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魔都气温骤降，愈发寒冷，雨夹雪连绵不断。
褚羡卿特意换上了连帽的长款羽绒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后她觉得还是不够保险，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副无度数金丝边眼镜。
她本是清冷禁欲的长相，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会让人觉得高冷到难以接近，此番带上了金丝边眼镜，反倒莫名给她增添了几分温婉秀雅，疏离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褚羡卿还给自己围上了厚厚的围脖，毛茸茸的，既暖和又能挡住她小半张脸。她站在镜子前都差点无法认出镜中的自己，就不信娱媒还能把她认出来。
SKG所有人今天都穿得异常低调，由Allen驱车前往医院。
车内很安静，众人都愁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除了司阳稍稍沉浸在了能亲眼看到孟世之的激动兴奋中。
孟世之的眼底造影安排在了上午十点半，褚羡卿等人到医院的时候，他还躺在病床上，医生正在仔细询问他有没有相关药物过敏史。
“宋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Allen眸子蓄着无法忽视的凝重，毕竟对于所有人来说，孟世之的眼睛不能出一丁点差错，再普通的眼疾都要谨慎对待。
宋医生是孟世之的主治医师，也是眼科方面的顶级权威，从孟世之住院以来，全都是他在负责。
“准备得差不多了，好在世之没有过往药物过敏史，刚刚他已经滴了散瞳眼药剂，等瞳孔充分散大之后就可以开始了。”宋医生轻轻按压着圆珠笔笔盖，朝Allen点点头。
孟世之双眸紧闭，许是早上刚洗了头没吹，头发还湿漉漉的，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淌着水珠。
“队长，我是司阳，能见到你本人真的太高兴了！”司阳从人群中探出了脑袋，站到孟世之床前，大大咧咧的。
孟世之仍旧闭着眼睛，听到声音后舒展开眉眼：“是青训营的第一中单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之前看过你的训练录像，操作很好。”
他的声音虽然清淡，但是没有了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自他生病后，他的性子也有了一些改变，不再那么寡言少语。
孟世之是真的把战队放在了心尖上的。只要战队好，即使立刻“退位让贤”，也在所不惜。
“队长过奖了，我就是半吊子水平，和你比还差得远，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争取不给你丢脸。接下来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会好好训练，认真比赛。我们都等着你重返赛场！”
司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谈到未来的比赛，他的目光却是无比坚定的。
褚羡卿走到洗手间翻出了一个吹风机，很自然地插上了插座。
“你早上洗头了？”
孟世之微愣，这个声音有些冷淡，语气中藏着不悦，他没想到褚羡卿居然也来了，更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她了。
“对啊。”孟世之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可真是白学医了，你一个医学生难道不知道早上洗头不好吗？而且现在还是大冷天，你早上洗就算了，还不吹头发，有你这么作贱自己身体的吗？”褚羡卿有些生气，气他从来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孟世之被她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弯起唇角：“我就是图个方便。”
在病房内的队员们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就是超级电灯泡，除了司阳那个傻小子完全处于状况外。
“咳咳咳，那个，世之啊，我们先出去聊聊后续的事情，你好好歇着，过会儿就要做检查了。”Allen最有眼力见，清了清嗓子，第一个走出病房。
大圣等人紧随其后，阿诚一把抓住司阳的胳膊，把不明所以的他拖出病房。
“啊唷，疼疼疼。”司阳小声地叫起来，甩了甩被阿诚抓住的胳膊，“怎么了这是，这么突然？怎么不多聊会儿，我还想和队长再交流一下 的。”
“交流你个头，你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呢？你情商被狗吃了吗？”大圣一个眼刀扫过去，开玩笑地锤了一记司阳的肩膀。
“不是，什么意思啊？”司阳绞尽脑汁，还是没明白。
阿诚不由地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就你这傻小子，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啊？你连这情况都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他朝病房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司阳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队长和女神是一对儿？”
“还没有，不过依我看这也是迟早的事。”唐宇摇摇头。
“他们两个冰块，我感觉都是那种贼冷淡贼孤傲的性格，居然能擦出火花，牛啊！”司阳暗暗比起了大拇指。
病房内，褚羡卿打开了吹风机的按钮，细白的手指穿过孟世之湿润柔软的发丝，神情专注。
孟世之怔住了，身体有些僵硬，半晌憋出一句：“谢谢。”
