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日,秦栗待在房里穷极无聊的作画,想着想着,本来想画景的,不知怎的,后来就想往景上添个人,画着画着就偏了。
她搁下笔凝思,这二日她就跟被幽禁了没什么区别,起初她还能到院子里逛逛,后来管着这片区域的老宫女,嫌她整日乱跑,就不许她出门,就派了宫女来监视着她。
她斜眼睨了画上俊秀的面庞,喃喃道:“你怎么还不来啊。”
倒是司徒晟跳窗来了两趟,她多次嘱托他帮忙去跟姚小八捎句话,报个安,也不知他有没有去揽茉堂。
那位监视她的小宫女进来,对她道:“我们家公主要见你。”
秦栗心里正憋闷着,摆了摆手道:“我不见。”
那小宫女直接手过来,往她手臂上掐了一把,她啊的一声,痛得眼角湿润。
她气极,微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银锁挂链,小白菜钻了出来,跳到了那宫女身上,那宫女刚刚还一副志高气傲的模样,转头一个脚步踉跄直接摔坐在地上。
秦栗心里得意窃笑,有仇不报非君子也。
那宫女爬起来拍了拍衣裳,理了理鬓发,一路小跑了出去,她暗想就摔了一跤,不用气成这副模样吧。
过了半晌,又来了两个宫女,直接架着她出去,她用力甩开,蹙着眉道:“我去见还不成吗?我自己走,”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动她。
她随着宫女一直到殿中,传闻中的芳馨公主坐在厅上手里端着茶盏,衣裳妆容亮丽,秦栗不由多看了两眼,确是人间尤物。
芳馨公主见她走过来,把手里的茶盏轻放下,抿了抿唇,道:“你真的是母皇所说神渊将军的心尖上。”
芳馨公主年纪应当与她相仿,她是先皇后与先帝的女儿,自然贺沁也算她嫡母,而坊间传闻先皇后对贺沁有恩,故她对先皇后唯一的女儿极尽宠爱,看这座院落就知,耗费不少财力。
秦栗皱眉,大胆回视她,“这件事公主问我怕是问错了,你得去问神渊将军。”
芳馨漂亮的眸子晦暗下来,拿去桌上的茶盏用力朝秦栗砸了过来,秦栗顿然一惊,身体本能的避开,芳馨温婉大方的模样尽褪去,大声朝她喝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冷哼一声,“乐准会看上你。”
秦栗见她脸色阴沉,波澜不惊道:“公主这话说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公主视我如草芥,自然有人珍我如珠宝。”
耍耍嘴皮子,她还没输过,毕竟大学四年净跟隔壁院系打辩论赛了,回回都能把人气吐血。
芳馨气得长睫抖动,朝宫女吼道:“来人,给我掌嘴,他如今被我母皇派去边境,赶不回来救你。”她原本不信母皇所说,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可当派出去的探子查出秦栗身边的护卫全是暗士时,她气得想把秦栗撕碎,她看上的东西了,谁都不能跟她抢。
那宫女应了一声,朝秦栗走过来举起巴掌正想往她脸上落时,一个石子从外飙了进来,准确无误地打在宫女的手掌上,意料之中的手掌没有落到自己脸上,秦栗狐疑地抬眸看了眼宫女。
只见芳馨神色惊异朝外望去,乐准一袭黑袍快步跃了进来,急急地奔到了秦栗面前,眼底闪过焦急道:“没事吧,有没有吃亏。”
秦栗见他眼底泛青,双眼带着血丝,脸上还带着髭须,心下隐隐一动,他这到底是从哪里赶过来的。
芳馨粉面骤然一僵,眼神死死地盯着鸣珂,“你如何能回来!”
鸣珂轻轻扫过她一眼,平静道:“芳馨公主,还请自重,”他毫不避讳地一手握住秦栗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作保护状。
怪不得陛下要他去边境巡视的旨意下得那么匆忙,是想趁他着不在京中,对秦栗做什么,他躲得那样好,陛下的探子还是能轻易打探出来她的行踪,既然如此,也不必再躲了。
芳馨脸上垮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严肃道:“未有宣召,私自闯宫,乐准你好大的胆子。”
秦栗心里惴惴不安,他毕竟是臣子,如此行事怕是不妥,用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眼眸阴鸷,冷声道:“我不介意再加一条,你觉得我有可能只身一人入宫。”他一回来,没有回府,直接带了五百人闯宫,虽是仅有五百人,却均是能以一敌百受过层层选拔挑出来的暗士。
芳馨闻言勃然大怒,捏着帕子的手微颤,
“你敢带兵入宫,就为了一个女子,你想造反吗?”
“乐准,你的大好前途不要了吗?”
