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后,他们又驱车回到京城,沿途多了不少赶着猪牛羊从城中回来的农户纷纷抬头打量这辆从未见过的奢华马车,竹林安的位置选得极好,如果不是用心去寻,根本就找不到。
几位农户议论纷纷道:“真是奇怪了,这么大的马车竟然就一个马夫,这马夫心本事也是够大的,一个人就能控制的住。”
“老李头这你不懂了吧,有些有钱人就是不爱摆排场,要我说也是,家里钱够不够花?自己明白不就行了,非要摆阔给别人看是干嘛?”
马夫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脸上没有表现出不屑也没有表现出得意,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就好像她的脸得了什么重病做不出表情一样。
马车外边的装修和内部的装修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柔软的毯子铺满了马车的地板,雕花木桌四平八稳的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瓜果。
“你们刚刚在书房中聊了些什么?”唐安靠在叶佳佳腿上大爷一样啃食手中的鲜梨。
“当你想要拉拢一个人的时候,你对他说些什么其实都是为了动摇他的内心,如果他已经靠自己踏出了这一步,那就不需要多说什么,这样的合作反而更加牢靠。”林怀瑾淡淡道。
“你不还是没告诉我你们在书房里讨论了什么?”唐安被林怀瑾的话说的云里雾里,不知所然。
“孔雀告知了我,璟王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所了解,我们身边可能有她潜伏的人一直向他汇报我们的行踪,就连今天下午我们想去看戏这种小事璟王都可以获知。”林怀瑾的语气变得认真。
“这话让我听来觉得后背发麻,好像黑夜中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我一样,但是我真的没感觉最近有谁在跟踪我,而且我身边的人都是我所熟悉的,奶妈、周钟灵、雪尘……他们都不可能被璟王收买。”唐安皱眉道。
叶佳佳稍加思索道:“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因为有了上次失踪的事件让我哥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宋泽安排的能靠近我的人都是他的亲信。”
林怀瑾道:“我经常出入宰相府和宫中,身边人多眼杂随时都有可能被盯上,但我对周围的人都极其敏感,最近没有发现有谁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过久,也没有发现谁经常跟着我,我身边的人都是跟随我一起长大的,就算他们帮璟王做事我也能感受到变化。”
段潇然一抬头就看到车上所有人对他投来的目光,无奈的叹气道:“拜托,你们想想我是做什么的?我开着偌大的亡杀阁,如果被别人暗中跟踪了还不自知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再说了我身边还跟着黑九,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
四个人都逐一排除了自己的嫌疑,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让唐安有些怀疑,这消息究竟是从哪里逃出去的?而且今天下午要看戏的事情,她也仅仅是在镇北将军府告诉了叶佳佳,她们又是从何而知的?
唐安用手指蘸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了“镇北将军府”并圈起来,看着叶佳佳问道:“你说你提前要去订包厢,你在戏院留的名字是谁的?”
“当然留的是我的笔名了,最近那些媒婆总是缠着要给我说媒,把我吓得都不敢再公开露面了,如果我要是用自己的名字去订包房的话,不用三四天这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那天包厢外面肯定会围着一堆人,这戏我还听不听了?”叶佳佳解释道。
段潇然黑着脸问道:“你说有媒婆来给你说媒?说的是哪家公子的?谁给他们的胆子?”
叶佳佳安抚道:“这不是京城的媒婆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要是她们知道我的夫婿就是段王爷的话,肯定不会再来给我说媒了,而是要上门来给我道喜了。”
段潇然对于叶佳佳的话很受用。
唐安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粉色泡泡,继续问道:“那这消息我就在镇北将军府说了,你闺房外有没有什么人一直守着?”
叶佳佳摇头道:“我这人一直不喜欢别人伺候我,所以我房间基本上没有什人待着,不过那天叶爷爷帮我去我哥的书房取了几本兵书,你们走的时候他恰巧回来,叶爷爷你们肯定是信得过的,而且如果我房间四周有什么异常的话,叶爷爷肯定会第一时间提醒我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唐安在镇北将军府上画了个叉,林怀瑾蘸着茶水在镇北将军府旁边写上了周府,唐安诧异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消息是在周府散出去的?如果是平常的消息还有几分可能,单论去看戏这件事情,周府绝无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在府上提起过这件事情,叶佳佳派来的送消息的宋泽也只说了时间,并未提及是什么事情。”
林怀瑾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画了一条线把周府和镇北将军府连起来,他在这条线上点点说道:“就是在这里。”
叶佳佳不解的问道:“这里是哪里?你这地图也画的太简易了吧?”
唐安瞪大眼睛看着两车的门帘,凉意一瞬间渗透了她的全身,她指着时而被风吹起的门帘,对叶佳佳说道:“问题不在地图上,在这里。”
微风轻轻地把帘子掀开一角又放下,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马夫宽厚的背影,是的,他们总是排除自己身边最亲密人,忽略了这个总是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马夫也能听到他们的言论。
这个人载着他们去往东南西北,隔着薄薄的一层门帘,在马车这一方小天地里他们几个人畅所欲言,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唐安低声问道:“马夫究竟是谁的人?”
闻言三人都摇了摇头,林怀瑾小声说:“有一次从水云山回来那一趟他就跟着我们,我以为他是孤鹤派的马夫就没多留意。”
唐安后悔道:“的确是我们太过大意了,总觉得马车就像一个封闭的房间一样,那天我们回去的路上,说了不少事情不知道他究竟告诉了璟王多少?”
段潇然突然靠近一把控制住马夫,狠狠的往后一拉,马夫整个人都摔进了马车里,背部被雕花木桌顶到,可他一生都没有喊疼。
林怀瑾用手拦住马夫的前方,认真的问道:“认识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听你介绍过自己,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从何处来?”
