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愁得不停地在训练室里走来走去:“哎,太难了,咱们洲际赛出局就算了,世之的眼睛还摊上这档子事。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会想什么……要是我,视力一点点受损,我大概会绝望死。”
唐宇:“今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哎……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你别晃了,晃得我头疼。我们现在应该赶紧想办法,到底要怎么劝世之接受治疗,他那个死倔死倔的脾气,还软硬不吃。”大圣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最关键的是,我怕他还是有心结啊!”
谈到“心结”二字,SKG的成员又全体沉默了一瞬。
“小卿,我们几个之前在燕清的医院就劝过他,他不听,还非要回来。你看看,你能不能把他劝好,他的眼睛可不能耽误。”Allen将最后的希望全部押在了褚羡卿身上。
他们这群人,虽然都是单身狗,还很直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世之对褚羡卿的态度是不太一样的。或许,她真的可以……
“是啊小卿,你是最后的希望了。”
褚羡卿喉咙发紧,有些不安地看向了Allen:“他的眼睛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Allen蹙着眉,犹豫了一下:“如果反复发作,迁延不愈,就大概率会造成不可逆的眼部损伤,严重的……严重的可能会致盲。”
“这么严重……?他现在人在哪?我去找他。”褚羡卿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这件事情对她的冲击力太大。
Allen没说话,就伸出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
褚羡卿顿时会意,小跑了出去。
夜晚的天台很冷,风很大,夜空一片深沉,唯有月亮高悬于空。
褚羡卿一走上去就感受到冷风倒灌而来。
“谁?”
来人脚步轻浅,又有些小心翼翼。
孟世之的视力虽然有所下降,但是耳朵变得比平时更加灵敏,一丁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褚羡卿一步步走近,走向坐在角落中的孟世之。
上一次,他也是这般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冷不丁地出现在正在苦练武打动作的她面前。
“是我。”她在孟世之身旁站定,认真而笃定地说出了两个字。
耳边是少女泉水般轻灵干净的嗓音,浅浅地划过他的心间。孟世之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顿了几秒,有些挣扎,终是撑着墙壁起身。
褚羡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巨大的酸楚突然如潮水般漫过心头,褚羡卿这一次再也没能忍住,在孟世之站起来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紧紧拥住了他。
少年的体温泛着夜晚的凉意,他身形清瘦,身上的味道清冽好闻,给人安心的感觉。
孟世之猝不及防,身子僵直了一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垂下的双手无处安放。
泪水瞬间模糊了褚羡卿的双眸,她默默地落泪,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小声啜泣,不想让孟世之听到。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她才会突然间有这样的举动。她只是,真的很想抱抱这个干净剔透却又伤痕累累的少年……
他明明值得一个温暖的拥抱,他明明值得被温柔以待,可这冰冷残酷的现实却狠狠掌掴了他,甚至向他挥出了锋利的刀刃,一片一片切割着他那个纤尘不染的梦想。
孟世之感受到了怀中女孩不停颤抖的身体,他缓缓地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道:“别哭,我挺好的。”
还在骗人……
还要安慰她……!
