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各大门派派来历练的弟子已然尽数到齐,闻声皆是齐齐望了过来,高的那人白衣胜雪,面无表情,矮的那人一席黑衣,倒也衬得肤色白皙,更添几分可爱,尽管如此反差大,却没有一丝违和感。
在众人打量他师徒二人的时候,师徒二人也在思考当前的情况,傅思晨扫了一眼众人,许多人昨天已经打过照面了,还有几分熟悉感。宫慕楚也抬头大致巡视了一圈,确保没有危险以后,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师尊身上。
“劳驾玄烨尊者亲自前来,鄙人真是蓬荜生辉。”座上那个相貌不太起眼,放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的那人,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沧桑的脸庞被岁月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褶皱丛生的脸上挤出微笑,赶忙迎了上来。
一直坚信相由心生这一道理的傅思晨被这笑弄得有几分不喜,一看就是拿反派剧本的坏人。
不过该要应付的还是得应付,表面笑嘻嘻地应了声,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象,长期的面瘫使他无法做出其他表情。
“尊者先上座,还有几位道友未到。”顾山笑呵呵地招呼下人侍候,傅思晨点点头,拉过身边的宫慕楚就落座。
察觉到师尊对眼前这人的忌惮和不喜,宫慕楚也多留意了几分,本就沉静的颜色深了几分。
顾山见他不太召见自己,也不恼,摸摸鼻子,大佬嘛,又是绝色之姿,又是能力一流,九州大陆飞升第一人孟桦徒弟,万华宗团宠,哪样拿出来就够他显摆半天了,他不需要靠这些繁文缛节来获取什么,因为他本身就有,你有的他有,你没有的他也有。
他继续笑嘻嘻地继续同其他众人打招呼,脸上的沟壑纵横愈发的深沉。
傅思晨虽然端着一派高岭之花的架子,表面一片冷淡之象,却在暗暗打量眼前的状况。
看来今天这趟是不好相与了,拿着与反派斗智斗勇剧本的果然是人生不大幸之一,至于为什么是之一呢,更不幸的是突然来到这个杀人如麻,吃人不吐骨头的修仙界啊。
自问上辈子虽然偶有失小德,总算没有失大德的傅思晨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佛系如他,虽然决定随遇而安,但是心里总归是不太自在的。
根据他看了二十多年夜间八点档肥皂剧的经验来看,一般这种历练肯定有一个幕后大boss,要么是因爱生恨,又或者心理变态搞出了一系列事情,然后这就算了,还非要拉一批人陪葬。
对此,他是深深唾弃的,你自己作死就算了,还要拉垫背的,真不愧是反派(变态)啊。
不过想想也对,反派boss拿着反派剧本不搞事,你还指望他孰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边杀人一边口中念道诚信友善吗?
一想到那个场面,傅思晨就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他刚刚扫了一眼众人,不出意外的话,他是这里面修为最高的,这倒不是他自恋,实在是别家派来的弟子都是没啥实战经验,纯属来学习的,而他,一被掌门师兄坑下山的苦逼在心中叫苦不已。
反派有boss,那必然会有一个正派大佬,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舍身为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坚决的维护正义。
对,没错,他很不幸即将成为那个大佬,这种情况下,舍他其谁,难不成他哭唧唧地让一群晚辈保护他?
怕是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这玄烨尊者也不过虚有其名,实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果然传言不可信啊。”“师尊,我吐血保护你啊。”
想想就够了,嗨,谁叫我是这里唯一的大能呢。
宫慕楚望着师尊一言不发,高冷得一如既往,就像冰山上的雪莲,一派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之态,那般高洁,那般让人心神驰往。
重来一世,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他以前没想通的东西也突然在一霎那豁然开朗,也许这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怜悯他前世一声疾苦,如今偿他一世之愿吧。
他一直不肯承认的东西突然就被曝光了出来,他宫慕楚就算历经一世苦楚,却从未有过想害他师尊玄烨尊者的念头,哪怕他后来已经足够可以对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时,却不曾对万华宗的人有过一分的仇恨,他以为这是他心底唯一的善良,以报那收留数月的恩,但是他这种睚眦必报,向来杀戮果断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对害他的人有一丝心慈手软了,原来不过是爱屋之乌了,他要飞升,他就寻另一条道,殊途同归。
他一生追求的,不过是那山下偶然的一次惊鸿一瞥。
落魄少年与高冷仙师偶然相遇,他一眼,便决定了自己一生所求。
可惜到底是情深缘浅,前世他是知道的吧?所以才那般不管不问,恨不得避开他千里万里。他是不知呢,还是装作不知呢?
是与不是,答案有什么意义呢?
他重来一世,必然要尽力去争取一下,万万不能像前世一般孬种,有些东西你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可行呢?
