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水均益已经击毁了云船，羽清抓着易天真腾空而起，见双目冰蓝的水均益，竟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何方妖孽敢在涅槃河作乱，不成想竟真是个怪物！”
夫诸面色阴寒，厉声道：“你说谁是怪物？”
“谁没脑子我便说谁。”
“狐族羽清，你不要得意。”
“得意？你瞧他那个样子，说不得便是在水底招了什么邪祟，才将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你且等着他先拿了你的命吧！”
话罢，便抓着易天真飞快地遁走了。
涅槃碧蓝，两道白色身影直立于水面之上，一道面色无神、一道真情流露。
半响，夫诸颤声儿道：“水公子？”
水均益眼前一片冰蓝，亦不曾识得眼前人，见有声音在耳边回荡，似是识声辩位一般，耳廓动了动，朝着夫诸袭来。
几番回合之下，夫诸已应接不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水均益耳边还萦萦绕绕着一番话语之声，尖俏魑魅，雌雄同殊，身边无人却胜似有人，“杀，杀了他，杀了他你便自由了。”
“杀，杀了他，动手、快动手……”
水均益本能的想要抗拒，可身体去不受控制一次次朝夫诸攻击而去。
不消一会儿，夫诸便又挨了水均益一掌，“水均益，你过分了。”
就算意识不明，那打个一下两下的便也算了，这是非要了他的命才肯罢休么？
这刚说完，水均益便像是回应他一般，冷着脸朝着夫诸又是一击。
夫诸朱唇微张，咒语轻吐，“四角为幻，天玄地境，万物以为相，欲情不望。”
一时间，天地风云变幻莫测，阴阳颠倒，看山非山，看水亦非水，再一睁眼，涅槃河便已经盘旋于苍空之中，水面之上，放映着两人的相遇相知。
既然陷入了幻境，那便只有唤起水均益内心的真情实忆才能破解，见水均益神色有所动容，夫诸便又试探性地唤道：“水公子。”
“在。”水均益声音冰冷，不掺杂丝毫感情，像是从寒冰里透出，冻人骨髓。
见水均益有所回应，夫诸眉眼一动，左手掐诀，咒语再吐，“七情以心为生，六绝以心为成，生者有限，成者必亏，生生成成，万古不变。”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水均益双目皉红剑指夫诸，一时间天地之间都充满肃杀之意，夫诸神色平静，飞快念着咒语。
万般若幻相，如幻亦如真，九九八十一个夫诸出现在那一片红色之中，每一个都在诉说与水均益的记忆，水均益如同疯魔一般，目眦尽裂，一剑一剑将他们粉碎。
猝不及防，夫诸已转移到水均益的身后，手一抬便将水均益环在了怀里，耳边轻呼声音魅惑，“水公子，你是真的想要了我的命吗？”
一阵温润的暖意席卷水均益的全身，唤醒了最初的自我，水均益颤着声儿道：“我不是……”
见水均益神智渐清，夫诸的怀抱越来越紧，两人也越来越近，直到再没有任何距离。
河清海宴，风平浪静。
水均益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身体有些僵硬，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夫诸轻轻将头埋进水均益的肩头，轻轻说道：“没事，有我在。”
一时间暖意更甚，如同火烧，水均益的双眸渐渐回复正常，眸色淡淡，带着一丝冰蓝。
片刻之后，水均益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身后的人却早已经累的没有了力气。
水均益心痛如搅，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为我至此？何苦……”
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讽刺又冷漠，“好一出悲欢离合的苦情大戏，如此深情世间可见，天地可见。”
抬头望去，易天真正负手望着两人，难舍难分，可真是碍眼呐！
