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赶到跨江大桥,他并不知道钟楚阳是从后面的栏杆翻下去的。
顾望舒看见大桥旁边,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于是他顺着桥旁边的小路向下走去。
走到底,遥远望过去,就看见离江边很近的石头上,有一个瘦削的背影。
等顾望舒走进,能够看清楚背影确实是钟楚阳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钟楚阳坐在石头上面,脚伸在水里面,随着江水的流淌起伏。
顾望舒的眼神闪现一丝挣扎,随后冷静的眼神慢慢被担心取代,表情也突然转变成着急的模样。
顾望舒自己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也没有察觉出一点的不对劲。
现在的顾望舒无法冷静下来,没法思考发现钟楚阳虽然坐的离江水很近,脚已经在水里,好像随时都要滑下去了一样。
但是,他的手其中的一只是向后撑着的,也就是说,他的重心是朝后面得,是在保护自己不会掉下去。
所以说他还没有想要寻死。
可顾望舒突然不像刚才,冷静的分析,清晰的判断,现在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害怕钟楚阳纪这样掉下去,连忙出声喊道:“楚阳!!”
钟楚阳听到声音回头,就看见了顾望舒在自己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他吃惊极了:“顾哥?”
他想转身坐起来,可是顾望舒却误会他是要跳下去,连忙高声的喊着:“别动,你别动,小心一点!”
“啊?”钟楚阳不明白,却看着顾望舒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伸出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像是要保护什么。
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着急,忐忑。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顾哥这不是因为他要寻死吧。
钟楚阳的身子悄悄的往后挪了挪,脚也离开水面,半个身子已经退回了石头后面。
“顾哥,我不动,你过来吧。”
顾望舒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钟楚阳坐着的石头左边,江边很冷,可顾望舒却一头大汗,准确的说是一头冷汗。
他的呼吸都粗了几分,他的心跳很快,在安静的江边,甚至能听见他心跳的回响。
顾哥就在他身边,钟楚阳听着顾望舒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感觉他们两个之间好像突然一下子就离得好近。
他觉得,自己刚刚坐了很久,找了无数个理由宽慰自己,终于把那些颓废悲伤否定的不好的情绪,关进心底深处,最深最深的牢狱之中。
可现在,却因为顾望舒的到来,打开了牢狱的大门,那些所有的不好的情绪,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
让他无法控制的鼻酸,眼泪也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
钟楚阳伸出手,悄悄的遮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要被顾望舒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
可是,顾望舒的注意力一直是放在钟楚阳身上,虽然眼神放在了江面上,可是耳朵却仔细的听着身边的动静。
身边人的呼吸声突然重了,微微地抽泣声也从袖子的遮挡间传来。
顾望舒转过身来,准备安慰钟楚阳。
可是一转头,就看见钟楚阳的右手手背上面的伤口。
伤口很明显,鲜血有些已经凝固呈现出暗红色,有些却撕裂开来,泛着血红,手上的水泡很多都已经破裂开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顾望舒看着遮住脸抽泣的钟楚阳,心里一团乱麻,又止不住的心疼。
这才一天不到,怎么会就弄成这个样子呢。
顾望舒心疼的摸了摸钟楚阳的头发。
温暖从顾望舒的手,传向了钟楚阳的心里。
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里。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
钟楚阳希冀的小心蹭了蹭顾望舒的手心,可是没想到,顾望舒却把手收了回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钟楚阳的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钟楚阳从指间漏出一个缝隙,看着顾望舒的背影。
虽然是离开,可是钟楚阳却无比的安心。
无论任何,他还是会回来的。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了,江面也越来越冷。
钟楚阳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的闻了闻。
是顾望舒身上的味道。
是一股最近代言的香水的味道。
钟楚阳作为粉丝,当然也买了这个代言,但是他并不喜欢香水的味道,总感觉的有些刺鼻。
可是,现在闻着顾望舒外套上面的味道,明明是一样的,钟楚阳却觉得多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他很喜欢,很安心。
好像有什么正在慢慢的发酵。
不一会顾望舒就回来了,他手里面提了一个小型的医疗箱。
刚刚离开原来是因为,顾望舒突然想起来,自己车子的后备箱,有公司为了突发情况准备的应急医疗箱。
里面有基本的碘酒和纱布。
他把医疗箱放在石头上打开来,拿出里面的棉签和碘酒,语气僵硬的说:“把手给我。”
钟楚阳看见医疗箱,也知道顾望舒已经发现自己手背上面的伤了。
又听着顾望舒的语气严肃,就开始有点心虚。
他小心翼翼的把左手伸了出去。
顾望舒的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好,显然是生气了。
可是他手上的动作却仍然十分的小心。
