”

   南夜正准备唤出阳玉来教训面前这个不听话的弟子,一用身上的灵力却发现了那里不大对劲,一用灵力浑身就像被针扎一样的刺痛。

   “你!”

   南辰一定是做了什么。他身上才会这么不对劲。

   南夜望了一眼四周,注意到了方才喝过的茶盏。

   这个逆徒。

   “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南辰笑着道:“徒弟这次下山在山下邪祟那里寻了一个好东西,我敬的茶自然不是一般的茶,师父这次喝下去,这茶会顺着你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溶解掉你身上的所有灵力,直到你变成一个一动也不能动的凡人。”

   “你!”

   南辰从他身上摸出了阳玉,就着眼前的灯光望着面前的这块玉佩。

   “是块好玉。”

   南辰又道:“谢谢师父替我养了这么久的玉,也很谢谢师父愿意把这块玉给我,师父放心,看在你是曾经是我师父的份上,我会留你一条命,抽走人的神识,让一个人变成只听我一个人话的傀儡,并不需要一定要了你的命。”

   “师父以后就留在月听阁给我当傀儡吧。”

   南辰一步步朝着面前眼里心里已经满是惧色的南夜走了过去。

   “抽走人的神识,毁掉它,是件痛苦的事,师父等下可要忍着点儿,实在忍不住叫出声来也无所谓,反正师父的脾气门派里所有的弟子都是知道的,常日里也没有人敢来后山。”

   所以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继续阅读:第四十七章:仙门会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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