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三人一坐郑伟家的车到学校,立马就成了风云人物。
昨天打架也传的沸沸扬扬,后来警察叔叔及时赶到,几个小混混都进了局子里。
但三人也被轮番叫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做思想教育。
但也许是陈恩那打着绷带的腿看着太过凄惨,又或者是沈城那张好苗子的脸太过有欺骗性,再或者是小胖眼泪吧嗒一掉,就开始哭诉自己被抢过多少回,差点把他爹捐学校机房那事说出来。
教导主任捏了捏人中就让他们赶紧滚蛋。
至此学校为了保护学生身心健康,门口又多了个戴红袖章的保安大叔,不说学校门口算是太平了许多,就连学校里面逃学旷课都少了不少。
陈恩这腿最终还是没瞒得过外婆。
他放学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外婆就开始对他抹眼泪。
“都怪你爸妈,好好地作孽,谁都不管你……”
“不是,外婆,我爸妈都离婚多久了。你看我没事,真没事。”
陈恩试图来个托马斯回旋展示下身残志坚。
但被外婆用拐棍抽着,老实地躺在了床上,这一躺就是三天。
余汐实在是躺不住了,他分外操心再这么躺下去,他模考就可以喜提年级倒一。
到了第四天。
他一瘸一拐,乖乖地去学校了。
“下课!”
陈恩拿着小考的卷子,手微微有些颤抖。
确认了好几遍名字是自己的,才把目光移开。谁敢相信,就这么两周下来,他数学竟然考到了八十分,满分一百五他竟然考到了八十分!
虽然还是满卷子不少红叉,但好歹还有对的。
明晃晃的分数挂在卷首。
连一向对他没几分好脸色的数学老师,也当着全班夸奖了他一回。
虽然陈恩其它几门加起来都没数学高,但这不耽误陈恩高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只要学习,就还有希望啊!
跟其他事不一样,学习这个事真的是付出能看得见回报。
到了放学的点。
陈恩把卷子塞进书包里,跟着人流往外走。
身边咋咋呼呼同学呼啸而过,但他只能慢吞吞地走。
先迈出完好的那只脚,再把另一只脚平移下来。
就这么一格一格走着,一层楼梯十几层台阶,三层楼梯走下来,陈恩出的汗把里面的T恤都踏湿了。
他拨了拨黏在额头的刘海,面对微醺地夕阳,呼出了口心中的浊气。
陈恩就这么龟速地走出来的时候,校门口都没什么人了。
校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聚集在小卖部。
但大多数小孩都绕着他走。
无外乎他之前打群架闹得轰轰烈烈,再加上现在的形象惨烈,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惹得。
新来的保安也盯着他,那眼神如果能说话就差直接撵人了。
陈恩和保安大叔大眼对小眼,站在那儿,干等了十分钟,还不见沈城人影。
他伸着脑袋朝楼上望,实验班有时候会补课,放学晚点,但沈城会提前跟他说。
今天沈城也没跟他说什么,都到这个点了,他瞅着人都走光了,怎么也不见沈城下来。
正想着,陈恩随手拦住一个正往校门外走的实验班四眼仔。
“诶~见沈城了没。”
“没,没,沈城不是早走了?”
四眼仔瑟瑟发抖的说完,转眼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走了。
走了?
陈恩愣了下,一瞬间,夕阳也不好看了,八十分的考试卷也不香了,心情也不美好了。
走了?!嗨,真不够讲义气。
望望周围,今天月初,小胖郑伟肯定早跑去抢新出的漫画书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
‘也许沈城今天有事。’
他心里面这么想,却说不清为什么有点失落,但很快就翻篇
‘有什么大不了不是,不就是一个人放学回家嘛!’陈恩一边走,一边坦然的想。
‘人家沈城也没义务等你不是?真的是,陈恩啊,陈恩,你说怎么人年龄变小了,反而人变得矫情了起来。
再说了你跟人沈城才认识几天,人家有事也不是非要和你说……’
陈恩一边扶着墙,一边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夕阳西下,路过的少年少女有说有笑,就剩他自己一个人,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凄凉。
啧,要能抽根烟多好。
陈恩惆怅地望着那一轮夕阳,带着点成年人的沧桑。
但在偶尔路过的小孩眼里,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瘸子走走停停,还对着夕阳傻乎乎的发呆,小孩的眼神里对他充满了好奇和同情。
“看啥?再看揍你~”
话音落,小孩抬起头,背着书包‘哇’的一声跑开了。
陈恩继续往回走,没走两步。一片阴影挡在了他面前。
“不长眼睛啊……”陈恩心情不太好地说,就看见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上面因为经常洗刷已经有点变黄,但主人明显非常爱惜,即使这样也不见它和大多数男生的球鞋一样,沾满灰尘。
陈恩抬起头,沈城长腿撑地,骑了个自行车停在他面前。
“你,你不是走了吗?”
