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是,那现场有监控吗?”警官刑明问道。
“没有。”陈恩轻轻摇摇头。
“证人呢?”陈恩被继续追问道。
陈恩老老实实地说:“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刑警官把笔往桌子上一撂,“你根本没法证明当时的情况啊。而且就算是正当防卫,你这防卫的限度也有点大,人现在还在急救病房躺着呢,什么深愁大恨呐,值得你堵上自己的前途?”
陈恩沉默不语,邢警官看着他这副模样,摇摇头,
“得,那你就不说吧,下面会采取调查取证,家里人有条件请个律师吧。”
审讯室里的灯光照的陈恩刺眼,耳边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里,而陈恩把整个人藏在了灯的阴影里。
以恶制恶固然不对,但陈恩不后悔。
就跟这世间光影两面一样,像这个院长一样的人藏在深暗的缝隙处,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们逃脱于法律之外,也没有人对罪犯的罪恶进行公平的惩罚。
如果是以前的陈恩,大概会像别人一样冷眼旁观,但当这些不公平的事切实地发生在陈恩身边的时候,他无法做到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就算拼尽全力,他也想能帮上沈城。。
陈恩不知道怎么回的看守所。
他回到了那个狭窄的房间里。靠着冰冷的墙壁,意识迷糊了起来,在一片梦境的朦胧之中,他似乎回到了那个三十岁中年危机的世界里。
傍晚的阳城弥漫着烟火气味,他坐上了下班点的公交车。销售的工作压力像大山一样向他压过来,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每一个中年危机,其实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陈恩也是如此。他想改善住房,但哪怕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市,房价都在每年飞速上涨;工作兢兢业业,却因为学历和背景面临职场天花板。
这样的时光似乎都是往下走的,以前年轻的锐气被生活磨得干干净净,未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期待,就像是一锅凉透的白开水,连加把盐的心思都没有。
公交车的景色逐渐倒退,车厢里稍微有些闷热的空气在流动,他疲倦的一手抓着吊环,一手夹着公文包,随着身体的晃动,手里的手机屏幕偶尔亮一下,弹出一条新闻,再黯淡。
“唉,你们知道吗?沈城走了。”
一条新闻链接消息在许久不见的初中同学群里炸开。
“是当年那个高考状元沈城?”
”假的吧,我刚听人说是出车祸了,昏迷抢救呢,这事都上社会版新闻了。”
陈恩看到这里,手在微微颤抖。
有质疑的,有怀旧的,但很快这条新闻热度就被孩子们的功课,一地鸡毛的家长里短,狂轰乱炸的养生公众文盖了过去,这就是迈入中年人的世界,他们对任何他人的事的热度都是一时的,很快就被冲进时刻更新的信息潮里无影无踪。
回到家,陈恩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房间的静谧似乎让他无法忍受的时候,他才拿起那本躺在书架深处的笔记本,在台灯的映照下,笔记本的彩色已经蒙上了一层黄光,那是时间和记忆的颜色,但却没有一丝窝折。
对比起陈恩学生时代的那些仿佛被啃过的就课本一样,说明笔记本的主人是个很仔细的人,他翻开第一页,市十三中,初三一班,沈城。
字迹清秀,写的很认真,一笔一划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但忍不住把那名字再看一遍,像是过去时光里断层浮现,所有的记忆和眼泪扑面而来。
这情绪里面有惋惜还有一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愫,更是他人生里头一次鼓起勇气那么想拉一个人一把。
但,迟了。
梦到这里恍然惊醒。
睁开眼是阴暗潮湿的天花板,耳边是隔壁犯人的咳嗽和聊天声。
那种生活里的窝囊积郁在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因为父母的离异,一个人呆久了,就会有一种抽离感,融入不到集体之中,但他不能被别人异样的眼光看着,在惶恐中把自己层层包裹了起来,学会了看人眼色,强迫自己跟别人打交道,活成了芸芸众生的模样。
但很累,太累了。
只要再回去,那些深夜里的奔溃,长出细纹的面庞,忘掉的梦想,远方和诗,都像游戏里的连连看一样,互相拼凑抵消了。
过去对陈恩来说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
但他却实打实的经历了一段不同的人生,陈恩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未来。
在这个未来里,沈城不是手机讯息里那突然的一则消息,没有噩梦世界,没有突然而来的种种事故。他会更好,更强大。
即使他的未来……没有他。
“陈恩,出来!”
看守所的日子不能说难捱,就是枯燥无聊,在等待警方取证的几天里,陈恩每天都在做相同的事情,凡人们也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只要你遵守规矩,没人主动挑事。对于他同监的这个偷窃小伙来说,一日三餐大米饭,似乎他过的比在外面还滋润。
晚饭过后,看守所里的所有人一起听广播训话,这时陈恩被单独叫了出去。
陈恩跟着走到看守所的会客厅,大门打开的时候,里面坐了一个人,西装革履,戴着副眼镜,拿着厚实的公文包,对着他微微点头。
“陈先生对吧,我是你的辩护人,我姓赵,你叫我赵律师就好。”
陈恩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稍愣神紧接着问,
“谁委托你来的?”
“秦先生。”
哦,秦学长,陈恩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面稍稍有些小失落。两个人坐下,他打量对方的同时,赵律师也在打量他,他在初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了解了个大概,以为起码是个性格暴躁的大学毕业生。
但相反,他面容清秀,看起来有种超出于同龄人的沉稳,这样一个人怎么走到行凶伤人的呢?他突然对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感兴趣。
“陈先生,你能再给我复述下当时情况吗?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有权了解所有的事实。”
“当时的状况就是我发现了他违法的证据资料,收集的时候,他突然回来,我们在争执的时候,对方拿刀子威胁我,我反击。”
“等一下,据我所知,你和这个院长并没有直接关系,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
陈恩陷入了沉默,赵律师换了思路问,
“那你拿的资料呢。”
“不在我这。”
律师眉头拱起,抬头纹印在沟壑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陈先生,你如果不积极配合,你知道你要面临的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吧。”
“嗯。”
在他把刀朝向那个教授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这样,我就要怀疑你的作案动机了,你这样很难被判断为正当防卫,其一你没有证据当时对方对你造成生命威胁,其二你下手的狠重,已经超过了防卫的正常范围。现在我只能说尽力给你无罪辩护。”
陈恩点点头,“麻烦你了。”
赵律师也起身,“我应该做的,对了,看守所调查期间,你除了律师,不能会见任何人。秦先生托我给你带句话。”
陈恩停住脚步望向他,赵律师说:“他问你,那一刀疼吗?”
例行公事的说完这句,赵律师提着公文包走了出去。而陈恩愣在原地,他摸摸身上,最近没受伤啊,难不成问的是他和教授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也不对啊,陈恩纳闷地想,突然有一个场景从脑海里划过。
他问的不是他和教授之间,而是他和沈城在噩梦世界里,沈城直接送他领便当,那刀子没入腹部。
疼,怎么不疼,噩梦世界里的痛感还残留在记忆里。
但这件事情,只有他和……沈城知道。
所以这个人根本不是秦泽鸣委托来的,而是……沈城,他为什么要提那天在噩梦的事。
陈恩突然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城要那么对他,但回想起来那疼却也是刻骨铭心,但他打心底不认为沈城会伤害他。
你看,他还不是回到了这个世界里。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怀疑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心里,把之前所有的勇气都放走的一干二净,一旦产生了一丝丝怀疑,所有的一切付出都变得荒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