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柒白眼再一次翻出天际,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苏景瑜可是将这句老话发挥到了经典。
没看到他正在打情骂俏?
非得挑这时候跑出来打岔,将他置于何种尴尬之境地,他是该继续调戏苍霁呢,还是该继续调戏苍霁呢?
这个选择着实太难。
但白柒从不是做事儿半途而废之人,他选择继续,管他天宫老儿星宫主儿,凡他选择,终无所挡。
只可惜,苏景瑜从不按照常理出牌,他早就知道这船上的主人是谁,但见白柒笑若暖阳般黏在苍霁身边,紧觉得碍眼得很,无论有心还是无心,他都想要去打扰一番。
还未等白柒作出反应,苏景瑜便先开口温声道:“白公子,你该回家吃饭了。”
白柒:“……”
迎着零星的月光,白柒视线飘荡在空中,身影十分孤独,神色却是一脸“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想他白柒做开楼也有几千年,朋友没几个,仇家满天飞,却没曾想到他零星的朋友之中竟如此蠢笨之人。
蠢笨之能将自己的智慧都拉低了不少,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一脚将苏景瑜踹飞到护城河里,让他好生长长记性。
从前说的海誓山盟护自个儿周全的都是屁话,这蠢厮分明是恨不得让手里这团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扭头望去,苏景瑜正笑得如同花开,白柒只觉得心中火焰随着苏景瑜的笑容蹭蹭直上云霄,手中力道不觉加重,将苍霁捏得小脸生疼,眉头直皱。
又见白柒久未有所动作,苍霁便很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这张肉团脸。
毕竟,手印子都搁上面了,还久久舍不得松手,苍霁只得望着白柒声儿稚嫩却带着几分严肃道:“你不走?”
白柒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见苍霁一张团子嫩脸被自个儿捏得留下了好几道印子,老脸一红,面子里子实在有些挂不住来。
本是打着好好心疼一番的心思也被扰得个干干净净,暗自又给苏景瑜记了一笔暗账之后,纵身一跃上了苏景瑜的船。
不过几步之遥,却像是隔得老远般高挥着手笑容满面的跟苍霁道别。
转身又笑容一敛,瞅着苏景瑜沉默良久深叹了好几口气,如今这世道……杀人犯法啊!熟人作案更是罪加一等,这笔帐他且留着,以后慢慢跟这蠢厮清算。
两人一时无话,苏景瑜摇晃着船桨欲言又止,白柒却望着天空亮堂的月光,内心惆怅。
今夜明月圆润玉亮,他却不由得想起太阴星君的桂花酿来,从前他最嫌太阴星君自带的阴寒之气,冻得他直哆嗦,便连带着也不喜欢那芳香十里的桂花酿来。
可今时今日,他却对那桂花酿念得不得了,桂香十里,他是真想尝尝那味道啊!
有道是心似羽撩乍痒难耐,一想起那酒香白柒便忍他不了。
纵身一跃又上了苍霁的船,晃晃悠悠几欲跌倒,看得苏景瑜一番心惊胆战,生怕那一身半干带湿的衣裳又来个通透的冰凉。
只见白柒斜着身子望着苍霁笑得愈加亲和,顺手一捞就将人捞在怀里,肆意笑道:“走,爷带你去尝尝桂花酿去。”
冷风飘,心儿颤,梅公公直接傻眼,众侍卫一副敢怒不敢言之样,生怕白柒一不小心便连带着苍霁一起掉进清星河里,那他们这一众奴才的命,怕是也别想要了。
白柒笑得得意,他就喜欢这种别人看他不爽却又干不掉他的感觉,瞅着他定是越瞅越生气吧,那便生生气死他们好了。
恰逢时机,清风作狂,白柒衣决飘飘似乎将要随风而去,梅公公只觉自个儿的心肝都快跳出来,就差暴怒一声,白柒却笑意一收,凛声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的,清心院走着。”
回眸迎上苍霁懵懂的目光,笑得愈发温柔,食指轻轻划过苍霁的鼻尖,柔声道:“这清心院的桂花酿,可最是香醇,难得来一次,你可要好好尝尝。”
这切换自如的表情,连久居深宫的梅公公都望尘莫及。
随意一瞥,映入眼帘的便是苏景瑜复杂的目光,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白柒道:“苏公子也在啊,那便一起吧!给你凑个热闹。”
这后一句,却是对着苍霁说的。
前一句语气轻蔑傲慢,后一句的宠溺无双,这其中的区别……可想而知。
清风不大,可苏景瑜却觉得这风刺眼得很,恨不得将他眼泪刺出来一般。
月上树梢头,白柒一行人才不紧不慢地来到清心院。
清心院位于护城河畔,乃长安顶头的倌楼,院中小倌光是天字上上号便占得两位,一柔一刚。
柔名红缨,身娇体媚,敷脂粉,盛装饰,内穿女服,外罩男衣,酒后留宿更是趣味无穷。
刚名锁卿君,刚威勇猛,为长安贵妇最为所爱。
两位技术了得,直接撑起长安极乐的半壁河山,便是宿仙楼的花魁娘子,也与他们比之不得。
但长安人士都知一事,两位技术无双,接客却唯独有一要求:逢柔无刚,有刚无柔。
便是说啊,这红缨与锁卿君啊,您只能留一位作陪,您若是硬要两位相陪,那便是坏了道上的规矩。
只可惜啊可惜,那白柒可不管他规不规矩的,本着就是来乐呵乐呵的,倒还给一堆子规矩束缚着,咱可不是来找罪受的,且柳长羡又只一直脾气,只要别人不让他做的,他还非做不可。
一行人刚一进门啊,白柒便高声吩咐道:“请天字号两位作陪,若是今夜不来相陪,那明日便也不必在享受这都京的盛光了。”
声音之大,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白柒又登门拜访清心院一般。
步伐稳当,声势浩大,便是这院中人想赶他出去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量。
那清心院看门的小生更是丧气,直接被柳长羡的气魄吓得双腿发抖,生怕这一位催命的阎王一个不顺心便收了他的小命。
临到头了,却只得一个疑问,这位白公子怎地净作些子糊事儿?
