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远烟忙着寻找安无恙的踪迹,也没在意为什么门没锁,也没工夫细品品这其中是否有几根请君入瓮的意味。
月光洒下,透过纱窗,兰远烟勉强看清室内竟然还有一道暗门。其实,它倒也不是大喇喇地写着“吾乃暗门”,而是这房间的构造,放一个书架未免违和,自然了书架后面是个密室。
兰远烟屏息,似乎听见里面有异声。原本随手放在袖中的药皂滑到了手掌中,兰远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将药皂带在身上,或许是担心谢五娘睡得太熟,她们的心血被人窃走吧。毕竟安无恙可以轻易弄到谢卿顾他们的护肤水,那她们的东西,自然也是唾手可得的。
旁的也就罢了,这块药皂,总要带在身上,才觉得安心。
兰远烟深谙暗门玄机,没费什么功夫就把门打开了,门缓缓转动发出闷声,同时也夹杂着一些微弱的嘶吼声?
兰远烟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直到门完全打开,室内的不知怎的忽的亮了起来,兰远烟被光亮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去遮挡,鼻子却先嗅到了腥臭味。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味道,反正就是让人生理不适,不住地恶心,想干呕。兰远烟庆幸自己因为挂心谢卿宁没什么胃口,不然怕是真的要吐个没完没了。
等她的实现慢慢恢复,她被眼前的景象骇住。
这、这是……
五个依稀可以辨析出是女子的人被装在大岗里,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嗓子似乎已经喊破了,只能发出低声的呻吟,听起来十分可怖。兰远烟觉得不寒而栗,她只在书中知晓,却从亲眼看过……
人彘。
是了,这丫太残忍了,吊着姓名不许死,却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兰远烟退后几步,撞着胆子大量几个女子,虽然他们有些缺胳膊,有些少腿,有些耳朵健在有的被割掉了半个鼻子……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被剜去了眼睛。
有一个耳朵健在人彘,似乎听见有人进来,似乎求救似的拼命想向声音的来源靠近,但无奈被大缸困住,动弹不得,却也一直在挣扎。
兰远烟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叫出声,向后退的脚步却有些踉跄,手中的药皂不慎跌出她的掌控,她险些喊出声,却被一双手覆在嘴唇上。
“夫人莫叫,若真是喊出声,你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真成一堆苦命鸳鸯了。”是安无恙的声音,兰远烟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可是……药皂却脏污了,药皂上面她印下的“得意轩”三个字,也蹭上了血迹。
“她们是何人?”兰远烟压低声音,但又担心盲人听力极佳,用袖子包裹药皂捡起来快步退出密室。
“她们是……难道……”
安无恙点了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速复原一切,带兰远烟离开。
所以,钱玉的几位夫人根本不是什么英年早逝,而是被钱玉折磨得不人不鬼……他们都被剜目,想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钱玉深以为恨,才会如此狠心……
或许是看到前几位夫人的惨状,或许是……看到了钱玉的素颜?
真的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吗?只因为自己的妻子看到自己的素颜,就把妻子做成人彘,让她们生不如死。
兰远烟不寒而栗。
看来谢卿宁对她还算善良。
一夜无眠,因为闭上双眼,眼前马上浮现那可怖的画面。兰远烟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比赛,虽然安无恙让她装作无事发生,安无恙去报官。但这钱玉在扬州也算有权有势,保管未必有用,明日得想法子让元宋唐递消息回京给悦心,再做打算。
至于比血弄污的药皂,只能削去那部分,顺势为药皂换一个造型。不过这钱玉的面部到底是什么有毛病,才能让他丧心病狂至此……
只是睁眼到天亮,却没来得及去递消息,就被钱玉传唤过去,说要初步验收成果了,正式的结果会在正午公布。兰远烟昨夜把脏污的“得意轩”三个字削掉,虽然本意是不想依靠谢家的力量和名号,靠自己去守卫谢卿宁和整个家族,但如今看来,她是为谢卿宁,她的夫君而战的。
在“扬州谢家”和“京城谢富察氏”两个名字中,兰远烟选择了后者,虽然这名字的组合着实怪怪的。
她是富察家的女儿,谢卿宁则背负这谢家带给他的命运,他们谁也无法挣脱,无法喘息。
兰远烟和谢五娘把自己的三个妆品分别放进指定的锦盒,只等用了早膳,钱玉老爷亲自试用过,评出最终结果。
虽然这次找钱玉老爷一个男子做评委,是很别无出新裁,但一人决定谢家,总觉得过于草率,最终的结果,分家是否能心悦诚服?
