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至,天气越来越冷,唐安抱着暖炉坐在走廊逗训外面的几只撒欢的猎狗。叶佳佳最近不知去向;尚舞不知为何一直待在娘家,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荷湘子渺无音讯,唐安一个人呆的无聊就把这几只狗带了过来陪她。
几只猎狗突然身体一怔齐齐抬头看向屋檐大声吠叫,唐安诧异地看向屋檐,浑身是血的谢池春跌跌撞撞地从屋檐上滚下来,生生地摔在地上隐忍着不喊出声。
唐安扑向他跪在地上查看他的情况,谢池春痛苦万分地冲她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他额头直冒冷汗,体温凉的吓人。
唐安手足无措地跪在一边,突然觉得后背一痛。她想扶起谢池春,又生怕自己会弄伤他,压低声音道:“二师兄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可以去医馆吗?”
谢池春摇了摇头,他鲜血越流越多如果再不止血,恐怕他的性命难以保住,唐安紧张地涕泪涟涟,哽咽着道“二师兄,如果我们再不去医馆的话……”
谢池春还是执拗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唇色没有一丝血气,他强撑着用手抚摸唐安的头,“如果我真的难逃一死,你记得告诉洛飞星,我院子里为他种了一棵桃树只可惜只开花从不结果,他爱吃桃子,所以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如果我死了,请他照顾好那棵树。”
突然院子的大门被大力推开,林怀瑾小心翼翼地抱起遍体鳞伤的谢池春冲向门外,回头对唐安喊道:“小唐,快跟上。”
谢池春奄奄一息地躺在马车里,林怀瑾皱着眉头说道:“靠着边坐稳。”
马车平稳地极速前进,车内的谢池春情况越来越差,用了林怀瑾带的药暂且把血止掉吊住命,可她现在的状况依然危在旦夕。
唐安悄悄的掀开窗帘,日夜兼程他们已经到了水云山下的那个小镇子里,唐安不等他勒停马,就径自跳了下去,把林怀瑾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安置马车就往前走。
黄郎中的医馆门庭若市,他本人正忙着抓药,回头看到林怀瑾抱着谢池春进来,目瞪口呆,大惊失措放下药就奔过来护着人往内屋走。
黄郎中道:“究竟发生什么了,怎么把人搞成这个样子……一点血气都没有了,这让我如何向他师傅交代?”
林怀瑾跪下抬头看着担心忧虑的黄郎中道:“我知道先生从不救没有把握的病人,可您如今是我唯一的希望,您也知道我从不服软求人,今天为我师弟向你开个先例。”
黄郎中无奈地叹气,“你快起来吧,我哪敢不救他,他如果死在我医馆内你师傅还不来活剥了我的皮,真是你们这一脉我谁也惹不起,都是祖宗!”
唐安这时缓过来才觉得五脏六腑如同火燎,一口瘀血堵在自己的喉咙里,每一步走都要用尽全身的力量,突然她瞳孔失神,疲惫地垂下眼帘。
林怀瑾听到倒地的声音,不可置信地不敢回头看,他颤抖着声音道:“你没事?”
唐安的脑子里一片模糊,他知道林怀瑾已经累了好几天了,想让他放心,用尽全身最后的气息道:“我没事。”
她话语刚落那一口於血就喷了出来,正正好溅在了林怀瑾的背后,林怀瑾瞳孔微微颤抖着,从未有过地慌乱起来,他用手擦拭唐安嘴角的鲜血。
血色……又是血色,他这一辈子已经见得够多这样的血色了!
唐安紧闭着眼睛,已经丧失了所有意识,无法再回应他。
黄郎中从来见过林怀瑾流露出疯狂的样子,将心底一直压抑着的凶残淋漓尽致的展露出来,他知道林怀瑾是个狠角色,但是习惯了他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黄郎中坚定地拉住林怀瑾的手接过唐安,强硬地说:“把她留下我还应付的来,你先出去。”
冬日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怀瑾颓废地坐在大街边看着慌忙避雨的行人们,他站在医馆门外近乡情怯迟迟不敢走那一扇门,雨水把他整个人从上到下浇灌成了落汤鸡,他想调头整个人都撞在了门外的一尊石狮子上,狠狠地单膝跪倒在地上,尖锐的疼痛从膝盖蔓延到全身。
他听到了属于唐安的说话声,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身上的伤口连忙去跑进医馆,谢池春的脸上毫无血色呼吸也变得几不可闻,但万幸他挺过来了。
黄郎中一边方子一边打量唐安道:“我看你口吐鲜血,汗如雨下,还当你是得了什么大病,原来是虚惊一场。”
他说着他慢悠悠的拿起方子去抓药,却被表情严肃的林怀瑾反手抓住道,“他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事?”