那怀中童子眼观不过六岁出头,一身子明黄衣袍瞧着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公子,眉目清亮,一看便是大家之范,为何小小年纪便被白柒拐骗来做这档子糊涂事儿?
再一想,莫不是从前白柒在清心院里受了惊吓,此后三年的休养生息让他变换了口味,专门拐骗些富家子弟四处寻乐?
造孽啊造孽!
这都是哪门子的糊涂事儿啊!
小门生短腿一溜,忙去找清心院的管事了,若真是谁家的宝贝公子……却在清心院出了事儿,那清心院这名头,是真真不用再留了。
此间距离上一回柳长羡登入清心院的大门,时已过约三年。
此三年间清心院被白丞相与苏景瑜明里暗里不知打压了多少,若不是凭借着红缨与锁卿君的名头,恐怕这清心院都早已易主他人了。
如今,白柒再次登门拜访,可打的就是清心院梁柱子的主意儿,都说童子教育要从小抓起,这好不容易将太子帛归拐带出来……那他可得好好教育一番才好。
有朝中大将军正于红缨房中取乐,忽听门外有人传报,白丞相之子特约红缨作陪,若敢不从,命不过今夜。
大将军此时正兴致颇强,忽听此话,大坏兴致,怒道,“将士百战死,文书磨嘴皮,这江山都是老子打下来的,关他了乳臭未干的毛孩屁事!”
几番抽身后直接提刀冲向白柒的屋子,此时房中锁卿君已在,因着今夜不曾接客,便早早过来作陪,只不曾想到这番作陪竟是给白柒怀中小儿讲经棋法,心中正为郁闷。
从前他便听说柳家小公子为都京一受,腰肢细软,柔肤细腻,不施粉面却比红缨更胜一筹,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今夜一见,才知传言不虚,可心中那般难耐,却是终不得解,只耐着性子一步一谋细心认真为那小童讲略棋法。
白柒见锁卿君如此识相,颇为欣赏,不枉他多番打听才知锁卿君擅棋法之道,棋法之为帝术,本性都是掌控,苍霁常年锁于深宫,见识太少,就该好好学学锁卿君那番控位者的弄术。
这清心院的一柔一刚,可不仅是在床上柔媚刚猛,若非没有点权谋之术,也难以在都京站稳脚跟。
毕竟,这长安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
白柒要苍霁学的,便是容纳百家权术,这才是一名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想想他第一回见他的时候,堂堂龙太子,天宫老儿的开山助力,竟然被贬诛仙台,他也真是服了!
太子能做成苍霁那样子的,恐怕天上地下也只他一人。
所以,这回白柒发誓,非得苍霁好好做个人不可,人为神之本,若是这做人做好了,做神却还是一塌糊涂,那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这人脑子都拿来长脸上了。
这酒也喝了,棋也下了,可这红缨却还是迟迟未见,白柒心中不免有些怒气,合着他们这一位太子,一位丞相之子,还等不来一个小小的倌儿?
当下便掷了酒杯怒道:“听说这清心院里柔刚并存,锁卿君与红缨两位可顶下清心院的天下,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得了块蜜糖便敢欺负到我头上了呢?”
这话说的,是对也对。
清心院这一众服侍的人集体沉默,欺负丞相之子,他们又不是活够了,可红缨这般做法,又实实在在是不将白柒放在眼里。
这罪,他们认……当然是不能认的。
不认?
又实实在在是做了。
难啊!
真难!