马夫低着头不说话,段潇然在旁边唱黑脸,“你别低着头什么都不说,我要是问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来,等会到了城里就把你丢进大牢,他们肯定可以让你开口。”
马夫依旧低着头,但是摆了摆手表示“不行”。
段潇然不满道:“谁告诉你不行的?监牢里审讯犯人的手段多了去,总有一项是你挨不下来的。”
林怀瑾淡淡道:“还是现在说了好,省的以后给你找罪受。”
马夫抬起头,认真的摆了摆手表示“不行”。
段潇然愤怒的揪住马夫的领子质问道:“为什么不行?”
马夫面无表情的看着段潇然打手语:因为我不会说话。
唐安虽然并不懂手语,但是看到车夫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那你识字吗?”
马夫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
唐安不解道:“你不是能听到我说什么吗?”
马夫打手语,林怀瑾翻译道:“只能……听到一点,要……大声。”
唐安后知后觉道:“怪不得我们刚刚在马车里小声议论他,他都不跑,原来是压根没听到,仔细想想这么多天来他的确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段潇然和林怀瑾一起向马夫道歉,马夫大度的挥了挥手,表示没事。
林怀瑾问道马夫的身份,马夫神神秘秘的打手语,先指了指叶佳佳打了几个手势又指了指唐安,三人看不懂车夫想想表达什么,只好一脸期待的看着林怀瑾,林怀瑾翻译道:“他说,叶小姐我是静蝉派埋伏在孤鹤派的,我一直都在收集消息。”
叶佳佳迷惑的看着马夫问道:“你不是听力不太好吗?怎么收集消息?”
马夫一脸骄傲的在空中比划,林怀瑾无奈的翻译道:“我就看人与人之间的表情,猜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叶佳佳违心的竖起一个大拇指,夸奖道:“感谢你为静蝉派做出的贡献。”
听到叶佳佳的表扬马夫更加激动了,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天,林怀瑾扶额翻译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白袍仙人和清石道长关系不好,因为小时候白袍仙人抢占过清石道长的茅坑……你这是怎么从表情看出来的?”
马夫又是一阵比划,林怀瑾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翻译道:“因为白袍仙人一见到清石道长就露出阳结的表情。”
唐安靠近叶佳佳问道:“什么叫阳结?”
“就是便秘”叶佳佳生无可恋的说道。
马夫喜气洋洋的又回去赶车,四人都因为刚刚怀疑满腹而产生了深深的懊恼,林怀瑾不堪回首的说:“天天看他冷着一副脸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什么深不可测的人,原来是个小傻子。”
叶佳佳叹气道:“我看他赶车的技术还不错继续留着吧,就按照他这理解能力,估计以后也惹不出什么大的风波,用着十分放心。”
唐安深思道:“那你说师父有没有——”
叶佳佳打断唐安道:“大姐,你的关注点好像错了吧!”
快到城门前段潇然提前下车到旁边另一辆马车上和林怀瑾他们错开进城。
刚刚怀疑的人就这样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并且还为自己找到了长期的工作单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模范行为。
唐安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值得怀疑的人,干脆躺在桌子上装死逃避现实,唐安拍了拍叶佳佳问道:“你们静蝉派还收不能说话的人吗?”
叶佳佳耸肩道:“我们静蝉派就喜欢不能说话的人,只有周边都安静了才能领会到大自然的真谛才怪,我师父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不对门派的事情上心,我怎么知道我们静蝉派喜欢收什么样的人?”
唐安深表同感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师父喜欢和你师父玩了。”
林怀瑾笑着解答道:“静蝉派的无声峰传授的凝风箭需要学者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世间的声音,不少人为了学这种武功自愿变成聋人哑巴,但是依然比不上天生听不见声音的人,只有听不见声音才能感受到风才能更好地利用风。”
“这种箭厉害吗?”唐安好奇的问道。
林怀瑾点头:“这种箭每次出箭的时候都有风力加持,可以载人毫不知情的取人性命,甚至有些境界高的人可以化风为箭。”
唐安小声吐槽道:“那现代的美国简直是他们最完美的战场,三番五次的刮龙卷风,随随便便都可以箭如雨下。”
听到唐安吐槽的叶佳佳道:“龙卷风本身的摧毁能力就够强了好吧。”
唐安只要一想到他们的行踪被透露出去就觉得头疼欲裂,如果是茫茫人海中某一个人不经意间知道的,他们犹如大海捞针的方法实在是难以找到真正的元凶。
林怀瑾揉了揉表情痛苦的唐安,唐安立刻靠在林怀瑾的怀里,他笑着柔声说:“如果你真的想不到就放一放,这件事就交给我去调查了,你不是也喜欢看戏吗,接下来就去看看真正的戏吧,今天唱的应该是皎月狐,我听不少文人提过过,口碑很不错。”
“罢了罢了,就算我这样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说不定我等下放松下来真相就嘣的一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是好好的去听这一出戏吧!”唐安的语气变得轻快。
叶佳佳赞同的点头道:“既然都到戏院门口了,那当然要好好的进去听一听戏,不然都对不起我付的包厢钱,你可不知道这出戏火成什么样子,为了定下这个包厢可废了我不少功夫呢。”
“就是要大火才能把我们几个人理所应当的凑在一起,如果人人都能订到包厢的话,还怎么装出无处可坐又不想和平民坐在一起的纨绔形象?”林怀瑾意味深长的说。
“怪不得你要在城门外让段潇然下车,原来是打的这样的算盘。”唐安惊讶的看着林怀瑾,“还真是千年的老狐狸,我看今天的皎月狐应该让你来出演。”
“行行行,我是千年的狐狸,你是小书生。”林怀瑾温柔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