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此时此刻钟母依旧还陷入自己的情绪。
嘴里暗暗的咒骂着顾望舒。
仿佛只能从这样的方式里面，找寻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尊严。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和告诉钟楚阳，妈妈爱你，妈妈关心你，妈妈在乎你。
到底是自我欺骗，还是想要欺骗别人。
钟楚阳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听着钟母嘴里对于顾望舒的责骂，他一定会受不了了。
他大喊了一声：“够了！”
钟母被吓得一抖。
“您怎么骂我，我都无所谓，毕竟我是您儿子，但是人家不是，人家没有义务照顾我，也没有义务被你埋怨。”
他随即吸了一口气，把千丝万缕的情绪向着内心深处压了压。
“您这么晚还没有吃东西，我出去给您买点东西吃，到时候让护士给您送过来，我就不过来了。”
钟母这他这么说，害怕的钟楚阳不管自己，连忙闭上了嘴，身子朝前倾斜了一些，可怜的看着钟楚阳：“那明天你还来看我吗？”
钟楚阳终究忍不下心不管钟母，他点了点头：“医生说，因为长期被毒打，害怕身体里面有什么陈年旧伤，所以需要做一个全面的全身体检，我交钱了预约了明天早上，我会来医院陪您做。”
钟母松了口气，怯懦的朝着钟楚阳笑了笑。
可是钟楚阳却没有管她，直冲冲的冲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他就直接到了医院门口，给钟母买了好消化的粥和一些小菜，又去了旁边的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吃的喝的。
把这些东西全部都交给了护士以后。
钟楚阳再次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天很黑，没有星星，像是一张大大的网，想要将他吞噬。
钟楚阳沿着街头慢慢的走着。
低着头，沉着肩膀。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疼，像是被一只大手，肆意揉捏。
脑子里面的思绪很乱。
他几乎自虐的捏紧了拳头，用力之间，带动了已经凝固鲜血的肌肤，使伤口又一次撕裂开来，他感受到疼痛，却更加用力。
钟楚阳觉得现在只有疼痛，才能够控制他心里面暴虐的想法，他无时无刻想杀了那一对父子，无时无刻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是他们让他的生活，变成现在这一滩烂泥的样子，是他们让他的余生一点期盼都没有，是他们，让他连伸手触摸光的勇气都没有。
钟楚阳从没觉得自己那么累。
在初中，继父不给钱让他上学，连母亲也让他在家里面帮她做家务，不要去上学。
他无可奈何，只能在一个暑假去赚取自己上学的学费，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用一个瘦瘦小小的未成年人。
他只能每天靠捡瓶子去卖钱筹集自己的学费。
那个暑假他都在垃圾堆里面读过，甚至上学的时候无论怎么洗，钟楚阳都觉得自己身上有酸臭的垃圾味道。
可是即使是那个时候，钟楚阳也没有觉得向现在这样累。
现在的累，像是从骨头里面透出来的，流向四肢百骸，紧紧裹挟着心脏，
他该怎么办，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是这样，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疲倦，为什么从来不曾有好远光顾他。
钟楚阳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他漫无目的的走，走到了医院附近的一条江边，抬头是一座跨江大桥，桥上灯光璀璨，车子来来往往，都行色匆匆。
这里并不安静，车子的轰鸣声，轮胎压过石头，远处一片喧闹，甚至隐隐之间还有些广场舞的音乐。
钟楚阳翻过外围的栏杆，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人发现。
他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木讷的朝着江边走去。
走到大桥下面的时候，所有的喧闹声已经模糊的听不见了，四周也很寂静，寂静的听得见江水击打岸边石头的声音。
钟楚阳坐在了面前最靠近江水的石头上面，呆呆的看着远处江对岸的房子和灯光。
城市永远是繁华的，每一家每一户都在繁华的包围里，他不会以为某一家，某一个人而改变。
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旋转。
世界空大，各有各的不幸。
钟楚阳突然无比想要见到顾望舒。
从第一次在电视上面，看见顾望舒演得那个即使受尽苦难，仍然坚持自己的剑道，不放弃不气馁的剑客开始。
钟楚阳的人生仿佛就有了另外的可能。
苦难有时候是需要对比的，那位剑客遭遇了那么多，却仍然心怀大义，心向光明。
那自己，不过是一些小小的磨难，一定能够挺过去。
挺过去了就是美好的未来。
这是钟楚阳一直告诉自己的。
他一直是一个很会从一切的悲惨里面，寻找一丝希望的人。
