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洁净的水珠顺着那人的喉咙缓缓往下流,而喝着的那人喉咙滚动,李信是个常年带兵打仗的人,皮肤却不像那些糙汉子一般黢黑,反而是有些病态的白,魏磊看着看着,竟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吞口水的声音还是那人吞咽茶水的声音。
李信满不在乎地喝完一口,随意地将杯子放下,丝毫不在乎那是魏磊喝过的,看着某人还有些惊讶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别看我啊,我都没嫌弃你。”
魏磊立马又恢复原有的面瘫状,李信也习惯他这个表情,拿手撑头,歪过头去看他,“木偶,可还喜欢?”
魏磊木纳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怎么会……”
“无他,近来有外使送来的玩意儿,我也不爱玩这些,这个木偶送朝中大臣也不太合适,想来你自小就爱摆弄这些玩意儿,干脆就差人给你送来了。”李信竭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在滴血,那是他翻遍全国,找到的一个木匠,心灵手巧,打他手里经过的小玩意儿,仿佛都被赐予了灵魂,活灵活现,让人一瞧了就欢喜。
魏磊听完点点头,“那就谢谢陛下垂爱了。”
一番话说得格外客气,李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仿佛再说些什么都显得多余。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都未曾言语,也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魏磊已经悄然将坐姿调整回来,默默坐好,心里懊悔不已,他这些年在外面的确放纵了许多,习惯这种东西,一经养成,就很难戒掉了。
他是满腹忧虑,李信则是默不动声地在观察他的反应,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欢喜的模样,光坐着也不是回事儿,他假意地起身往书桌那边走,本是无意的举动,却不料引起了另一个人激烈的反应。
魏磊仓皇失措地拉住他的衣摆,李信正欲再迈出的步子一下子顿住,眉头快速地皱下,又飞快地恢复原状,他转过头,不解地看向某个始作俑者,魏磊行动先于脑子地拉住李信,和李信询问的目光对视上以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站着互相对视。
魏磊死死地拉住李信,李信完全动弹不得,上期身居高位的他,敏锐地察觉到魏磊此时此刻是在紧张,因此对书桌那边的事情更加怀疑,他存心想逗弄一下魏磊,所以故意抬步就要继续走,论力气,他一个常年领兵打仗的,没道理大不过这个算得上娇生惯养的人,果然李信一开始动作,魏磊由原先的费力到后来的力不从心,“别别别……别过去。”
李信背着着他,嘴角疯狂上扬,但是脚步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不说话,看来那边果然有什么,把这人逼得都口吃了,他的好奇心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魏磊看着这人还在执意往那边走,猜到他已然是起了疑,君王嘛,多疑再正常不过,可是他上面随手写的东西,真的见不得人呀。
他几乎使出了自己吃奶的劲拖住李信,李信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越是欲盖弥彰,越是有问题。
他也不闹,任由魏磊这样扯着他,继续不慌不乱地朝着书桌的方向走,魏磊见他依然要过去,心里更加着急,不知不觉,求饶的语气里已经带有了哭腔。
李信察觉到的第一时间停下步子,转过头去,不料某人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身,一头撞了上来,正好撞进他的怀中,他有些诧异地挑挑眉,即使对于那边的情况疑虑重重,但是当务之急是哄好这个人,一不小心欺负过头了,心疼大过了所有。
魏磊撞得急了,忍不住一声闷哼,正欲抽身退出去,那人拖着他的头,往后退了两步,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几乎忘记了任何动作,呆呆地看着某人伸出手来细细地揉他的额头,眼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李信只是想替他揉揉额头,不料这人眼里的眼泪越掉越多,他手足无措起来,手忙脚乱地拿东西去给他擦眼泪,魏磊哭得越来越大声,快乐至极致,便是悲伤至极。
他今天太过欢快了,却从未忘记过,这人对他所有的温柔不过是看在以往那些年的情意。
突然悲从中来,什么都不想,眼泪纷纷掉落,他无可抑制地上前,一把搂住李信的脖子,不顾他诧异的眼神,眼睛一闭,心一横,轻轻地踮起脚,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惊喜从天而降,直接被惊喜晕头的李信,呆立了几秒钟,很快反应过来,巨大的欢喜冲破胸腔,他能察觉到这个吻有多珍重,也有多绝望。