一众小倌选择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头顶半边天的锁卿君,不消一会儿便将锁卿君看得脊背发凉,心神一个不稳,便在棋局上落了下风。
苍霁软糯的声音忽然响起:“先生,您走神了。”
锁卿君心中叫苦,这本都快没了,他能不走神吗?由不得他多想,随手掷下一子,转头对着柳长羡殷殷切切道:“白公子这番话又从何说起,小人们这可哪儿敢呢?”
白柒心中冷笑,做都做了,还怕他说不成?声音如同冰海寒窖般飘起:“卿君的心起了波澜,这棋怕也是下不了了。”
话音刚落,便见大将军提刀冲来,对于这位大将军……白柒倒是十分有印象,照他的话来说,那便是丑得让人记忆犹新、丑得让人难以忘怀。
毕竟,星宫的星主对飞升的星君条件苛刻,非飘散绝世仙气飘飘者,概不收取,便是长相粗狂了些,星主勉为其难收取,也是要下取大法拾掇一番,免得污了星主的眼睛。
于是,放眼望去,星宫一众,相貌身段那可都是个顶个的好……咳咳,该说是仙姿神貌,都是顶顶个的强。
时间一久,白柒便也觉得自个儿这一头以脸识人的本事儿必定是向星主学得来的。
再说这位大将军,令白柒见之难忘,思之牙痒的原因也得从三年前开始说起。
那时白柒刚回丞相府不久,与他那位便宜爹爹好生亲切了一番,他那便宜爹爹一个高兴,便带着自家弱不禁风的小儿子柳长羡上府前长街溜达了一圈。
这溜达可不比平时溜达,因着今日大将军班师回朝,白丞相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为了显示对大将军的器重,必得亲自上去迎接一番。
这不迎接还好,这一迎接……那可就出事儿了。
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那整个都京的小贩儿老都挤挤囔囔地赶去迎接,那人一个多的……比之皇帝出巡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人一多,丢失东西的案子便接踵而至,别人都丢的是金银财宝、女儿男童,好巧不巧,白柒那位便宜爹爹竟然把自家小儿子给弄丢了。
白柒倒是无所谓,凭他这副受弱的容貌,自家便宜爹爹那响亮的名声,便想着这都京不认识他的人,应当也找不出来几个。
但好巧不巧,这位大将军便是其中一个。
可怜白柒在府前长街东绕西拐,眼看着便要走近丞相府的大门,不曾想半路杀出位大将军,骏马驰风急停,差点撞在白柒身上。
这若是一撞还好,顶多的就是丞相府与大将军府两家不共戴天,可难就难在他没撞上啊!
当日大将军班师回朝,途中劳顿,一肚子邪火正愁没处可发,勒马于丞相府前,一见柳长羡,霎时惊为天人,当时便双眼桃花泛滥,恨不得立刻将人就地正法。
此时日头正烈,白柒晒得头昏脑涨,正扭捏着他那副弱柳扶风之态想回丞相府好生歇息一番,不巧被一高大黑影拦住了去路,随意间瞥了一眼,只心道人比马壮,脑袋白长。
管他何人,休息要紧,故此白柒便本着自个儿今日不宜杀生,饶他一命的想法,悠悠晃晃继续朝丞相府走去。
可想走,却是难了。
这大将军今日也是魔怔了,平日里手底下人稍微有所怠慢便会要了他人性命,今日却只觉自己这眼光实实在在是好,还寻了位脾气与众不同的美人儿来。
左手轻抬,手底下人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众人拿刀困绳的去招呼白柒,临了临了,那大将军还加了一句,“好生招呼,细皮嫩肉的可别碰坏了。”
临到头来,白柒眼神飘忽,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抓的人是他。
在自家府门口抓自个儿,这人怕不是活腻了?
无奈大将军功比天高、眼高于顶,除却他眼中位权高者,其他时候,眼睛大多算是白长的,若说他是活腻了……倒也未尝不可!
这人都打上门来了,若还不反抗那可真是傻子,可白柒捻手掐诀,一套流程下来,眼前人却是何事没有……脑门一个灵光,才猛然想起,他如今不过为一个凡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
被大将军手下人圈圈绕绕绑住时,他脑中竟然只得一个想法,“天书坑我!”
想他天狐白柒,星宫第一混魔头,坑的可不就是他嘛!
好不容易将情绪稳定下来,刹那间眼神发冷如同九重天的寒冰地狱,嘴唇红得像要滴血,森然道:“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对我下手!”
刚将白捆好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分明是个美人儿,竟瞬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艳鬼一般,手一松,被白抓住了机会……逃了。
可那一眼识人之术可是了得,一眼望去,便能分辨此人是否为处子,都京人士皆知他喜欢玩弄美貌少男,未经人事者更是喜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不过他还不会跑了,虽说是丢了他天狐的名头,但他白柒报仇,十年不晚好吗?
毕竟,这丢了名头总比失了名节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