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时例会成为了金银潭医院的习惯,每当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作为护士长的陈静静和齐芳都会和医生们坐在一起,开个小会,探讨一下。只不过今天的气氛看上去有些压抑,随着这几天医院患者的增多和病人有些特殊的情况,大家内心都笼罩着一片阴霾。作为病区的主治医生夏医生,每次参加例会的时候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今天的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双眼微微红肿,原本挺直的背这几天也被劳累拖得驼了起来。
“没事吧,夏医生,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夏医生摇摇头,对陈静静说,“没事,这几天没休息好,太累了。”
“再忙还是得注意。”齐芳在一边叮嘱道,“这几天病区病人增加了,人手都快不够用,现在基本是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
“说说现在的问题吧。”夏医生直接切入主题,“人手不够用也没办法,即便是多了人手,咱们医院估计就更拥挤了,还好方舱那面为我们分担了很多。”
“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到现在,咱们医院基本是连轴转了,护士和志愿者都很上心,人员增员的问题既然解决不了,我们只要合理的分配时间就可以了,让每一位病人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陈静静自从海军医院来到这里之后,除了整天跟病人和护士碎碎念之外,更多的时间就是安排每一位护士的时间和排班,井井有条。
“时间安排是关键,其实也是技巧。这是一个办法,这几天跟陈姐一直都这么做,咱们能做的也只能这些了,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物资的紧缺,调配的速度是快,但是真赶不上使用的速度。我们的防护服一穿就是一整天,口罩的话也是不敢勤换。”
听着齐芳汇报现状,夏医生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沉重,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但这放在武汉的每一家医院,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深吸了一口气,夏医生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他也不知道这应该怎么办,“这些事情都已经上报了,其实每天都有批复的,而且速度很快,但是物资就是赶不上使用啊。”
“感觉对不起大家!”夏医生说着啜泣起来,陈静静和齐芳惊呆了,虽然这也是她们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这样的感受在陈静静和齐芳身上更有压力。她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原本好看的脸蛋被压出印记的样子,穿着防护服“舍不得”脱下来的样子,强忍着泪水不敢哭出来的样子……这样的现状不停的在她们眼中出现,内心的那根线紧紧绷着。陈静静默默的给夏医生一张纸,夏医生接过来倒也是说出了些许肺腑之言,“真的,在疫情面前感谢每一位兄弟姐妹,还坚守在一线,我们的条件是艰苦,真的感觉对不起大家,疫情面前,我们不能退缩,有家不能回,等疫情过去,我一定补偿大家……谁都不愿意妻离子散,是不是,但没有办法,这就是工作。”
“你别这样……夏医生,大家都是做了应该做的。”
“新的物资下午就到了,你们到时候去接一下,我也去吧。”
“咚咚”敲门声后,一位护士探进半个身子,“夏医生,两位媒体的人过来了,要采访您。”
“行,我一会就到。”这几天在金银潭医院的采访很多,夏医生每一次都没有落下,除了是病区的主治医生外,更是医院的主任,接受采访的原因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到现在金银潭医院的现状和病人的恢复情况。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以来确诊病例递增,但报道真实且有效的消息也是给大家最大的宽心。
重新抖擞精神,夏医生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而他逐渐弯曲的背影却看得出他是在强撑着,走出门外,轻轻地掩门,陈静静和齐芳看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记者就是上次采访陈静静的那两位女记者,已经成为了医院的“常客”,疫情当前,能这样在一线采集新闻的勇气,让我们佩服。
“您好,记者朋友们。”夏医生紧紧口罩上的金属片,“要采访什么,可以开始了。”
“请问现在咱们医院病区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夏医生正要回答,顿然觉得头重脚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踉跄了许久,“我歇,我歇一下啊……”一把扶在墙上,那手是那么用力的支撑着整个身体。
“您是身体不舒服是吗?”记者关心的问他,便慢慢将他扶到走廊的长椅,“您歇一会,来这里坐一会。”
“这些天太累了,今天忘记吃血糖的药了。”
“药?您还在吃药,现在吃了吗?您告诉我,我去替您取。”
“刚才护士给我了,我又忘记了,在口袋里。”夏医生拍拍自己的口袋,刘冰冰和李慧匆匆走来,冲着两位记者点点头,“夏医生,陈护士长让你回去吃药,说身体不要再硬撑了。记者同志,咱们的采访能放在夏医生办公室吗?”