褚羡卿的眼泪开了闸般越流越多,她根本止不住。她自诩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掉眼泪的人,可这次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孟世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下巴抵着女孩毛茸茸的发顶,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情不自禁地越收越紧,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贪恋她的温暖。
衣服上早已濡湿一片,孟世之掀了掀唇角,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抚上褚羡卿的脸颊。他的指腹柔软,修长的手指不断拭去她落下的泪水,温柔得仿佛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至宝。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在这寒冬的夜晚,紧紧地拥住彼此,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暖。带着凉意的温度被迅速点燃,连同着均匀的呼吸,撩拨着他们的心。
“我以前都没发现,你怎么这么能哭?”孟世之略略低下头,贴近褚羡卿的耳际,带着调侃的意味开口。
褚羡卿挪了一下脑袋,就在那一瞬间,少年温软湿热的唇瓣意外地擦过她的耳垂。褚羡卿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鼓,当场便怔在原地。
很快,她猛地清醒过来,耳根子被火烧了一般熨烫,她有些羞赧地抬起头,轻轻挣脱了孟世之的怀抱:“抱歉……”
褚羡卿微微扬起有些泛红的脸,一瞬不眨地看着孟世之的脸。
好看的眉,挺拔的鼻梁,微抿成直线的薄唇,显得冷淡而薄情。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藏在羽睫下的眼睛。
此时此刻,含着笑意,温暖又清澈。
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瞳孔剔透,分明没有半点异样。
褚羡卿又稍稍退了一步,看向了孟世之整个人。
他逆光而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真切。他早已换下了机场那件狼狈不堪,被染红的队服,穿上了最简单的黑衣黑裤。高高瘦瘦的,在若隐若现的月色下,扬唇浅笑着看向她。
是那种每个女孩青春中都会忍不住靠近,不由自主对他心生悸动的少年。
恍惚间,褚羡卿觉得他好像离自己很近,又好像离自己很远。
“傻了?不认识我了?”孟世之伸出手在褚羡卿面前挥了两下。
“你的眼睛……”褚羡卿试探着开口。
孟世之微愣,清澈的双眸中竟看不出分毫情绪。
他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模糊,变形,衰暗。大概可以用这六个字来概括我目前所能看到的世界。”
少年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六个字狠狠地砸向褚羡卿,她如同溺水之人,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心中没由来地又是一痛,心头尚存的一丝侥幸也随着孟世之本人的亲口承认而灰飞烟灭。
孟世之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目光在褚羡卿的脸上流连。
他依然淡笑着。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角色忽然互换,褚羡卿被孟世之看得有些不自在。
孟世之回答得一本正经,眸中的神色异常认真:“多看两眼。可能以后,我就会慢慢看不到你们了吧。”
说完,他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尽管视野模糊,但他还是可以看到眼前女孩的大致样子,却也无法再用眼睛准确描摹出她的面容。
“你别胡说。”褚羡卿鼻尖泛酸,她不知道孟世之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那份未知的恐惧和无措闷得她喘不过气。
“你别再哭。”孟世之神色复杂,眼看着褚羡卿的眼圈又红了。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治疗呢……”褚羡卿努力压下心底一阵高过一阵的疼痛,尽量理智平和地与他说话。
“我的眼睛已经这样了,这个病有反复发作的可能,也许我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了。”孟世之无所谓地勾了勾唇,“治与不治,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褚羡卿蓦地心下一沉,“你……是在惩罚你自己吗?”
孟世之显然没料到褚羡卿会这么说,他怔住了,眼眸低垂:“什么意思……?”
“是因为这次比赛输了,所以想惩罚自己吗?”褚羡卿死死地咬着唇瓣。
“是,也不是。”他点了点头,继而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着,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回忆过去般缥缈。
他突然转过身,面向天台边的围栏,双手紧紧握上横杆,力气大到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待在天台吗?”
褚羡卿摇头:“可能……因为这里比较安静?能让你的心安定下来……”
从她认识孟世之至今,他一直都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他超出年龄的沉着稳重,喜静,不喜喧闹。
“这是个时刻警醒我的地方,也是我最深的一道伤疤。无论过去多久,就算不再流血,它也一直都很疼。”孟世之的平淡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徘徊,一下一下撞击着褚羡卿的心。
褚羡卿沉默地站在孟世之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三年前,我因为要走电竞这条路,和家人闹得不欢而散,最后我很幼稚地选择了离家出走 。是SKG帮助了我,我也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大哥。”
孟世之顿住,握着横杆的手又紧了几分:“他是一个很亲切善良的人,操作好,意识好,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哥。于我,他更是个亦师亦友亦兄的存在。
他叫,顾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