黄郎中摆了摆手,“你多虑了,两个人都是一些皮外伤,谢池春那毛头小子就是流血流了多点也没有中毒倒也好治,而那位小姑娘就是忧思过虑加上睡眠不足,心火太旺了。”
林怀瑾犹不放心,“两人都面无血色很虚弱……”
黄郎中施施然道:“死不了,我跟你讲,以后不许在往我这里送人,我这店的选址可讲究了,下次你直接敲隔壁棺材店的门,你晓得吗,别再来麻烦我了。”
说话间唐安渐渐醒来,林怀瑾急忙走到唐安身边,低声道:“你要不要紧,全身上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安慢慢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下来身形摇晃的往前走,道:“问题不大,就是身上有点酸,二师兄他怎么样?。”
黄郎中接话:“他也没什么大事了,接下来就是要静养,你们可以先行离开了由我负责他后续的照料,老规矩这件事不许和你师傅说,另外在他面前给我美言几句。”
黄郎中负手目送马车离开,林怀瑾嘱咐车夫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回京城。
唐安看着左拐右拐是去周府的路,大喊:“停车,掉头快一点离开。”
林怀瑾:“你平时一个人住没办法照顾到你,我最近琐事缠身也害怕牵连到你,你奶妈一定能照顾好你。”
唐安惊慌:“你可千万别和我奶妈说我不舒服这件事情,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要大题小做,她伤心不说还要责备我,恐怕今后再想出来玩可没那么容易了。”
唐安撒娇:“拜托了好林林,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怀瑾摇了摇头道:“晚了,我们已经到门口了。”
“小唐。”奶妈上前步,确认她上上下下毫发无伤之后,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林怀瑾还在旁边,“多谢林公子将小唐送回来,要不留下吃个午饭吧。”
林怀瑾一边婉拒一边逃也似的往外走,奶妈立刻追了出去,“留下吃个饭再走呗,着什么急呀!”
奶妈甩着手绢打量面色苍白唐安,心疼地说道:“快快快,和奶妈说说最近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人看着都瘦了一大圈都快脱相了。”
门外传来不合季节的蛐蛐声,唐安就知道是林怀瑾偷偷来了。
她悄悄打开窗户,林怀瑾便也不再客气纵身就翻了进来,唐安绷了脸道:“白天你怎么就不能留下陪我一会儿,看到我奶妈就像看到凶神恶煞一样,转头就走。”
林怀瑾无奈地说:“我在暗中跟了你一天了,你奶妈也数落了你一天,我知道她老人家的爱好说媒,我要留下说不定今天咱俩就已经拜堂成亲了。”
唐安话还听完就伏下身干呕起来,今天食欲不佳,胃里实在没东西了,只能吐出深绿的胆汁。
林怀瑾扶着唐安的背,等她从水盆爬起,递给她一碗水漱口。
唐安虚弱喘气,嘴里发酸浑身无力,“早知道我就不喝那两碗粥了,吃了吐何必吃呢!”
林怀瑾等得她气息平复下来,突地俯下身去撑臂在她颈边,隐忍着声音说道:“对不起。”
唐安脸上的立刻浮现一层淡薄血色,默默地抿了唇回抱他,“林公子愿意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也不枉我小女子我为你扑汤蹈火!”
林怀瑾坐直了身子细细地给她讲起了来龙去脉,唐安仔细端详着他,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听到了来自林怀瑾内心无力地哀嚎。这样野心勃勃的他其实内心也有脆弱的,他并没有比别人少一分一寸的软肋,相反应该冷血无情的他活的比任何人都有血有肉。
医馆内。
谢池春终于回复了意识,但是他没有动弹的气力,连话也不说一句,只默然转眼看向黄郎中。
黄郎中被他看的发毛,起身搁了碗,恶人先告状:“我警告你啊,你要敢去你师傅那里告我的黑状,这事儿咱们可没完,要不是我精心救治你,现在可就卧病不起变成个废人了!”
谢池春噎了噎,终究认命似的闭眼将话咽了下去,他早就知道这位黄郎中得理不饶人,当年也是一名有名的讼师靠嘴皮子吃饭的,单凭抬杠这一条十里八乡还没有能比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