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在盛开。
李淳风浅色的眸子被那漫天的红色所掩盖,一眼再望不到天际,肉眼可见的杀气直接朝他奔腾而来。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便看到那朵金刚不坏的红莲刚好隐没进李令月的身体之中,红光瞬间被放大,莲香也愈加浓郁……
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初遇之时。
然而下一刻,杀气间接越过他……分成两道莲刃,迅速又直接地斩向他身旁的两人。
黑白无常还未曾来得及反应,便被那两道莲刃削成两半,血如雨下,却又如雪一般飘然。
它就那么地,如同白雪一般地轻盈飘落下来,溅落在李淳风的脸上,在苍白的肌肤上点缀上几朵耀眼的红,仿佛冬日里特出的一副山水墨画一般,耀眼得让人痴迷。
李淳风依旧瘫坐在地上,哪怕是面对着自家小徒弟的一步步靠近之意,他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她赤着足,莹白的肌肤在红色衣物的笼罩下显得为动人,绯红的薄纱尽情地在空中飞扬,肆意又放纵……李淳风忽然想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口中那道束缚的枷锁,实在是将她锁得太过牢实了,可她原本就应该是这般肆意妄为的。
李令月离得越来越近,再距离最后一步时,她终于停了下来。
“师傅,为什么你总是不反抗?”
她的声音寒凉又带着眷恋,柔软的手指落在李淳风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如飘雪般冻人,却又很温柔,一点都没有刺骨的感觉。
“师傅,为什么你总是不反抗?”
她又问了一遍,眸底已掀起猩红之色,不知是因为太过恐惧,还是因为太过愤怒,竟是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连泪水都无法控制地串连下来。
在李令月即将要奔溃的瞬间,李淳风终于回答道:“有时候,懂得反抗……却不见得是好事儿。”
他回得是那般平淡又随意,仿佛刚才那个受尽苦难伤害的人并不曾是他一般,连笑容都是那么地温和,却温和得让李令月想要抓狂。
她举着那只掉了大半块皮的扭曲手掌颤音道:“可是,师傅难道不会痛吗?”
她连泪水都快要流下来,却眶眶圈圈地萦绕在里面打转,流不下来,却也咽不回去,身上的暴戾之气却在疯狂地窜动,仿佛下一刻,便将要使这个世界毁灭。
李淳风见此暗道不妙,柔着心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月儿给师傅吹吹,师傅就不痛了。”
有风吹过,刚好吹散了李令月的头发,却让人再看不清她的表情,周围的莲香慢慢地在聚集。
李令月微低着头,嘴角却扬起一抹阴测的笑容,泪光莹莹,残忍而愉快地轻声道:“师傅,你骗人。”
言罢,周围的气息以李令月为中心,开始疯狂地肆虐暴涨,恍惚间下一刻来,整个世界便将要被她撕碎。
李淳风顶着强大的压力半跪在李令月的面前,双手扶在她的肩头,声音稍大,却还不忘温柔,“月儿,凝神。”
可李令月却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微低着头,却不再肯看李淳风一眼,黑发被狂风吹得张扬乱舞,如同一双双有生命的触手一般,强烈地在排斥着李淳风的靠近。
她想要推开他,可李淳风却是一步都不愿意退却,一点都不愿意放开,反而愈抓愈紧,巴不得将两人合二为一。
良久,风停了,雨雪更加,轻盈地、湿润地,不要命地拍打在李淳风的身上,连那道血红的薄伤,都被冻得再无血色。
“可是晚了,师傅。”
李令月忽然柔声回道,身影渐渐往后,力量大得让李淳风没办法抵挡,李淳风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担心之意,他有一种预感……不能放手。
若是放手,他可能后悔一辈子,用十辈子都没办法再偿还得来,他死死地抓着她的肩,然后又被强行滑落到手腕,渐渐地……落到手掌……
李令月推开他的身影,他却还是那般地死命倔强,她终于还是无奈地轻声道:“师傅,放手吧!没用的。”
“不,我不放。”
李淳风恍若一个任性的小孩,不愿意失去自己心爱的事物,无论有没有结果,他就那么地紧紧抓着对方,不愿意退让半分。
他不会放手的,除非让他死。
李淳风满心地以为自己的倔强能够带来回报,哪怕是她的一丝回头之意,他都是愿意的,可是她没有……
因为在下一刻,李令月的身影便从李淳风手中消散出去,变成一道破碎的轻风,在几丈之外又幻化成人形。
李令月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如若从前一般的温柔笑容望着他,像是想要留给她最后一面美好的样子,努力笑得让人印象深刻。
随后,她转身便走。
空中只有她空灵缥缈的声音还在回荡,悠然婉转,缠绵不绝。
她说,“师傅,我走了。”
然后便真的没有一点留恋地离开,仿佛不再带有一丝感情,她连回头的眼神都不曾再多出息一丝来。
他与她的距离,不过只是十丈。
可是此时的距离,李淳风却已经没有办法再追过去,他就这么眼睁睁地望着她远去,连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安静了下来。
李淳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这十方墓给排斥出去,他被自己的徒弟锁在了一个特定的小空间中,他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
然而战斗的惨烈之声,他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对方的求饶声,甚至连攻击声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也能听到在对方求饶之后,莲刃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对方斩断。
他连鲜血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那苍山、那白雪……早已经成为了尸体的乐园,早已经成为了鲜血的圣殿,在那雪的尽头……才是唯一的胜利者。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李淳风就那么睁了眼睛,保持着那时李令月离开的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