他侧坐在石头上面,把钟楚阳的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手背上,两人相握的一瞬间,顾望舒就看见了钟楚阳头顶的对话框。
原本炫彩的小太阳,散发着耀眼又纯粹的小太阳,已经失去了光芒,周围蒙着一层雾气,把所有的光芒全部遮住了,一点儿也没有漏出来。
小太阳似乎也想要挣脱这一切,可是晃动了几下却被迷雾乌云更加牢固的裹挟,完全无法动弹。
顾望舒心里不知怎么的,像是也被乌云遮盖住了一样。
他拧开了碘酒,用棉签蘸取了一些,从边缘已经结痂的地方开始,向其他地方擦拭。
钟楚阳其实不怕疼,可是在顾望舒面前就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怕疼的胆小鬼。
棉签刚刚挨在手背上面的一瞬间,钟楚阳就轻轻抽了一口气。
顾望舒眉头皱了皱:“你还知道疼?”看这伤口,有些都已经结痂了,血也凝固了,一看就不是刚刚手上的。
受伤了不赶紧去治疗,他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顾望舒心里很气,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又温柔了一下。
涂完了碘酒,裹上了纱布,顾望舒心里的着急和生气这才稍微的平复了一些。
他坐在石头上,看着钟楚阳:“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楚阳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望舒当然知道,钟楚阳不是会轻易就开口,把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得人。
但是,今天已经出现了失联,甚至出现了轻生的可能,已经不是平常普通的闹别扭了。
顾望舒看见钟楚阳头顶上的小太阳,已经完全被乌云淹没,雾蒙蒙的一大片,几乎都看不清楚里面藏了个太阳。
无论任何,顾望舒今天一定要和钟楚阳好好聊聊。
“我今天来的时候,已经查过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要是不说,那就我替你说?”
调查确实是调查了,在顾望舒叫顾氏的秘书,查钟楚阳在什么地方,秘书一向是超额完成任务的人,不仅仅把具体地址查到了,还查了一个高达2个G的生平资料发给了顾望舒。
只是顾望舒今天得知了钟楚阳有事情,到后面发现不对找他,一直都慌慌张张的,哪有什么时间去看。
所以说那个资料早就被堆在了角落里,顾望舒说这话不过是激将法。
钟楚阳没想到顾望舒竟然全部都知道了,他是知道今天的事情,还是知道了过去所有的事情?
钟楚阳心里慌极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不过脑子的埋怨到:“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顾望舒看着钟楚阳终于还是有了些鲜活的气息,想着,这激将法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一下子揽过钟楚阳的身体,眼睛死死的盯着钟楚阳的眼睛,他专注的说:“我想听你自己说。”
他想听钟楚阳自己说。
顾望舒的眼神温柔又专注,像是藏了千言万语,蕴含了许多的情绪,但是里面却没有任何的迫切,也没有任何的追问。
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告诉你,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我想要听你自己讲,只要你说,我都相信。
只要你告诉我,无论说什么,我都会很开心。
钟楚阳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就不归他控制了,它在极力雀跃的舞蹈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超速。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安静的只能听见双方的心跳声。
“砰砰砰。”
钟楚阳突然很想说说。
想像顾望舒倾诉写什么。
他虽然还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内容。
但是,却很想对着他说些什么。
把自己藏着的,把自己觉得不堪的,把自己觉得为难的,都告诉顾望舒。
因为钟楚阳知道,无论说些什么都好。
只要他说,顾望舒就接受。
就算他编出一个美好的童年和美满的家庭去欺骗顾望舒,他也会相信。
这样的温柔,和信任快要把钟楚阳溺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天空依旧毫无星光,依旧阴沉沉的像是个牢笼。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被困在里面的不止他一个人。
有人同行,就不孤独。
“这是,一个很长很久又很无趣的故事。”
钟楚阳这样说道,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一阵风,吹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顾望舒也轻声的附和:“没关系,只要你说,无论多久,我都会听下去。”
“如果我说,你可以不读我心,让我自己慢慢说吗?”
钟楚阳知道顾望舒拥有读心术,自己在他面前无法隐藏,只要一想到,所有的真相都会在顾望舒的眼前展开。
他不想要那样,他有一些自己无法诉说出来的东西。
他希望能够自己亲口说出来做个解脱,如果说不出来也不希望就这样被顾望舒知道。
虽然,可能顾望舒已经知道了。
顾望舒看了看钟楚阳头顶,依旧是雾蒙蒙的一大片,即使是他想要看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更别提知道现在的钟楚阳在想什么。
顾望舒估计,钟楚阳并不知道自己的现状,除了他现在确实是很沮丧出现了雾气,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心里面强烈的不希望被读心。
只要被读心者产生反抗心理,他是无法读取的。
不过顾望舒没有给钟楚阳解释什么,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钟楚阳抬起头看向顾望舒,他看见了他清澈又明亮的双眼,里面清晰的倒影着自己。
也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