见夫诸转头朝他看来，易天真嘴角上挑，微微一笑，“戏神夫诸，真不愧是唱戏的，便是成了神也没忘了老本行啊！”
“天真，你……”
易天真笑意扩大，很是亲切的喊了一声，“姐姐。”
然后在夫诸慢慢放大的瞳孔中，慢慢褪去易天真的表象，将嬴烬的容貌毫无保留的释放开来。
眸色淡紫，一朵妖异的黑色莲花从颈部爬上了额头，像是还不肯罢休，大大方方的占领了大半张脸。
同样的身高，同样的眼睛，若不是那张脸，很难有人将易天真和嬴烬区分开来。
只可惜，一个是长灵谷会撒娇的易天真，一个却是照镇楼俯视众生的楼主，天长地异，实在无法将两人相提并论。
夫诸神色萋萋，像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嬴烬笑得轻蔑，“呦！晕了呢，这也倒好，还省得我动手了。”
话刚说完，见夫诸不偏不倚正正巧巧倒在水均益的怀里，又觉得十分碍眼，遂劝道：“水公子要不要也向他学习学习？索性晕过去，我也省事儿。”
水均益目不斜视，不带丝毫感情道：“阁下好自为之。”
嬴烬眉头一皱，随即嘴角又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像是嘲讽，“想走吗？怕是不可能了。”
纵身一跃便向水均益击去，掌风凛冽，如同寒刃，力斩万山。
水均益紧紧护着怀中的夫诸，硬生生接下了嬴烬这一掌，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又迅速惨白了下去。
力量变弱，所剩的力气似乎再无法承载两个人的体重，在空中摇摇欲坠。
涅槃河底阵法忽然动乱，河水迅速沸腾，雪白的水雾从水面升起，渐渐有迷乱遮掩住两人的趋势。
与此同时，四海八荒地势同时混乱，山移海转，八卦颠倒阴阳，若水猛地裂开一条缝来，数千只噬情灵狐像是早已经在等待这一刻般一涌而进。
若水尽头，有情庙中，白泽跪地，身旁的凡人奄奄一息，伴随着对方从门口一步一拜向庙中移去，“混沌在上，兽王白泽，愿用尽毕生所知所力，求一场与爱人来世相爱的机会，此后归身混沌。”
混沌有感，予桃花已赐缘，花落半空，非神力被击破，缘起缘灭，花开花落，既非有缘，何必强求。
白泽眼眶发红，声音悲凉质问道：“何必强求？”
毕生所爱，何来强求？
若生无他，此生何意？
一个是万兽情爱的源头，一个是能绝万情的缘神，何来之缘？
恰逢此时，噬情灵狐一跃而进，不偏不倚恰好钻进了白泽的身体，与之神魂慢慢融合，白泽的目光亦渐渐冰冷，利爪渐现，看向身旁的凡人，如同看犹等宰杀的猎物一般。
猩红的舌头在利爪上面缭绕，莹白的面容一半嗜杀一半深情，利爪狰狞着像是要扑向那凡人，又像是要活撕毁自己。
最终，断了那凡人的最后一口气，也击穿了自己的右胸。
临了，那凡人依靠在白泽肩头，心头血一滴一滴的汇入白泽的身体，轻声喃道：“我这一生，爱你不悔，希望你下辈子……自在逍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空中一声哀喊在回荡，像是隐忍着却又无法散发的痛苦，久久不衰。
若水大变，涅槃河亦混乱，山歌动荡，水雾横飞，水均益还在紧紧抱着怀中人。
：…
空中一只玄色的大雕晃悠了一圈停在嬴烬的身旁，化身成一黑衣男子，跪在嬴烬脚边，小心翼翼道：“楼主？”
嬴烬笑得神鬼莫测，“去，把人弄晕了，可别要了命，留着慢慢玩。”
未曾设防的水均益一不留神便被黑衣人打晕，再次醒来时便之见千层红帐，如天边晚霞，红的耀眼又妖艳。
嬴烬声音飘渺，“正好，水公子醒了，就请水公子好好欣赏这一出大戏。”
红帐中的人儿薄衣轻衫，不消多看水均益都知道那里面是谁，他愤怒的想喊出声儿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嬴烬的声音萦绕在水均益的耳边，“水公子，劝你别白费力气，好好观赏这出戏，这可是照镇楼第一花妓……最擅长的，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帐中燃了宜情香，香无味，色有侍，夫诸沉迷梦中无法走出，擅长幻境的人也是最容易将自己陷入幻境的人。
