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妈妈和爸爸,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钟楚阳亲生父亲离世的时候,他才三岁不到,其实根本记不住父亲的长相,只是他总是记得,曾经有人会把他举在肩膀上,陪他玩闹。
属于父亲的记忆,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但是那些回忆都是温暖的值得让他铭记一生的。
“可是后来,父亲去世,一切就都变了,两年以后,母亲带我改嫁到了现在的继父家,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我哭着求母亲,不想离开我们的家,可是母亲还是随着接亲的人走了,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在家门口等了母亲一个晚上,雪慢慢的飘在我身上。”
“真的,好冷啊,我只记得雪覆盖了我,随后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了,我也来到了继父家。”
“或许是我害怕那种冷的刺骨的滋味,我开始接受现实。”
钟楚阳的眼睛放空像是在回忆那些过去堆积起来的伤痕。
“起初一段时间,继父对我还算不错,我和母亲也算是过上了一段平和的时光,可是后来,继父染上了毒瘾,每一会赌输了回来都会对母亲拳打脚踢,我挡在母亲面前,也被他毒打。”
“再后来,家里已经没有钱给继父去赌,他就会逼着不让我上学,逼着让我去打工挣钱,那个时候我才不到十五岁。”
“母亲一开始是不许的,可是她被继父打怕了,根本就不敢反抗。”
“我拼命的熬啊熬,直到成年的那天。”钟楚阳眼里涌现了许多的纠结。
成年那天的晚上,钟楚阳悄悄的带上了自己和钟母的身份证银行卡,趁着继父和他儿子都睡着了,悄悄叫醒了钟母,准备带着钟母一起离开,去其他的地方生活,可是没想到,钟母不愿意。
他强行拉着钟母还没有走出房门,钟母突然大喊大叫起来,说她不走不离开,叫喊声把继父吵醒了,继父出来看见他们准备离开。
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又叫醒了还在睡觉的儿子。
那个和钟楚阳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弟弟,手里拿着菜刀架在了钟母的脖子上面。
继父拿着扫把,一根比大指头还要宽一倍的棍子,一棍子一棍子的抽在钟楚阳的身上。
钟楚阳倒在地上,眼神盯着被菜刀架住脖子,却一点反抗挣扎都没有的钟母,他一次没有反抗。
直到被棍子打的奄奄一息的时候,继父拖着钟楚阳的一条腿把他关在了门外。
那时,也是冬天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钟楚阳身上穿着的衣服本就是穿了三四年的旧衣服,根本就抵挡不了什么寒冷,他浑身上下全是伤口,躺在门口的石阶上,大雪纷飞,落在他的身体上,鲜血混着血水慢慢流下来,石阶上的积雪被染红。
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可是身体仍然想要向外挪动,想要离开。
他一点一点的爬,直到精疲力尽。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隔壁住着的一位小姑娘,走了过来,端着一碗热水,想要喂给他。
可是却被一大片的染红的积雪吓了回去,只留下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
钟楚阳用尽全力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那碗水里,他已经感受不到烫了。
他就这样看着,那碗水冒着热气,最后结冰。
可是,钟母一次都没有出来过。
等钟楚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他正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面,昏迷了整整三天了。
一醒来,钟母就坐在病床面前,看着醒来的钟楚阳喜极而泣。
钟楚阳不明白,如果真的爱他,为什么母亲不和自己离开,为什么在自己在雪地里面垂死挣扎的时候,母亲不出来,那么是出来看他一眼也好啊。
本来钟楚阳是可以报警告继父的,但是却被钟母阻止,说他忘恩负义,说是继父把他送进了医院,付了医药费的,说他要是报警,她就一头撞死在警察局门口。
这样的话,这样的威胁,一说就是二十四年。
直到现在。
可这些该怎么告诉顾望舒呢?
说自己有多可怜来获得同情吗?
钟楚阳一时无话,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望舒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不对劲,连忙轻轻晃了晃钟楚阳。
“楚阳?你怎么了?”
