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远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险些叫出声来，手中的药皂也跌落在脚边，却被身后出现的一只手覆住嘴巴。
“夫人莫叫，若真是喊出声，你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真成一堆苦命鸳鸯了。”安无恙此时此刻还有心情打趣。
兰远烟只觉得毛孔都被寒气占据，胃里忍不住地泛着恶心。耳边是如同鬼魅般飘忽嘶哑的求救声，可闻可见的也是血的味道……
怎会、怎会有这种事情。
时间的卷轴被拉回三日前，扬州谢家本家与旁支的妆斗，被安排在地方官钱老爷家的别苑。
钱老爷这姓“俗”，原本先入为主，以为这个钱老爷一定大腹便便，油腻得不行，不成想一见面，竟然是个俊俏美中年，相比年轻时候一定很多女子为之倾倒。
这位钱玉老爷温润如玉，面如冠玉，就是夫妻缘浅……或者说，有些“克妻”，原配加上续弦，前前后后六位夫人，竟都英年早逝，没留下一子半女。要说这钱玉，也不是昏淫好色之徒，竟然除了正房夫人，没有一房姨娘，连侍妾也无。
据钱老爷的家奴说，钱家严守古训，四十无后方可纳妾。
谢家的一大家子落座，钱玉着下人打开卷轴，上面是他的题目。
男子，虽然不必梳妆打扮，但出门在外也不好太过邋遢。这次的题目便是，三日之内，制出三样男子可用的妆品物件儿。最好包括清洁、装饰、保养三项。
如此也好，这个领域一直是兰远烟想涉及的。如果能趁此机会实现这个想法，等谢卿宁好了……
想到谢卿宁，心事复杂。算这日子，也就这几日，唐宋元也该带着乐澜请赶到扬州了。想着乐澜请风尘仆仆为她而来，却发现要救的是自己的情敌。
奈何，医者父母心，兰远烟知晓乐澜请的性子，即使咬牙切齿也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兰远烟和谢五娘被安排在东边厢房，而谢卿顾和他的异母兄弟谢十二郎住在西边。要说这旁支的当家人，也不知是太好色还是想着自己有皇位继承，龙生九子，总有一个顶事的。
谢卿顾跟兰远烟想得不一样，倒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有才之人的傲气，见面之时客气地问好，只是谢五娘将谢卿宁中毒之事牵连到谢卿顾身上，对他自然是没有一分一毫的好脸色，谢卿顾也并不在意，礼数周全，分毫都不敢错了。
“见过嫂嫂、五妹妹。”谢卿顾还关切询问谢卿宁的近况，虽然谢五娘不屑于他多言语，不仅仅是旁支毒害谢卿宁这一庄事，好像本家和旁支似乎结怨多年。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还是要做，而且比虚伪兰远烟倒是没输过，从眼前这少年的一言一行中，她倒觉得品出了几分真诚。
无论如何，他们是敌对双方。谢卿顾也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不辜负家族重托。
用过钱府的晚膳，谢五娘躺在塌上翻阅妆品古籍寻找灵感。要说难怪这钱玉老爷中年还保养得如此好，晚膳十分清淡，少油少盐。是了，其实饮食和睡眠，比什么千金求来的驻颜秘方都有效得多。
“五娘，我认真考虑过，洁面之物我们不要用澡豆，做一块药皂，你看可好？”
“药皂？”谢五娘对兰远烟的提议，十分感兴趣，立刻坐起身。
兰远烟搁下手中的笔，将自己粗拟的配方递给谢五娘，“大概明日得找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女问问，才晓得钱老爷有待解决的肌肤问题，对症下药。”
虽然白日见这钱老爷光彩照人，但毕竟年过四十，或多或少有些肌肤问题才是正常。至于今日……大约是用了妆粉遮盖？
不过也不晓得他用的是何物，肌肤状态好过寻常女子。
“粉膏。”一个巴掌大的瓷罐从窗户被丢进来，兰远烟反手抓住。原本该躺在谢家家宅的安无恙竟然依坐在木窗前。
“无耻狂徒。”虽然衣冠整齐，但毕竟时辰也不早了，谢五娘见安无恙，起身退到兰远烟身后。
“嘘，夫人和五妹妹可小声些，等下惊动了钱府就不好了。”安无恙倒是入戏，但兰远烟才不在乎言语上吃点暗亏。
“粉膏？”
“不知是不是从外国采购而来，这是一种膏状妆粉，匀面更加细腻均匀，而且可以让轻微瑕疵化作无形。自然了，卸去妆容之后，那些东西还是无所遁形。”
原来如此。
“只是，你怎么能轻易行走于钱府。”兰远烟压低声音。
“为夫我，可是安无恙啊。”安无恙笑容得意，“事情办妥，我回去躺好就是，夫人别瞪着我，怪吓人的。”说罢，一跃而出，不见踪迹。
看来这安无恙武功了得。