虽然母亲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折磨他很多年的地方，但是母亲在遭受毒打的时候，也一直护着自己。
虽然过去经历了很多悲惨，但是这至少让他拥有了丰富的能力，以及至少从小到大写作文他都不缺少素材。
虽然……但是……
这是钟楚阳从小安慰自己，汲取力量的句式。
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再组织一句虽然……但是……来安慰自己了。
是，虽然妈妈不愿意离婚，但是她也不愿意相信钟楚阳。
还是，虽然他现在一事无成满目疮痍，但是他还有未来无数的时间继续遭受折磨？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像已经没有那些微小的希望和关怀能够让他再组成一句虽然但是了。
江面吹过一阵风，夜晚带着水汽，很冷。
钟楚阳抱紧了自己的双腿，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再多些温暖。
他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的捏着手机，反复的把手机嗯亮又关掉，内心十分的纠结。
他想要给顾望舒打电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觉得太麻烦顾望舒了。
现在这么晚，说不定顾哥都已经睡觉了，再去打扰他，顾哥会生气的吧。
突然钟楚阳的手机跳出了一个电话的页面，是顾望舒打来的。
还没等钟楚阳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惯性的按了锁屏键，电话被挂断了。
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回拨回去，可是左手疼的厉害，一只手又不方便，慌乱之间，手机顺着手一下子就落到了石头旁边的江水里。
等钟楚阳把手机捡起来的时候，手机已经黑屏了，他赶紧按动开机键，想要给顾望舒回电话。
有过手机掉进水里经历的人都知道，如果进水了还强行开机，那么这个手机多半也是报废了。
正确的操作应该是放在一边等他干了，在尝试开机，这样还有一半的可能没有事。
不过，钟楚阳这个老手机，用了这么久显然已经老化严重，在加上当初买来的时候，就没有防水这样功能。
所以，老手机顽强的亮了亮，然后滋啦一声彻底死机报废。
钟楚阳无奈的把手机放在石头上，轻轻的讽刺的笑了笑。
钟楚阳啊钟楚阳，你可真没用啊。
小时候不能守护好自己的家，长大了连妈妈都保护不好。
现在，连接一通电话都做不到。
你可着呢没用。
另一边的顾望舒正坐在车子上，用手猛地一拍方向盘。
秘书查出钟楚阳的手机定位在市中心医院附近，他立马开车来到医院。
可是到了医院，准备询问钟楚阳在哪儿的时候，电话却被挂了，再打就已经关机了。
这是不想见到他吗？
可是，不应该啊。
以钟楚阳的性子，就算是不想见到他，也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这样直接挂了电话，还直接关机。
他不会的。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望舒越想越着急，可是现在除了知道钟楚阳在医院附近，他什么都不知道。
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找，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年前在电影里曾饰演过一位警察，当时的重头戏就是寻找受害者的位置。
他回忆起当时的剧情人物以及心理，尝试把自己代入进去。
首先被寻找的人是怎么样的。
钟楚阳，内敛敏感，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第一反应就是想着逃避，像是一只被戳一下就把脑袋缩回去的小乌龟。
其次是状态。
今天一开始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钟楚阳的状态就有明显的不对劲，说话甚至带上了哭腔，说明他的状态极其的不稳定，并且处境很困难，很容易产生自己没用的否定心里。
所以，他一定会选择逃避。
一个情绪混乱，陷入自我否定，又面临难关的人，有极大的可能会选择一个地方寻死。
提到寻死这样的大事，钟楚阳很有可能现在就身处在这样的境地，可是现在的顾望舒，眼神和表情都很冷静，一点慌乱都没有。
就连思绪也一点没有收到波及。
他拿出手机，点开附近的地图。
一个极度迷茫否定自我的人，一定会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安静又方便思考，还需要离死亡近的地方。
楼顶不行，太高不方便思考。
刀具不行，没有准备不方便现在实施。
不在高处，又不在喧闹的地方。
顾望舒看见地图上面显示了一条江。
离医院很近。
江边倒是有可能。
一个正在想东西的人，没有精力在分出时间来寻找路线，最省心的就是朝着车道的路走。
走着走着发现江，觉得很合适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所以说想要靠近一些。
顾望舒手指着医院附近的线路，一路滑行。
最后手指轻点跨江大桥。
应该就是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