梦中千余年前，夫诸初到照镇楼。
初见，阴柔女相男儿刚，便拿下了第一花妓的名头。
第一口吃食，便是上任花妓的血肉。
第一夜，被一位异族商人花了万千金晶买了下来。
从此以后，第一夜、第二夜、第三夜……宾客络绎不绝，夫诸裙下，再无虚座。
头夜，卖了个好价钱，夫诸知道自己该笑，放声大笑，今夜一过，第一花妓的名头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便有了存在的意义，不会再为了让自己活着而受尽苦难。
可眼角的泪却止不住的流出，异族人一步一步朝夫诸走去，纵使内心不愿，夫诸却也笑得妩媚，只一不小心，泪水便流了下来。
红帘清风明月榻，半似含羞半推脱，异族人终归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渐闻夫诸声儿颤，初惊现了红涌一番。
帐外人，心痛如搅。
……
白柒神色极其古怪，这四海八荒，竟还有人有这种癖好？硬是要一木头呆子观赏心上人床上身姿，这番做法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苍霁本就心思细腻，此刻心思全集中在烛九阴身上，见白柒神色有异，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卿便是整个四海八荒。”
苍霁耳垂散发着红晕，严肃地说道： “你……你专心点。”
白柒亦露出难得的几分正经道：“谨遵夫人之命。”
此时，涅槃河上一朵淡色的桃花逐渐隐去，与它神念相连的是白柒。
在涅槃河关闭的那一刻，白柒便发现了万丈门与涅槃河的秘密。
“传说归墟，位于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减焉。”
但千余年前巫妖族大战，白柒被封印，归墟之位早已有变化。
原本作为九宫八卦伏魔阵阵眼的归墟，如今已被幽都、御水两族之人封印于涅槃、扶桑树、黑水幽都的混沌裂缝之间。
如今的四海八荒，生灵新造，混沌生灵早已经所剩无几，唯一剩下的那几个不是化身大地便是分身八荒，想要寻之是难上加难，唯独这归墟……到处都是混沌的碎片，包括混沌水灵珠。
混沌水灵珠，不在水均益身上，却在归墟。
若不是涅槃河刚才的震动透露出一丝归墟的混沌之气，烛九阴只怕是寻遍水均益的记忆也无法打探到混沌水灵珠的下落。
既如此……那白柒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美眸流转，顾盼生姿，白柒柔柔道：：“夫人，吾累了。”
话刚说完，红光闪过苍霁便只看到地上蜷缩着一条柔柔弱弱神情恹恹的小狐狸。
苍霁温唇微启，像是要说什么的模样，最终还是走去将小狐狸轻轻拿起放进了自己最温暖的地方。
“嘶”，当绒毛蹭过胸口时，即便是苍霁也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片刻之后，苍霁道：“回去？”
“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这人？”
白柒不在意道：“随他躺着便是，终归一个御水的一个一出现便会带来水灾的，本就是绝配，只是两人有些误会，改日吾去将那角鹿抓来，两人误会自然解开。”
…“”
苍霁温声道：“缘来缘去，自有归数。”
他不希望白柒沾染太多四海八荒的因果，本就为天道所不容，他不想最后逼不得已的和他成为对立面。
涅槃河封得严实，可却封不住白柒和苍霁。
河图洛书一出，天地颠倒，阴阳转换，任何人任何地方，都关不住他们。
苍霁本就是河图洛书所化，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食指轻点，涅槃河便自动开了一道口子，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一人进出。
虽说没恢复法力，无法指点这四海八荒，但这找生路的本事儿，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