安无恙倒是在心里暗自抱怨，最近躺得久了，四肢都要退化了，还好夜访钱府，还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粉膏……”兰远烟心想，倒是可以在上面做做功夫。
比赛第一日，既然决定要做药皂，便少不了去采购药材。乐澜请已经来了，药皂的配方让他看过，才更为妥当，不过乐澜请现在与谢卿宁再一处，兰远烟怕被二房三房和旁支的人跟踪，七绕八绕才去了私宅，见到了面色铁青的乐华佗。
“华佗在上，小女子有礼了。”虽然说得好听，可是乐澜请心里还是有气。合着自己没日没夜的赶路，却是来救夺妻之恨的情敌。
“我夫君……”
“虽然我还没配出解毒剂，但是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不回苏醒。”
兰远烟点点头，把药皂的配方递给乐澜请，乐澜请思量增减了配方和几味药材，兰远烟谢过便出门抓药。
“澜请，若不是你在这，换了旁人我是断然不放心的。”
在厨房煎药的扬州城名医狂打喷嚏。
“谢家的全部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了。拜托。”
“你放心。”乐澜请见兰远烟神色忧思，“好好比赛，三日后我们再见。”
去药房配好药材，便是回去研磨。路上遇到吊儿郎当的谢十二郎，还好奇询问是什么药。
“安胎。”兰远烟嘴角勾起一个欠揍的笑容，转身离去。
药皂和粉膏的制作进度还不错，而且粉膏和药皂一样，都加入了一些调养肌肤的东西进去。至于护肤品，自然也是她之前就在研发的药妆神仙玉露水。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说不好奇谢卿顾的进度也是不可能的。第一日夜里，活动腿脚的安无恙依旧来了，依旧丢来一个瓷瓶，据说里面装的是谢卿顾研制的护肤水。
三日之内研制，其实也是考察之前的积累。相比，这也是谢卿顾苦心研究了很久的东西。兰远烟轻轻打开瓷瓶，让人心安的药草香萦绕在鼻尖。
不愧是旁支的王牌，果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光闻气味，她也不能全然分辨有哪些药材。不过谢卿顾倒是和兰远烟想到一处了。
既然如此，细节之上要多花心思。
是了，得知道钱玉老爷真正急需解决的问题，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钱府的下人不知是口风太紧，还是这钱玉老爷太爱自己的形象，竟然没人见过钱玉老爷的素颜。”谢五娘汇报自己的打探结果，却看到安无恙一脸笑意，便怒喝，“你笑什么。”
“若是毫无难度，两位美人也不用我来效力了，放心，交给我。”
“只是……时间不多了，就算你今夜探得，时间也不够我再修改配方了。”兰远烟实话实说。
“你们且睡下，天亮之前我会再来。”
可安无恙却爽约了，兰远烟辗转反侧，生怕出什么事情。但钱府一切平静如常，没听说抓住什么可疑人物。
安无恙……到底出什么事了。
兰远烟心下担心，但也无更多时间思量，定下了紧致肌肤和淡化斑点的配方，这也是她最开始的思路。
“谢夫人，可是在忙？钱某打扰了。”钱玉笑容满面，站在门口。嗯，如春风般的笑容，即便人到中年，可能还是会让许多妙龄女子怦然心动。
“恕钱某无礼了，一见夫人便觉倾心，但钱某不是无耻之人，断然不会冒犯夫人，只是心中不吐不快。”钱玉说得坦然，如此表白心迹，倒是有趣。
兰远烟点头等待对方下文，原来这位钱老爷爱美人，更惜才。他表示，早就听说过大清第一妆娘的名声，但他后日会秉公判决，选出自己真正觉得好的一方获胜。
只是他希望，无论结果如何，兰远烟可以入钱府做他的专属妆娘。
“远烟多谢钱大人赏识，千金难买一伯乐，只是远烟在京中还有皇后娘娘和四公主的差事。”
“钱某倒是相信缘分。钱某觉得，谢夫人一定会停留在扬州和钱府。”
这话，倒是大有深意。
“钱大人说笑了。”送走钱玉，兰远烟和谢五娘继续调整妆品配方，也依旧担心安无恙的安慰。钱玉的突然到访，让她心里更是不安。钱玉为何会无缘无故提出想聘用她的要求，又为何毫无铺垫对她表白心迹……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因钱老爷爱保养，整个钱府的人休息得都比旁人早，兰远烟换上玄色衣裤，按照白日里排查的几处可以地方寻找安无恙的踪影。
在东厢房不远处，有一间不起眼的房间，看似是许久不用了。鬼使神差的，兰远烟推门进去，却没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
钱府一片死寂，月色照在庭院，仿佛在隐瞒这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