“好,没问题,先让夏医生吃药吧。”
简单的办公桌上堆满了病例,摊在夏医生面前的也是厚厚的一沓,签字、诊断、分析病情……这就是夏医生的日常工作,看着夏医生把药吃完后,刘冰冰和李慧才放心的离开,“我们知道,这段时间咱们的金银潭医院面临着物资紧缺和人员不足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但相信一定会有好心人在的,现在看着您这样疲惫的身体还要继续工作,能谈谈您的感受吗?”
“其实这些天,说实话我们对于这次疫情中真的见证了什么是真情。都说医生看惯了生死,但这几天我确实,禁不住的泪流满面,不是为我自己流泪,我是看见我的同事,不能上厕所,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但是我们已经做了一个医务工作者所能做的一切,做的一切……确实……你如果看到那个场景的话,其实……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很感动。太难了……”
说话间夏医生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许真如他所言,在金银潭医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情的象征,这种难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吧。早已四十五岁的夏医生,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能在此次疫情之下流下这样的泪水,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记者暂停了采访,她觉得这个时候,更需要他(她)们全心全意的去照顾病人,采访会不会是一种打扰呢,她不知道,只是在这新闻的面前,每个默默无闻的人,都在付出。
身体的不适,吃了药之后其实并没有很快就好转。走出办公室之后继续忙碌,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下午的工作更是辛苦,担心陈静静和齐芳两位女护士长搬运物资不合适,自己腾出时间将所有到位的物资搬进了医院。
下午的他,被护士央金所触动,原本央金是休息的。但是听说下午要来一批物资,便主动放弃了休息时间。偌大的箱子,是她身体的好几倍,单薄的身板只能将双臂塞进拉箱子的绷带中,然后一步步艰难的往前走。弯着腰,凭借着臀部的力量将箱子顶起来,夏医生看着她,在她经过的时候,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夏医生搬运物资的速度很快,之后的陈静静和齐芳还有央金她们,基本都没有可搬的东西。一趟又一趟,全都是夏医生一个人搬。所有的物资全数搬运完之后,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已经两周没有回家,疲惫的他决定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跌跌撞撞的走进电梯,很艰难的按下了B1停车场的按钮,他弓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全身已然发软,无济于事。电梯内的栏杆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不知道这几层的距离多么遥远,他却连一秒钟都不能坚持,想着小眯一会吧,弯腰靠着栏杆,却不想身体向一边滑去,摔倒在地。迟疑了几秒,他似乎是想安心的睡一觉,却发现自己还在电梯间,又艰难的爬起来,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他的腰已经弯成九十度,几乎是低头弯腰蹒跚走出电梯的。明明四十五岁的一个男子,却累成了这样,只是为了在这疫情间,在这永隔两周之后,看一眼家人。前往停车场的途中,他如同醉了一般,晃晃悠悠。此时的停车场已经没有人,但却听得见那轰鸣是引擎,他不知道是车子进来了,还是自己的耳朵耳鸣幻听?
一个踉跄,他再次摔倒,神经的疼痛让他顿然清醒过来,穿着白大褂的一位医生走来,“夏医生,你……”看到的,却是夏医生手中的两颗牙齿,这一摔,两颗门牙没了。这位医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送你回去。”这位医生扶着他消失在镜头中,而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镜头,我们并不知道夏医生下班的路途竟然如此艰难,以往最为平常的归途,却成为了最难的盼望。这个镜头,并非记者的镜头,而是医院电梯间到停车场的监控视频。
(本章节中夏医生事件为真实发生事件融合改编,已化名。你的一步一行,踏定了坚实的脚印,这蹒跚的步伐,并未老去,而是双肩担负着病人的重托。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不管是娇小身板的央金,还是早已疲惫不堪的夏医生,这万分之万分的感动全然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