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淳风慌找了许久，李令月才气若游丝地打断道：“师傅，你不用找了，那些药早就被我扔了。”
李淳风手忙脚乱地懵住，道：“为…为什么？”
李令月伸手靠近他的脸颊，轻轻柔柔地，仿佛转瞬之间便会消失一般，声音依旧还是如从前一般温柔道：“从离开师傅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活着。”
柔软中却透露着某种坚毅，这是她至死都不肯放下的东西。
李淳风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嘴角边挂着无奈的笑，“所以你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般结果了吗？”
他以为他的满心打算都早已经是徒劳，却没有想到李令月却摇摇头说道：“不，我不知道，只是一种隐约之间的直觉。”
直觉吗？
原来他竟是败给了这样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平白输掉了自家徒弟的一条性命。
沉默片刻后，李淳风忽然问道：“扔在哪儿了？”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
既然是扔了，那便肯定是有个扔的所在，只要药还好好的，他就有办法立刻救她，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都在所不惜。
可他却没有料到李令月忽然露出惨白的柔笑，温柔又体贴地说道，“那药便在你我的身边，这漫山遍野的血腥之处，每一寸土地都是药的所在。”
李淳风颤抖得声音再次不自觉响起，“你…你将它们毁了？”
那可是救命的药，她怎么就这般轻易地将它毁了？？
“师傅，活着太累了……我只恨，遇到师傅太晚了。”
李令月一边说着，眼角的血泪一边不自觉地流血，原本被血色浸染的莹白脸颊，如今更是多出几道妖异的红，就连原本的红色莲纹都叫它掩盖。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连手上的力气也将断了连接，颤颤巍巍地贴合在李淳风的脸颊上，仿佛下一刻便将要掉落下去，被另一只宽厚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月儿，你别害怕……不要睡觉，师傅带你去找药…我们去找药，你不要睡……”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李令月便往前走，可血海之上，是枯骨荒野……哪里有什么药的踪迹？
一是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身去何方？？
是前进，还是后退？
哪里有治疗她的方法？？
为了让李令月不睡过去，他不停地同她说着话，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往后许多年的生活，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可对方……却良久都没有回应。
“月儿，月儿……你不要睡，你不要睡好不好？师傅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烤鸡，师傅带你去吃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你不要睡，好不好？”
许是这食物之令也是真的有些效果，李令月的神智竟然渐渐地清醒过一分来，讷讷地回道：“谢谢师傅，可是月儿…月儿真的好累，就让月儿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不，不可以，你要是睡过去，那我便将你逐出师门，我便永远都不再是你的师傅。”
“逐出师门吗？那…也挺好。”李令月静静地回道，心头却在想着其他，若非是他早一步已经收自己为徒，她便早该是对他表明心意的。
“不，一点都不好，我不同意。”李淳风疯狂地吼道，前行的速度却不自觉地缓慢下来。
他在原地前后左右各自转悠了几圈后，终于力竭停了下来，他原本身上便有伤，又有几日的囚禁，再到如今……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猛地跪在地上，双手却还是依旧稳当地抱着李令月，不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动，神智混沌地喃喃道：“我把命还给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把命还给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
他重复着说了好多遍，像是真的要将自己的命掏出来给李令月一般，声嘶力竭地吼，连声音都哑了。
李令月柔弱的声音将他的痛苦打断，“师傅，我累了。”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李淳风说得清晰又心凉，眸中放弃的痛苦之意还清晰可见，最后心神宁静下来后，他才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平淡。
他轻声道：“月儿，睡吧，睡着了就不累了……剩下来的，由师傅来替你扛。”
那只硬撑着不愿放下的手，也终于由着李淳风的这句话而飘零坠落，猛地垂落在李淳风的怀间，然后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风停留了下来，连鲜红的血液都在开始枯萎。
李淳风笑得时而癫狂，时而平淡，宛若一个贪痴嗔笑的怪物，只抱着李令月泪流不止。
原来，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天地间风云忽然开始翻腾涌动，血色开始枯萎又升起，远处的枯骨也在沙沙作响，而怀中人……早已经血尽身消。
李淳风心口得金纹开始变得滚烫，如同顿时间生长出了生命一般，迅速穿越欢舞在李淳风的血脉之间，疼痛来得突然，让他的脸色也无法控制得扭曲起来。
血脉，仿佛将要被那道金纹给撑爆……李淳风低下头去，肉眼可见那道金纹欢舞在血脉之中，将身体的每一处血脉都撑得比原来大了好几倍。
他的整个身体都臃肿起来，鼓鼓囊囊地漂浮在空中，如同一个轻盈的云彩，连腰间的配饰也被撑得炸裂到了不知什么方向。
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被撑爆的！！
李淳风想找个方法控制住这番情况，却因为身体四肢得被束缚，从而施展不出来一点的办法。
他以为自己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性命，就要这么简单又随意地毁灭于金纹之下，却没有想到这金纹却是十分地有分寸。
当他达到一个再撑无可撑的顶点时，金纹的涌动终于开始停了下来。
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撑得片甲不留，便是连鞋子被撑得不知道丢向了何方，每一寸的肌肤都被充盈成一层薄莹，能够清楚地看到其中跳动的血脉。
他以为，现在已经是结束，却没有想到现在才是恶鬼般炼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