鸣珂完全没搭理她,拉着秦栗往外走,芳馨怒气冲天,大嚷道:“来人,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殿外涌出了一批侍卫,把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鸣珂停下脚步,神色肃然,带着震慑道:“公主别忘了,都域正是用人之际。”
他挥了挥手,在院外待命的五百名暗士冲了进来,芳馨慌了,懊恼地紧咬下唇,“退下,都退下。”
鸣珂头也不回地带着她出了芳华阁,门口有驾马车,鸣珂直接抱了她上去,洪纮坐在前头驾马,暗庆幸自己聪明,去套了车来。
马车一路驾着出了公主芳华阁,几乎没有人敢拦,秦栗月眉拧了拧,担忧道:“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他用指腹轻轻弹了下她的额间,柔言道:“干嘛忍着,以你的性子,被关了几日,还差点挨巴掌,居然没还手。”
秦栗努了努嘴,反驳道:“我正打算还手,你就来了,不就是被关几日嘛,我在岛上三叔公也坚持罚我禁足,又不会少块肉。”
鸣珂大手一捞,把她搂在怀里,“以后不用忍着,没人敢动你。”
秦栗被他的战甲硌到脸,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嫌弃道:“倒是你,多久没洗澡了,一身臭汗味。”
他叹息了一口气,悠悠道:“我跑死了两匹马回来的,幸好赶上了。”
秦栗心里一顿,又想起芳馨的话,抬眸问道:“你公事未清,就这样贸然回来,女皇怕是会怪罪的吧。”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冷淡:“皇上都敢动我的人了,还敢怪罪我。”
秦栗心里狠狠翻了白眼,要不要这么傲娇啊!
他温热的唇贴上的她额间,“今天下未定,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皇上要我上战场,不敢拿我怎样的,她不过觉得让我娶了公主,便能更好的拿捏我罢了。”
秦栗从他怀里出来,耸耸肩,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美人计,要吹的是枕边风。”
转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身上到底有多少桩婚事,到底还有多少个公主爱慕你。”
她面若桃花,气鼓鼓的模样,像只纸老虎。
鸣珂无奈宠溺道:“从前不懂事只有一个南蒙公主,这个芳馨公主皇上和我舅母均与我提起过,只是我一早就回绝了,没想到她们会找上你。”
马车缓行一直到了神渊将军府,秦栗掀起帘子,疑惑道:“怎么不送我回揽茉堂,小八一定急死了。”
鸣珂扶着她下马车,语气严厉道:“回揽茉堂太危险了,姚小八我派人去通知,也把她一并接到府里,你的揽茉堂我也会找人打理,你最近哪都不许去,待在我府里。”
秦栗哑然,看他是真的后怕,只得应承下来。
鸣珂领她直接去了一个院子,她一踏进去,心里诧然,竟与她从前在秦庄住的院子分毫不差,她转头问道:“这…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眉眼带笑,“从我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便命人准备了,怕你不习惯,就照着记忆里你院子的模样,布置成一样了。”关于她的一切,他总是记得十分清晰。
秦栗看着这院子,有些恍惚,总有一种自己还在岛上的错觉。
须臾,一位小厮急忙跑过来通报道:“将军,贺王爷正发火,让您出去呢。”
“嗯,知道了。”
秦栗心里咯噔了下,“我陪你一起去,”这种闯祸出了事,当然要一起抗了。
鸣珂笑意浮起,在她耳边轻道:“舅父最多训我几句就过了,你现在还不宜见我舅父,等过些日子我带你上贺王府,我们一起去给舅父舅母请安。”
她无奈辩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放心,你在我心里千好万好,他们也只会疼你。”
秦栗见他是故意岔开话题,耍无赖到底了,只好顺了他的意,“你去吧,我想沐浴。”
鸣珂一路赶到前厅,贺任身挺如松站立着,手里果不其然拿着鞭子,他早已习以为常。
他迈进门去,抱拳行礼,贺任未置一词,抽起鞭子就往他身上扬,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贺任面上冰冷,吼声如雷震,“知道我为何打你吗?”
“不该带兵闯宫,但鸣珂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还未说完,身子又挨了一鞭。
“那个女子来路不明,你竟为了个女子如此荒唐行事,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全然忘了吗?身为大将军,竟然敢擅离职守,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贺任喝声道。
身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微蹙了下眉,“边境一事怕是皇上故意为之,我也安排妥当才赶回来的,舅父所授鸣珂不敢忘,只是她于我而言,胜过一切,我只求舅父成全。”
他怫然扬起鞭子一下,道:“若我说不能呢?”
“那我只能忤逆舅父的意思了,除了她,再无别人。”每一字都铿锵有力,语气带着坚定和锐利。
贺任身上顿了顿,转手扔下鞭子,用两根手指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罢了罢了。”
“与你母亲一样的都是认死理的人。”就怕把他逼急了走了她母亲的老路。
贺任坐回椅子上,轻声道:“无论如何那丫头既是你要的,那你就得自己护好,别让人伸出手去抓住你的软肋。”
鸣珂眼底阴冷,微启唇,“我绝计不会让任何人动她。”
贺任冷哼一声,“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