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太阳逐渐没落,隐藏在深不见底的云层里。
天空的颜色也暗了。
街上点起了灯,却听不到热闹的叫卖声。
星星点点的灯火勉强照亮整条步行街,稀稀落落的行人慢慢吞吞的走着,医馆的灯亮着,门口还坐着等药的人。
百里候宁坐在医馆对面的茶铺里,小贩急着要打烊走了,桌子上只留了百里候宁没有喝完的一盏茶,以及坐这儿迟迟未动的百里候宁。
下午亲自坐了诊,戴着面纱且隔丝诊脉。
“我还有救吗?”
“还能活吗?”
这是每一个得了疫病的人坐在那张木椅子上都会问的问题,是百里候宁开方子却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他们的脉象杂乱无章,寻不到规律。
百里候宁瞧着灯火通明的医馆,偌大的药柜子前忙碌着的清言,以及细心看顾每一个人的徐谨。
旁边的椅子有人坐下,百里候宁没有刻意留意,便知道坐下来的是燕离。
“在想什么?”燕离举起已经凉透了的半盏茶一饮而尽,小贩子回家了,没有人再给他们添新茶,这一杯喝完,就只剩个茶盏子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清言姑娘跟徐大夫倒是蛮般配的。”百里候宁摇头笑笑,目光落在各忙个的两个人身上,“但说起来倒是可惜,清言姑娘倒是专程来寻青梅竹马,与徐大夫怕是无缘。”
燕离顺着百里候宁的视线瞧过去,“徐大夫倒是不放心的盯了药柜子看了几回。”
百里候宁失笑,“他盯的怕是清言姑娘,哪里是什么药柜子。”
“那你盯着药柜子看了许久,是琢磨不出方子?”
燕离轻笑,语气倒是淡淡。
百里候宁愣了愣,“你倒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燕离没接话,起身走到小灶台前弯腰生火,煮了壶茶。
茶香瞬间溢满整个小摊,慢慢散到四处,漫在大街上。
白色的雾气环绕在灶上,盘旋着散不开,是暂时蜗居在这夜晚小摊上最朴实无华的温暖。
燕离顺了个茶盏,给百里候宁倒了杯茶。
热气熏在百里候宁脸上,百里候宁沿着杯口吹几吹,那温暖就迫不及待的亲吻他的脸颊。
燕离提着茶壶重新坐了回来,百里候宁却又有些失神。
等晃过神来,燕离已经顺了个茶盏,喝了第三盏茶。
“我,”百里候宁难得欲言又止,一个我字说出来,后面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燕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总有些不太详的预感。
百里候宁叹了口气,端起茶一饮而尽,“我想试试。”
“试什么?”燕离举着茶杯的手停住,杯里的茶缓缓冒着热气,被风吹散,散的到处是茶香。
“试……”百里候宁忽然停住,“试一试针灸。”
“脉搏不稳,脉象凌乱,针灸调理最为合适,辅助药疗,引导中药在血液脉搏里流通,或许可以。”
百里候宁笑笑,又是一盏茶喝完,再举起茶壶,壶里已经没了茶水。
百里候宁有些忍俊不禁,“这样的时候,温壶酒是最好不过了。”
眼里举着茶盏,“听说这缮城有个酒巷子,一巷子的酒翁,卖的可都是藏了上十年的酒,”
燕离说着,嘴角倒是稍微上翘,该是想到了酒香味儿,“可我方才去寻,那巷子里倒是酒香浓郁,只是店门禁闭,孤零零的挂着个门灯儿,”
燕离上扬的嘴角慢慢消失,谈不上同情失落,倒是没有来得及尝尝这片儿的酒,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这么好的酒巷子如今闭门少灯,倒是显得寂寥落寞。
“素闻侯爷爱酒,倒是传闻不假,”
百里候宁一只手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把玩着杯子,眼睛却瞥向燕离方向。
燕离下意识举杯的时候,才发现杯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酒也没有茶,嗤的一下笑出声,“边疆将士,哪个不好口酒?”
“借酒消愁?”百里候宁接的自然。
燕离冷哼,“你们文人才觉得酒可以消愁,”
“上战场,守边疆,总得整点烈的。”燕离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壮胆。”
百里候宁陪着笑,“那你呢?也是?”
燕离难得停顿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是,”
“也是什么?”
“靠酒壮胆。”
百里候宁抬眸看过去,燕离刚好看过来,视线相撞,相视一笑,百里候宁有些意外,“传言里你是个当统帅的胚子,生来就是上战场的料。”
燕离轻笑,“哪有什么天生。”
都是小时候没日没夜的练,又抄又读的背。
“倒不知道原来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倒是靠瓶酒。”百里候宁笑着摇头。
“胆壮一次就够了,酒倒是戒不掉了。”
燕离也跟着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有些许走神。
夜已经很深了,医馆里的人也慢慢疲了,乏了,喝完药便昏昏欲睡。
柜台前还有凌乱的各种药包,身后药柜子抽屉还有几个没有完全关上,后头还在煎着药,白烟往上不停的冒,清言难得坐下,睡意却铺天盖地的来。
“清……”
徐谨刚开口,却猛然收声。
柜台上趴着的小姑娘睡的正香,昏黄的烛火照在她脸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温暖明亮,分明这样暗的光线,却好似照亮了徐谨整个暗调的世界。
徐谨绕到后头熄了灶火,小心翼翼的把药柜子的抽屉检查补满,又默默清算整理。
药包也分类摆放整齐。
病人陆陆续续离开,整个医馆只剩下了徐谨跟清言。
“清言?”徐谨轻轻的笑了一下,“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也是个很温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