钟楚阳抬起头看向顾望舒,他想要被拯救,他想要脱离苦海,他想要离开过去。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
钟楚阳眼里的痛苦挣扎和迷惘,让顾望舒心里一疼,他伸出手抱住了钟楚阳。
顾望舒的怀抱温暖又美好,像是一个童话故事一样,虚幻美好却不真实。
可这样不现实的美好,才最让人无法控制的沉沦。
钟楚阳伸手回抱住顾望舒,将头深深的埋在顾望舒的脖间。
顾望舒没有反抗,只是顺从的把钟楚阳抱得更紧了些。
“小太阳,没事的,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他轻轻的说着,希望自己的拥抱和言语能够给钟楚阳一些力量。
顾望舒觉得自己可能逼得是有些急了。
多年的伤痛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可以向人倾诉呢?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这个拥抱温暖又绵长。
“小太阳,你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顾望舒缓缓开口挑起话头。
钟楚阳闷在顾望舒的衣服里,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想要。
但是他却舍不得放手,不想失去这个拥抱,顾望舒也由着他,不放开。
“我小时候呢,一出生就拥有特殊的能力,也就是你知道的读心术,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根本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能力,所以只要有人靠近我,我就能听见他的心里话。”
“要是我记不住还好,可是偏偏因为读心术的原因,我的记忆力很好,能记住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比如我知道,我的父亲每一次看见我都很难过,并且在心里咒骂希望没有我就好了。”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就难产死了。”
顾望舒的语气很轻缓,好像丝毫不在乎。
可是钟楚阳却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了极其隐晦的难过。
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也因此责怪他。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啊。
出生就是原罪。
这对于任何人都太过残忍。
钟楚阳的回抱顾望舒的力气又大了一些。
顾望舒轻轻笑了笑:“就算父亲怨我,不愿意看见我,但是从小和表哥一起长大,伯父伯母对我也像是亲生儿子一样,我一点也不缺少关爱。”
“再后来,有了自己的梦想,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之后,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又意义,至于父亲爱不爱我,到底有多少人讨厌我,根本就不重要了,因为我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望舒的声音温暖又坚定,像是把另外一幅画卷徐徐的在钟楚阳面前展开。
像是在说。
你看,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美好,还有很多的可能性,你的未来也是这样。
顾望舒的过去其实并不是想他说的那样,充实又美好,他也曾经懦弱,被打倒过。
能听见别人心里话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面没有欺骗也没有虚假,全是赤裸裸的真实。
他知道,那个笑成一朵花的卖气球的叔叔,其实最讨厌小孩子。
他知道,装作为你说话,说男孩子总是调皮了些的老师,其实是真的讨厌学习不好的孩子。
他知道,电视上衣冠楚楚宣讲爱与自由的教授,其实是个伪君子。
可是,顾望舒也知道,这个世界或许残缺或许不美好,或许沉默或许充满背叛,但不缺乏美好,不缺乏人性的光辉,不缺乏爱。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矛盾。
所以,顾望舒或许不相信美好,但是他却希望钟楚阳能拥抱美好。
他慢慢引导:“其实,就算是被困住了,好像没有办法离开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试着不去找一条路,只是找另外一个可能,去试试看那个可能,或许那个可能里面就会有一条路呢?”
顾望舒把钟楚阳放开,握住他的肩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想要让他从自己的眼神里面体会出一些支持。
钟楚阳的眼神有些躲闪。
顾望舒再次开口温柔的唤着:“小太阳,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呀?”
钟楚阳抿着嘴唇,手开始扣这坐着的石头。
喜欢?很久没有人在乎他喜欢什么了。
他到底喜欢什么呢?钟楚阳回忆着过去十几年的时光。
他小时候喜欢过遥控汽车,可是就算是继父的儿子玩坏了的破遥控车,丢进了垃圾桶,也不会给他。
后来他曾经喜欢过看书,自己偷偷攒钱买的一本小说,却被母亲亲手撕碎,觉得他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
他还喜欢过什么来着?好像都是无疾而终吧。
等等。
钟楚阳看着离自己不到一米的顾望舒。
他过去现在一直喜欢的。
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