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阳把手撑在地上，转过身子，眼神不在看向顾望舒，而是看向玻璃窗外的天空，和快要落下的夕阳。
“顾哥，你也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我曾经的那些不堪，让我都不愿意去回忆过往，那些记忆一点一点的提醒我，是多么的懦弱，甚至都没有勇气和生活对抗。”
“可是，即使在那样不堪的回忆里面，仍然有一丝的亮光，那就是你，我起初认识你的时候，是你演得那个剑客，我被你眼中的不屈所鼓舞，第一次生出了努力活下去的愿望。”
钟楚阳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被吴家父子打骂，没有吃饭，浑身无力，却依旧要干着家务，他的母亲在厨房里面躲着，没有对他伸出援手，仿佛这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是孤独，没有怨恨。
他那时很平静，因为他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了，所以对自己也不在乎了，就像是对这一切都冷眼旁观的路人，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钟楚阳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
他在吴家没有房间，他的衣服全部堆在一个角落的小行李箱里面，他的房间早就变成的杂物间，根本就睡不下一个人，他平常要么在半夜摸出去，谁在沙发上，要么就是铺几件衣服在地上。
他记得那个杂物间里面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吴家在五楼。
也不知道如果这样掉下去，还有没有抢救的机会。
钟楚阳冷静的思考，或许把头朝下，就一定没有抢救的机会了。
那个时候的他准备当天晚上试试看。
可是，还没有等到晚上，他就在电视上第一次看见了顾望舒。
钟楚阳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好像只是匆匆看了一两眼，自己脑海中的那些逃避怯懦的想法一下子就全部不见了。
他的脑子里面只剩下顾望舒的眼神，一种陷入绝望却仍然不屈不挠的眼神，他像是一把火，一下子把钟楚阳满是枯草的心灵给点燃。
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杂物间的窗户，从此以后几乎是贪婪的收集着顾望舒的资料，从每一个顾望舒优秀的地方吸取力量，努力强大着自己。
顾望舒对他的意义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从那以后，你就像是我人生的风向标一样，我努力的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可惜，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无论我怎么努力，你依旧是光，我依旧是连月光都照不到的下水道里的一颗杂草。”
“可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颗杂草也能被月光拥抱，被月光照拂。”甚至能成为月光的一部分。
这些都是钟楚阳从来没有想过的，就是在奢侈的梦乡里面都没有想过的。
“其实，这段时间，和你相处以来，我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可是，顾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钟楚阳的声音逐渐沙哑，他抬头看着天空，好像这样自己的眼泪就不会掉落下来。
这一份深情，顾望舒不知道该如何接纳下来。
他都不需要动用读心术，就能感受到钟楚阳此时心底的彷徨和酸楚。
顾望舒一向是一个极容易共情的人，可能是演戏多年的一个习惯使然，他很容易被一些大喜大悲的情绪所感染，做出一些决定也会被这些情绪所操控。
他现在不能确定，自己心底涌现出来的情绪，到底是属于自己的，还是被钟楚阳的悲伤引诱出来的。
但是，任何冲动的决定，都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确定。
顾望舒理智的思考，自己年长钟楚阳接近六岁，一直以来对钟楚阳多有照顾，更多的原因是源于自己心底的同理心，还有对于小辈的关爱。
虽然相处的过程中也有过心动，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必须得承认，一个长相和性格都挺符合自己审美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袒露心意，表示爱意，怎么可能毫不动心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顾望舒思考许久，这些所谓的心动，是否能够成为两个人相守一生的永久的营养液呢？
答案是否定的。
恋爱和婚约是不一样的。
他们这一纸合约决定的是两个人的婚约。
结婚以后就是一个家庭，要互相成为对方的责任，未来还可能会有孩子，双方的父母亲人，甚至很多很多的决定。
如果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签下，领证，结婚。
对自己可能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是，对于钟楚阳呢？
钟楚阳现在还没有任何的成就，如果和他结婚了，这一辈子他可能都无法逃脱顾望舒的爱人这样一个前缀。
再加上自己现在的人气，和关注量，钟楚阳可能再也没有办法毫无遮拦的生活，他的一切都会被暴露在数千万的人面前，被他们评头论足。
甚至恶语相向。
这些钟楚阳真的准备好了吗？
顾望舒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准备好，以他对钟楚阳的了解，钟楚阳是一个很在乎别人的看法的人，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因为别人的看法，钻牛角尖。
如果现在钟楚阳面对的看法只是一百个人，那么和自己公布婚约之后，就将是几千万上亿人的看法，几十万倍的增长着，这些对于钟楚阳来说都太难以承担了。
更别说，这些他本可以不承担。
顾望舒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开口：“楚阳，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小辈，对你多方照顾，我没有想到，会让你误会。”
钟楚阳静默一秒，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只是很快他又扬起了笑容：“顾哥，没有误会，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只是还有些侥幸，想着万一呢。”
钟楚阳笑起来的样子没有半点的释怀，只是很牵强，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刚刚表白的时候，顾望舒并没有半点的惊讶，那个时候他就知道。