孟世之的发质很好，发间的味道清爽干净，夹杂着病房内似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一齐萦绕在褚羡卿的鼻端。
病房内采光极佳，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孟世之白皙的脖颈间，少年身上的气质愈发干净如水。
“会紧张吗？”褚羡卿一边帮他吹头发，一边开口询问。
“为什么要紧张，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是紧张。”孟世之随意地笑了笑，沉声道。
褚羡卿捉弄似的用力揉了揉孟世之的头发，莫名有些开心：“噗，你这样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狗狗。”
孟世之看不见，便也随她摆弄，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的头发短，吹起来又快又方便，没一会儿便干了。褚羡卿利落地关掉开关，将吹风机收了起来。
恰巧Allen推门而入：“世之，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孟世之脑袋昏昏沉沉的，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知道散瞳之后，视物会模糊，会畏光。
眼睛一触及到光线就有刺痛的感觉，他勉强眯成了一条缝。褚羡卿忙伸手扶他，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孟世之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下意识地握紧了些：“你的手怎么一直这么冰。”嗓音清朗。
褚羡卿回过神来，脸色一红，忙要把手抽开，却被孟世之死死扣住，越收越紧。
“我看不见，你要好好扶着我。”少年说得一本正经。
从病房到检测室的这段路上，孟世之一直握着褚羡卿的手，完全闭上了眼睛。
这一段路，就请长一点，再长一点。
褚羡卿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脉脉温度，白玉般的脸上染起一阵绯色。她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住院后他又清减了很多，下颚线更加流畅利落。
她暗暗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给他弄顿好的，上次的鲑鱼汤他好像很喜欢。
不能让他再瘦下去了。
眼底造影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褚羡卿和SKG的成员们默默地等在了外面。
虽然孟世之表现得非常无所谓，但是他们心里还是特别担忧的，就怕检查结果出来情况不好。
“希望没事，希望没事，希望没事。”大圣嘴里很小声地念念有词，急得来回走。
“你淡定一点，别急，世之肯定没事。”一把将大圣按回椅子上，可话虽如此，他的眉头也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褚羡卿背靠在墙上，神色平静，眸中更是读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背在身后的手早已被她自己掐出了一道红痕。
时间在众人的心慌中一点一滴地流逝。一个小时后，孟世之在宋医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脸色很差，比之前更加苍白。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宋医生无声地摆了摆手，点头示意他们不要着急。
孟世之一言不发地回到病房，一阵眩晕袭来，胃里有如翻江倒海。极力克制着的那根弦轰然断裂，他虚撑起眼皮，冲进了洗手间。
“医生，他到底怎么了？状态好差。”褚羡卿连忙拿起孟世之床边的水壶，在水杯中倒满了一杯子热水。
“没事，你们不用紧张。世之在做造影的时候静脉注射了荧光素钠，这个东西有副作用，会引起呕吐和晕眩，让他多喝水就好，先好好休息，检查报告一会儿我就拿过来。”宋医生温和地解释着。
Allen走到洗手间门前，敲了敲门：“世之，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孟院士，梁教授，这边请。”
门外突然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众人疑惑地循声望去。
“张院长，您怎么来了？”宋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院长走进病房。
宋医生口中的张院长身边站着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男士长相儒雅端和，穿着很低调，风度翩翩，气质不俗。女士同样品貌秀丽，在经历岁月的雕琢后仪态依然优雅大方，两个人身上都有着浓厚的书卷气。
二人脸色憔悴，男士的眼睛里有红血丝，女士的眼圈红着，一看就是刚哭过。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孟世之的父母。”张院长立刻反应过来，向众人介绍道。
褚羡卿等人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孟世之口中极少提起的父母，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咔哒”洗手间的门被打开，孟世之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唇色很淡，面色苍白，大抵是副作用还没过去，整个人缺少了精气神。他尽力睁开双眸，一步一步走到众人面前，眸色淡然，却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如坠冰窖的冷意。
褚羡卿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孟世之又戴起了那副面具。
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