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不过半里水行,李淳风便看到了水岸。
此处水岸并不同于先前金池水岸的葱翠碧绿,泛白的土壤中还掺杂着咸湿的气息,闻上去便有一种让人感觉无法呼吸的困难。
两种选择,水中、岸边,可无论是哪一种……此时看上去,李淳风都觉得不太妙。
最后,在红莲磨磨蹭蹭的从水中飘过时,李淳风终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上岸。
岸上好歹还有个能够落脚的地方,对于李淳风这样土生土长的凡间修者来说,只要有岸就觉得不会停留在水中,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水的天性退让。
正常凡人中,是不会有哪一个一开始就对水亲昵得如同再生父母似的。
他自认为若是真遇上了什么危险,在陆地上也能带着李令月跑掉。
若是停留在水中,那可就是人家的地盘了。
然而李淳风脚下的红莲对这片土地却没有什么好感,在两人一莲刚踏上这土地时,那红莲便迅速缩小,在李淳风还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化成一道红光迅速回归了李令月身上。
李淳风瞠目结舌,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但他也还没有兴致好到去同一朵莲花讲道理,抱着李令月便往岸上走去。
可是,这第一步时他还没发现什么问题,待到这第二步第三步,李淳风便发现这问题可实在是大了去了。
他刚才还道是什么土壤竟能呈出莹白如晶的状态,一脚下去还有特殊的声响……
但现在,他却是知道了。
这哪里是什么特殊,分明就是一块海盐堆积而成的土地,大量的海盐中掺杂了水底的泥土,经过日积月累的冲刷打破磨沉积,才造就了这方土地的形成。
可这样的情况同时也代表着一件事,那就是只要有足够的水,这方土地能够顷刻间荡然无存。
一想及此,李淳风往前速走的步伐都不禁又慢了下来。
原来,不管是水中还是地面,其中选来选去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速死与慢死罢了。
但李令月说此处为妖界的十方墓,好端端地又怎么会出现大量的盐?
李淳风的疑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想知道答案,可却没人能够回答他。
半个时辰后,李淳风终于寻到一块可以落脚的巨石,小心翼翼地将李令月放于巨石上,找遍全身,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够治疗伤势的药物。
再一想,他可真是后悔极了,琢磨着便是自己去接那剑都比李令月去接要好得多。
至少自己受了伤还有李令月照顾,且李令月身上的天材地宝多的是,也总不至于将自个儿给治死了,可如今他这身上却是要啥啥没有,倒是真有可能把人给治死了。
随后,他的眼神注意到了李令月腰间的荷包,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妖媚的红莲,如火似魅。
最重点是,他闻到了掺杂在浓郁莲香中的药香。
虽然味道浅淡得只有那么一丝,但他很确定就是这个荷包散发出的味道。
拿与不拿,这不仅是一个涉及尊严的问题,还涉及到自己的名节。
他总不能好端端地丢了尊严,又动了人家姑娘的贴身之物再失了名节吧?
但他仅仅只是沉默片刻后,便伸手解下了李令月腰间的荷包。
尊严都没有了,他还要名节作甚?
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这连浮屠都没有摸过的假道士,自然也要将人命救下。
凭借着对大概药物的识别,李淳风从荷包中取出几粒黑色药丸打算给李令月服下。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
他该怎么让一个昏迷的人自动服药?
现在已经不是涉及尊严与名节的事了,重点是在考验他的脑子。
话说,他昏迷那几日,李令月是如何让他乖乖地喝药的?
他不知道。
片刻后,他想了一个极其笨拙的方法,将药含在李令月的口中,让他一点一点地在她口中化开。
药是真送进去了,可是半响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地躺在她的口中,就连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低了。
随后,李淳风转身就走。
他现在什么尊严名节脑子都丢得一干二净了,就差这身体了……他确实有点介意再丢。
紧接着剩余的药丸一次性全部送入他的口中,待全部嚼碎之后,他刚好来到潭水边。
双手成合从潭中捧了一捧水出来,不是为了带回去,而是为了他自己喝,一饮而尽后迅速走回那巨石旁。
此时,在他口中,嚼碎药丸与潭水早已经混合成为一体,变成了带有他独特温热气息的特殊药液。
不知何时,一道咸湿的软风打了过来,还带着潭水的寒冷刺骨,却也更加坚定了李淳风的救人之心。
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每一步都觉得得困难又沉重,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淳风感觉自己心跳都开始剧烈起来。
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仇视,可是自己的徒弟的徒弟却是这人身体的一部分。
他虽然嘴上说得十分硬气,可真正到了这样的时刻……他却不能真的不救。
索性……就这样豁出去了。
李淳风本打算闭上眼睛来进行这个过程,可当他闭上眼睛时才觉得这样就更加难为,所以眼睛瞪圆,不疾不徐地跪在李令月的身旁……
下一刻,是莲香满溢的软糯覆盖,随着药液的渐渐消失,莲香的气息却是越来越甜蜜浓郁起来。
最后药液的苦涩消失,只剩下莲香在深处缠绕。
这药……终于是让她喝下去了。
李淳风本想到潭水边清醒一下头脑,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李令月的情况,只得好好地守在她身边,慢慢地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四周的峭壁上都是交错折叠的石头,像是在无意中汇合成一副神奇的色彩一般,有的如行人、有的如盛花、还有的竟然有点像凡间耕耘的农车……他看什么都觉得像,却是看不明白这是在解释着什么意思。
李淳风琢磨着,这十方墓中,四处皆未如同生命初现一般的苍翠,唯独此处却是个不同的所在,可能就是这墓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