应该是在海滩那一次，顾望舒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喜欢他这件事情。
一直隐瞒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跟自己相处，估计也是因为不想自己尴尬。
顾望舒一直都是这样一个绅士的人。
所做的那些善意温柔的举动也只是出于自己性格，而不是所谓的喜欢。
所以，顾望舒不喜欢钟楚阳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听见顾望舒亲口说出来，钟楚阳的心底还是会有一些难过，像是被一根根的针，一下一下刺着，下手并不重，也没有剧烈的疼痛，但是却有一阵绵延的细微的疼痛，一直在心口缠绕，让他没有一刻是不在难受的。
顾望舒抿了抿嘴唇：“楚阳，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更加不是我讨厌你，在我眼里面，你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你的身上也有很多的闪光点，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
“但是，爱情这个东西，不像是其他的，能够慢慢的培养，如果未来漫长的人生中，你和我任何一个人遇上了真爱，到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极为尴尬，对于大家其实都不好。”
“你现在觉得非我不可，但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的风景没有看过，我只是你现在贫乏的世界里面的一抹亮色，你会觉得这抹亮色无比的灿烂，可是当你接触了足够多的人或只是事物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拥有亮色的太多了，你也不会觉得原来那个有多么的灿烂了。”
顾望舒说了很多，这些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真的无比的希望，钟楚阳能够走出现在这些局限，能够努力的去拥有更加美好的生活，他也觉得，钟楚阳值得拥有灿烂的生活，而不是守着他放弃其他的一切。
可是顾望舒却好像忘记了，爱不会在犹豫不决中产生，他只会在感动，在难以克制，在无法忍耐中产生，此时的钟楚阳便是这样的情绪，那是爱而非单薄的喜欢。
理智是难以换来爱的，他换来的只是权衡利弊下面隐藏着的合适和不合适，仅此而已。
钟楚阳感受到顾望舒说完，看向自己期盼的目光，他回避了这个目光，钟楚阳自己何尝不明白顾望舒的意思，可他仍然认为自己是清楚的。
世界可能有许多更加灿烂炫目的光芒，可是无论怎样，顾望舒都是最亮眼的那一个，这永远不会变。
钟楚阳自己心里清楚，却不愿意和顾望舒争论。
他把旁边，被顾望舒扔过去的合约，重新捡了回来。
“顾哥，你说的我都明白的，或许你说得对，我现在见得太少了，我应该努力的去找寻新的生活的。”
钟楚阳朝着顾望舒露出了一个希冀的表情，好像是被顾望舒的一番话说得大彻大悟了。
明明是自己希望的，可是顾望舒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别扭。
“可是，顾哥，如果我寻找新生活的代价是你的生命，那么我可能这一辈子也无法拥抱其他的美好了。”
钟楚阳认真的看着顾望舒：“其实，顾哥，我们还有很多的折中的方法，并不是真的就非黑即白了。”
“这个合同虽然是顾总制定的，但是签约对象确实我们两个人，也就是说，其实这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果真的出现了我们之间有任何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是想要违反，我相信顾哥你也不会计较的对不对？”
顾望舒好像听明白钟楚阳所说的话，他的意识，这份合同，只是用来让顾凯文和其他人安心的，至于执不执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所以，签下合同，他们只要一起做做戏，到时候如果两个人其中的任何一个有其他的想法，就可以很坦然的选择离开，合约作废。
这好像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在顾望舒看来，能说出这一番话的钟楚阳这才算是稍微恢复了一下理智，不被自己一时的情绪左右，而做出未经思考不负责任的决定。
看顾望舒好像已经在思考的样子，钟楚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一定要让顾望舒知道自己的心意，虽然刚刚的告白没有做好准备，但是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心里的第一步。
起初，他想的就是，一开始就把这个做戏给别人看的方法说出来，用来说服顾望舒，但是没有想到，刚刚一下子就把自己确实喜欢顾望舒这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不过还好，最后也算是圆了回来。
其实，这样也好，提前说了，就算是做戏，以后每一次当顾望舒察觉出来，自己对她和对别人的态度不一样的时候，他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钟楚阳喜欢他。
其实，暗恋，默默无闻的付出，也曾经是钟楚阳想好的方式，没有说出来的那么心酸，只是想要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个人，肆意光亮的活着，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再加上确定自己是顾望舒的同心人，以后一辈子不出意外都会捆绑在一起。
这让钟楚阳心里的贪婪一点一点的冒出来，他希望更多，得到更多的。
无论结局怎么样，他仍然想试试看。
所以，钟楚阳研究了一晚上，如何追求心上人。
其中第一条就是，一定要让你喜欢的人，知道你是喜欢他的，不然你为他做的很多事情，他都会归类于，朋友，兄弟，而不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不同。
顾望舒想了好一会儿，觉得钟楚阳其实说的也没错。
于是接过了钟楚阳手里递过来的合约和笔。
在两份合约上面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钟楚阳，顾望舒。
两个人的名字竖着排在了一起，连笔画之间都有一些连接，像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人，紧密的链接在一起。
直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钟楚阳才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下了。
他紧紧的抱住合同。
这也算是，踏出了第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