天命难违也罢,情深缘浅也好,拥有过亦或是不曾拥有过,总要去争一下。
思及此,宫慕楚坚定了自己的心神,做下这个决定以后,看傅思晨的眼神也幽深了几分。
在这觥筹交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师徒二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傅思晨在想怎么搞定这次历练,宫慕楚在想怎么搞定眼前这人。
傅思晨端起眼前的茶水,上面若有若无的飘着几篇茶叶,像极了目前他的心境,人生不易啊,且行且珍惜,说干咱就干。
他低头抿了口茶,出声道,“镇长,直说正事吧。”
见众人该来的也来了,顾山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落座,虽然还是笑着,神色比刚才严肃了几分。
“想必各位道友在来的路上,便察觉这个镇好像不似正常之状,种种地方都透露着诡异之态。”顾山越说越严肃,神情也带上几分恍惚。
“其实之前本镇并不像各位道友所见的那般,镇上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说幸福美满之象,却也称得上平静祥和,只可惜……”顾山本来神采奕奕的脸上一下子颓败下来,愤怒,无奈,颓然,个中滋味夹杂其中。
受到他这一黯然情绪的影响,众人也是一阵唏嘘,或感叹这镇上遭遇的不幸,或叹息这世道弄人。宫慕楚看着这些表面装出同情面孔的人,实则不知道在哪里偷偷地笑着,嘲讽着,甚至是唾骂着。
众生皆苦,但只要置身事外,无法感同身受,独善其身,甚至于还可以在这种不平衡感中找到一些微妙的平衡。
有道是这世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一直陪着自己的永远都是那个了不起的自己。你的经验会骗你,你的眼睛会骗你,你的耳朵会骗你,但你的心不会骗你。
人性啊,真是天神对人类最大的赐予。好的坏的,正面的负面的,催人进步,也催人灭亡。
傅思晨也有些感慨,但是无可奈何,人定胜天,何以胜?拿什么胜?他叹了口气,“顾镇长节哀,现在不是该悲伤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想怎么去把损失降到最小。”
不太多言的傅思晨一下子说了许多话,言尽于此,但行善事,尽力而为就已经很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各自不易吧。
顾山不理会众人的感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各位道友可知,死而复生之术。”这无异于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块石头,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纷纷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长生之术倒是有不少,这死而复生之术闻所未闻啊。”
“人怎么能死而复生,这不是违背了这世界的规则,世界岂不大乱。”
“我倒是有听闻这秘术,想来长生之术存在,死而复生之术自然也有可能存在,更何况在这修仙界,各种奇迹都可能发生。”
大多数人还是站死而复生之术不可能存在这一派,他们怀疑这是顾山为了掩盖什么而故意乱扯出来的东西。毕竟这个世界因有规则而存在,贸然有一个东西打破规则,那势必会引起一系列的蝴蝶效应,还有少部分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是搁以前,傅思晨一定毫不犹豫地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作为一个从小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科学发展观教育的21根正苗红三好青年,坚信科学的立场,死而复生,怎么可能存在?
不过现在他都穿越过来了,还有什么不可信?
他有些好笑,现在倒彻底懂了点,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大部分人不太赞同的那句话,也许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也不一定。果然啊,大千世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顾镇长意思是此事与死而复生之术有关?”傅思晨提出疑问。
“不错,我知道大家难以置信,不过各位都是来自修仙界各大门派的翘楚,想必知道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的事情。”
傅思晨点点头,这话倒没错,以前他常常会在课上抓学生看小说,追剧各种各样的。社会百花齐放,文化产业也发展的欣欣向荣,各种类型的漫画,电视剧,小说层出不穷,那都有一个前提,本故事纯属虚构,因为这些东西本身就与当今世界的三观相违背。
不过做人嘛,图的不就是开心么?看小说也好,电视剧也罢,人们求得不就是一个娱乐和放松么,小说要有极强烈的三观了,可以教育看的人了,那和课本还有什么区别,不说大多数人不喜欢看课本,喜欢的恐怕没有几个吧?电视剧和动漫等等也是同理可得。
“师尊,你信不信?”宫慕楚突然凑过头来,回过神来,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离自己很近,察觉到热息扑到脸上,傅思晨面上闪过不自然,慌乱别过头,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宫慕楚当然不会说,他察觉到师尊身上不好的情绪外放,他这师尊果然是善良得无可救药,想必是心疼那些人吧。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他只需要把目光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就好了,老是去关心别人作甚?
他不喜欢他师尊眼里老是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合该只有他一个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傅思晨端正心态,故作高深莫测地说道。
“若徒儿说我信呢?”傅思晨低下头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正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信,也可。”傅思晨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宫慕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耐心的继续把师尊喝光的茶杯蓄满。
“晚辈来迟了些许,还望见谅。”一道清明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问声望去,白衣折扇,长袍黑靴,衣炔飘飘,带着几分入世高人之态。
来人正是百晓七,谈话间,波光流转,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正喝茶的玄烨身上。
傅思晨不太想搭理他,看了一眼就继续思考自己的事了。
宫慕楚一看这人就来气,侧身挡住他看师尊的视线,在看到师尊并不在意,脸色略有缓和。
百晓七徒弟又怎样?他的师尊待他与旁人并无两样,只有他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