兰远烟不知道谢家本家和分家是不是有契约在前,她只是看着钱玉和善的面庞,就想到昨晚看到的可怖画面,胃里翻起恶心,便是什么扬州特色早餐,也没了滋味。谢五娘以为嫂嫂只是但有兄长病情和最终结果,宽慰似的拍了拍兰远烟的手,意外发现,嫂嫂的手十分冷,又不像生病,这是怎么。
兰远烟这样也不是毫无道理,只是因为她看向钱玉的时候,钱玉也对她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似乎是再跟她说。
你发现我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兰远烟努力定了心神,不让自己的神色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但终究也不是船过水无痕,还是有迹可循。只是,钱玉那个玩味的笑容,让她觉得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可是虽然她深陷此处,光天化日,相比钱玉也不会如何,总不可能扣住她不让走吧。今天午后,结果公布,不管如何,她都可以身退。
几天的照面,虽未深交,她也觉得这位分家弟弟谢卿顾,是个有才气也和气的少年,全然没有天才的傲气,若是分家安分,本家也宽容,或许两家可以形成合力,化干戈为玉帛,将扬州谢家的招牌打得更响,最好来个流芳百世。
“谢公子、谢夫人,稍后请来老爷书房一趟。”用了早膳才回房里,兰远烟正筹谋让随着来的谢五娘身边的机灵丫鬟,扯个理由回去报信,却又被钱玉身边的贴身侍女传话。
如此,他想打乱兰远烟节奏的新思昭然若揭,好早,在侍女来到客房之前,兰远烟已经三言两语交代了谢五娘。本来是不想跟谢五娘说这些,怕吓到她一个闺阁女儿。却不想,谢家父母教育子女有方,都是见过世面的大气之人,虽然也有担心害怕,更多得保持着难得的冷静。
“嫂嫂放心,五娘会代替二哥哥照顾你、陪着你。”虽然谢卿宁病倒之前并没什么嘱咐,但谢家兄妹情深,这点默契自然是有。
在去钱玉书房的路上,谢卿顾才第一次能单独多和兰远烟多说几句。
“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会尽力阻止谢家大乱,嫂嫂安心。”
虽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兰远烟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谢卿顾是正人君子的概率,十分大。有了谢卿顾这一句,兰远烟觉得赛后帮助本家和分家化干戈为玉帛,有一丝一毫希望了。毕竟不管是哪个大族世家,本家分家间没点猜疑积怨。
谢卿宁……如今……
始作俑者单独拎出来,有仇报仇。本家和分家之间的战争必须停止,否则以后谢家三位老人、谢五娘、他和谢卿宁未来的孩子……都难逃毒手。
不知怎么,大约总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画面,兰远烟觉得自己恶心得厉害,而且昨晚一夜少眠,身上也疲乏得很。
“有孕之人不宜化这么浓的妆,嫂嫂天资傲人,自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姿最美,与卿宁哥哥更是一对璧人。”
“……”兰远烟本想反驳,不过转念一想,让分家的人知道自己有孕未必是件坏事,这样针对谢卿宁的那些人,或许会将炮火转移到她身上。
夫妇一体,她自然是帮自己的夫君杀杀这黑心的世间豺狼。
一路上兰远烟大多听谢卿顾的恭维,不知不觉也就到了书房。侍女留在外面,只打开了门。钱玉背对着二人,似乎在研究手中新收的花瓶。兰远烟不爱这些,但早年当绿茶娘总要有些识货的眼光,不然哪个公子送的是真品,哪个大人送的是次货,都傻傻分不清楚,这清高美人儿也就跌落到尘埃里去了。
兰远烟与钱玉随意说了几句,钱玉才爽朗大笑,把花瓶放回原处,缓缓转回过神……
虽然一切在兰远烟和谢卿顾的意料之中,却还是吃了一惊。
钱玉的脸上,长满了与极佳骨相不匹配的斑点,可想而知他每日需要花多少时辰去修饰这些。
“钱某这副尊荣,吓到谢夫人和谢公子了。”钱玉笑了笑,“不过看到二位送来的锦盒,钱某便知道一切瞒不过二位,便也坦诚相待了。”
“这算是一道加试题吧,二位觉得,钱某这脸……还有救吗?”
虽然不是医家,但做这些妆品总了解一些皮肤病症,只是他这幅面容……
“恕卿顾直言,大人有些讳疾忌医,而病急乱投医呢。”
钱玉闻此言,也不恼,哈哈大笑。
“不瞒二位,我仙逝的几位夫人,都颇通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