魏磊亲完之后,身体无力地就要往后退,这已经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李信接下来的表情,或惊讶,或厌恶,哪样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在心里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对不起。
对不起,我会喜欢你。
对不起,大家同为男子。
对不起,是我强求了。
李信看着这人沮丧的表情,搂住脖子的手也有要松开的意思,立马反客为主,伸出手一把揽过这人的腰,不顾他惊讶的表情,他低下头吻住这人,不同于魏磊的温和,他的吻肆虐,夺城掠池,一步一步,步步为营,魏磊先是惊讶,紧接意识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还想奋力挣扎,那人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动。”仿佛是带着莫名的魔力,他不再挣扎,缓缓地闭上眼睛,两人交换了一个吻,魏磊是第一次同人亲吻,还不大会换气,李信耐心地教他,两人一接触到一起,便如同干材烈火,噼里啪啦地烧个不停,不知道亲了多久,再分开之时,两人嘴角都带着银色的丝线。
魏磊被亲得整个人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晕晕乎乎,飘飘欲仙,两腿发软,无力地靠在李信的肩上,李信将他揉入怀中,魏磊脸色通红,把头埋在李信的怀中,就不愿意再出来面对这种场面。
李信无奈地低头看某人往里钻的头,心里又是一阵欢喜,事发突然,魏磊开始行动的时候,他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那样珍视和痛心的眼神,那样绝望又甘之如饴的表情,他太了解不过,也在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他也是被爱着的,他并不是一厢情愿地单方面付出,他们原来心里都有彼此,又碍于害怕失去,于是刻意地去掩饰自己的感情,以至于白白错过了那么些年。
魏磊看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心思,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来亲吻他,他很是心疼,魏磊这个孩子,对于其他人,可以不近一点人情,缩在自己的领域里,冷漠地看着外面的人,若是一旦威胁到自己的领域,他会冷静地谋划和分析,毫不留情地将闯入他领域会带来麻烦的人除掉。
唯独对于他,他鲜少会露出表情,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过客。
小孩从小就知道仰仗着他,不过是因为他可以给予他庇佑,小孩总会长大,小鹰总会成长为翱翔于蓝天白云之间的老鹰,令人闻风丧胆。
可没成想,小孩跑了,他从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或许小孩从一开始,谋求的不过是逃离这座令他厌恶至极的皇宫,仅此而已。
而他,不过是他要实现这个愿望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枉他那些谋划,原来他甚至连这江山都不愿意要。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那他想要什么呢?
他想要自由,他想要离开所有人,他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他所有的计划里,没有他,他甚至找不到理由去要求他将他列入未来的计划里。
那种无力感,即使是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心惊,他下意识地搂住怀中的那人,好在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在他几乎要丧失豪赌的勇气之时,有人给了他一张免死金牌,一票决胜。
他低低地笑开,珍重地亲在魏磊的头顶,“怎么不早些说。”
魏磊在李信面前脸皮不是一般的薄,他与人相处,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无非就是他不愿意搭理那些人,那些人若是要来惹他,他也绝不会让他讨着好处就对了。
奶妈和小丫鬟,教给他的温暖和勇气,即使险些消失殆尽,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直到遇到李信,他本能地开始自卑,在李信面前,他开始畏手畏脚,他既期望李信将目光投放到身上,又害怕李信失望,于是干脆不再显露自己的表情,努力地做好自己,努力地学习写字,李信教他写的字,他为了第二天可以得到李信的表扬和夸赞,晚上总是会练到很晚,直到练到自己满意为止,才肯上床睡觉。
他几乎拼尽了自己的全力去赶上光芒四射的这人,却没有勇气踏入第一步,久而久之,缩回自己的小空间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