“我去借自行车去了。”
“借自行车干啥?”陈恩傻乎乎的反问了句,他们家住的地方离学校就一站路,平常根本用不上骑车。
但随后反应过来,沈城借自行车做什么,接他呗。
一瞬间,刚才那些埋怨,什么自立自强的屁话都被陈恩抛之耳后了,那心情是瞬间拨开迷雾见太阳,翻身农奴把歌唱。
沈城看了一眼他的脚,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对他说
“上来。”
“你从哪搞来的。”
“跟小卖铺老板借的。”
沈城每次说话都只说结果,他不会说怎么借的,为什么借,相反,他想让你舒服,就很容易接受。
陈恩拍了拍结实的后座上,往上一跨。
“走咯~”
小街道的路不太平,车子一颠,沈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坐好了,别乱动。”
怎么可能乱动啊,他又不是真的小孩,沈城腹诽了句,天天被个初中生压在头上,也是没谁了。
不过,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陈恩轻轻环住沈城的腰,少年的身上总是有种安稳的力量,在车子缓慢而平稳地动起来的时候,心思也飘忽起来。
景色逐渐倒退,风吹过,刮过昔日的学校,穿过大街小巷,初秋的天气稍微有些闷热的空气在流动,汗水和汽油混合的味道弥漫在街道上。
车停在了老旧的公房前面,外面暮色渐渐落下。一到楼口,煤老板就窜了出来‘喵喵’叫的出来接他。
陈恩撸了两下煤老板脑袋对沈城扬声道。
“喂,沈城别走啊,我外婆做了酱肉包子,可好吃了。”
沈城不理他的拉扯,自顾自的一只腿搭在车登子上,“自己吃吧,我回去了!”
“嗨,真不进来?我保证到哪你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
陈恩扯着嗓子喊,没想到沈城骑了两步,真又调转了个头回来,脸上居然浮出一丝浅笑,但反而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想干什么,不吃包子仁义在啊!”
沈城把车子往楼口一放,逐步像陈恩靠近,他的心脏随着他每一步的靠近跳得更快,直到他的手掌擦过他的脸庞,冰凉的温度和硬茧地摩擦让陈恩稍微回过神儿。
陈恩后背贴在墙壁上,他动了动喉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为了掩盖紧张,又贫了一句,
“救命了,杀人了,灭口了!”
“谁要对你灭口。”沈城冷笑,把手掌心移到他面前“今天的小考卷子呢?”
陈恩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从书包翻出一沓卷子,双手呈上去“请大人过目。”
沈城先看的是数学,过了半晌,就听见他说。
“嗯,数学有进步”
“那是,也不看我把练习册都翻烂了。”陈恩的表情不由的有些小骄傲,连脚边的煤老板似乎都与有荣焉的仰着小脑袋。
但没高兴一会儿,就听见沈城悠悠地说。
“但剩下几门是怎么回事?!”
陈恩的笑容僵在嘴边,艰难的咽了口吐沫,顿时心虚了一半,偷瞄一眼,沈城那视线若有似无的往他脸上扫。
“东风不与周郎便?”
“来碗红烧牛肉面?”
“吐鲁番在……”
“吐鲁番盆地?”
“polite 和polity。”
“这俩词哪点不一样了?”
沈城目光凌凌地瞥了他一眼,陈恩换了种委婉点的说法。“嗯……大概……它们有个共同的母亲。”
“陈恩啊……”
“诶,您说”
“你……算了,好好学习吧。”
“好的呢,大人言之有理,臣必定鞠躬尽瘁,以报大人补习之恩。”
沈城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从陈恩手里抽出来。
“退下吧”
“唉,沈城,你等我下~”
说罢,陈恩一瘸一拐的打开门进去。
得亏他家在一楼,不然他现在这么行动不便,回自己家都困难。
小厨房里,外婆带了个老花镜,手没停的在盘馅捏包子,煤老板乖巧的跟着进去蹲在外婆脚边。
只见外婆手下一掐一扭一个薄皮大馅的油皮包子就出来了。
“回来啦,真会赶点,在烟囱后面藏着呢?锅里有刚出炉的,拿去吃去。”
“嘿嘿,外婆,我给同学送两个去~”
一掀开锅,白色的蒸汽扑面而来。
陈恩拿着塑料袋装了两个大包子捂在怀里。
他再返回楼道的时候,沈城正依着墙壁发呆,眸子清凌凌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喏,你带回去吃。”
少年回过神,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里就被塞进陈恩胸口捂得热腾腾的包子。
那热度有些烫手。
“不是哥们儿跟你吹,我外婆包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这要不是你送我回家,我才不舍得给人。你多吃点,好几次你身上那骨头我摸着都渗人。男人要结实点,喏,就像我这样~”
陈恩本来还想给他撩开袖子看下自己的肱二头肌,谁知道一岔劲,扯到腿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
沈城看着他这怪模怪样笑了下,淡淡说了句,
“好。”
“那明天……”陈恩看着少年重新跨上车子,鬼使神差的开口,却说不下去,说什么?
说你明天你还来接我不?
饶是他老脸皮厚,这也得寸进尺,顺杆上爬了些。
少年抬起头,夕阳将他头发的边缘镀上了柔和的黄晕,抬起清亮的眼像是开玩笑地说。
“吃了你的包子还能跑?”
陈恩咧开嘴角。
远处太阳已经隐没,又是万家灯火初上的时候,弯弯的月牙眼如同繁星。
“唉~那明天早点来,我等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