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证明是吧,”我刚接过身份证时还指望赶快办完好早点睡觉,等看见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就愣住了,“啊,你才15岁,你监护人呢?”
“来不及回家,随便找地方住一个晚上,”她答得很熟练。
“那你打电话叫家人来接你呢?”我猜她肯定带了手机。
“刚刚打过了占线,”听着简直像是准备好的台词。
“那你把手机拿过来我帮你打!”我直盯着她摆在台面上的手包。
偏偏话说到这时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见来电号码就急着要挂断结果反而接通了,从听筒里传来一个猥琐的男声:“宝贝,我钱都给了你也快到床上来吧!”
“谁啊?”我直接喊了一出来。
“你哪个啊?”听见我的声音那人惊慌起来,然后电话就被她挂断了。
“到底是谁,把电话给我!”我反应过来,立刻把手伸出窗口试图夺过手机。
“干嘛啊你,”她抢先一步把手机塞进手包,“那我自己回家了。”
“那我送你,”我抢先一步出去拦住她,“你不是说来不及回去么,我们开警车快!”
“什么事啊?”听见外面的动静,老胡从休息室出来问。
“她未成年要开房,然后有个男的打电话说在床上等她,我问她是谁她又不说,”我几乎明示给老胡听。
“嚯似尼玛的,这么大就跟外头男的鬼混啦,”听见对话老罗也从传达室过来,看见她就一通教训,“你看看瞧,长的像个花瓶,就是他妈的不学好哎!”
“要是开房也不行,那你们现在就到旅馆抓人好了!”她冷眼看着老罗。
“你跟哪个讲话啊,”老罗的脾气上来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我家女儿我早就……”
“先别说这个了,马上我们就去找那男的吧!”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找啊?”老罗问道。
“刚刚不是他打电话来的吗,顺着电话号码找到人再查查住宿记录不就行了!”我指着那手包,“要不然现在我们就把她手机拿过来?”
听了我的话老胡并没有点头反而先问她:“你家在哪块?”
“这么晚了我也不认识路了,”她就是在挑衅。
“你不认识没事啊,”我举起身份证,“喏,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这是你家?”老胡接过这张身份证后问女孩,而她不置可否。
“老胡,我们现在去旅馆还来得及把那男的抓起来,要不然他发现事情不对跑了就来不及了!”我直接把事情挑明。
老胡并没有接茬,把身份证递回给我时还若有所思。
“现在事情就摆在眼前,我们不去抓还等什么呢,他们既然要违法,那不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等于纵容了他们么?”说这话时我确实有点报私仇的念头。
“马上送她回家吧!”老胡做出决定。
“把她放了?”我还想说服老胡,“没事,我可以熬夜,现在去吧……”
“她还小,给她个机会吧,”老胡这话是冲着小女孩说的。
“好吧,我懂了,”怀着没能让她和那男人付出代价的遗憾我带着她和老胡老罗一同坐进警车。路上我终于有空仔细观察她,她还真是个美人胚子,眉眼间带着超出年龄的风情,难怪那男人会猴急地等着和她亲密接触。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她直接偏过脸去,坚决不给我有目光交汇的机会。
按户籍地址找到她家,下车前我已经能轻车熟路地把执法记录仪别在身上。老胡让她带路,她默不作声地把我们带到一楼的一间门口,老胡刚上去敲门里面就有了回应,从门缝里露出一张疲惫的女性面孔。
“回来啦……”她正说着,看见穿制服的我们整个人惊了一下。
“才将我们在巡逻,然后她讲天黑了打不着车子就带她一段过来了,”老胡随口编了个故事。
“哦,你们送她回来啦,好好好,”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了老胡的话,然后敞开门让我们进去。进门一看,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位置,扭曲歪斜的被子枕头中还搭着一件女式内衣,床对面墙上贴着几张奖状,而在奖状上方则挂着一张母女合照。
“这就是你家?”老胡看了一圈后问道。
“是的哎,我父母单位分的房子,我离婚以后就住这块了。”
“既然孩子跟你了,那法院怎么没把房子判给你啊?”我有些奇怪。
“房子都给男的赌输得了!”这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那是挺倒霉了,”我随口跟了句。
“算我那时候脑子进水啦,”这反而让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诉苦,“结婚以后他在外头照死玩,后来没得办法就离婚啦,然后我现在在酒店里头上班一个月才苦那么点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都给她买好的!”
“那她呢?”老胡又问。
“她成绩一直都蛮好的,不淘气,”她对女儿的自豪在这件事上多少遇到了尴尬,只能解释一句,“当然了,小孩嘛都喜欢玩,她要跟她们同学出去玩就给她玩玩吧!”
“那也不应该玩这么晚吧,而且还要出去跟人开……”我差点说漏嘴。
“你才将要出去开房间啊?”这话还是给她听去,连忙问自己女儿。
“没什么啊,就是同学家太小了不够玩,就出去找个地方玩咯,”她说的轻描淡写。
“反正我们也没同意她开,那宾馆也不可能给她开,”我又解释了一句。
“那还好,”她既像在教育女儿又像在安慰自己,“你们同学下次要开房间跟我讲哎,我带你们开一个也不麻烦的!”
“能不能别提你那小旅馆啊,又小又破,谁愿意去啊,”她一脸鄙夷地拒绝了。
“没得事哎,”被女儿直接驳了面子她还陪笑脸。
“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妈不是你小二!”我忍不住动了火气,“怎么,你是嫌弃你妈穷还是嫌弃你妈土啊,我知道你弄了一身名牌,光这包就值几千……”
“啊,这么贵啊,她不是讲是在大市场买的吗?”那女人对我的话大为意外。
“她出去陪男的打一次‘工’能赚好几百呢,要不怎么买得起名牌!” 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揭穿她老底。
“不会吧,他们啊是搞错的啦?”那女人下意识的询问自己女儿,然而小女孩头一歪连嘴皮子也没动一下,这下她坐不住了,“你真去干那个事啦,这个不能搞的哎!”
“怎么呢?”小女孩反问道。
“你一个小女孩做人不本分以后找对象时候怎么搞?”她还想来一番说教。
“那您老人家倒是老实本分了,可结果又找的什么人呢,还不是没过几年就留了一屁股债然后散伙了,”小女孩反唇相讥,“以前说什么让我好好努力,结果您老人家努力这么多年过上啥好日子了?您还教育我要省着吃省着穿,结果越省越穷越穷越省……”
“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我毫不客气地站到她面前,“就算她给不了你太好的生活条件,那也不是你好逸恶劳的借口!”
“呵,你还给我上课,”她对我也不屑一顾,“你以为你当个警察有多了不起啊,一个月不就那点钱!”
“你现在来钱是快,那你还指望能一辈子这么快么,”我憋着劲要把她驳倒,“要是当中出点意外,别说钱了,搞不好命都没了!”
“那你出门还能给车撞死呢!”她直接顶了回来。
“就算你运气好,但是你这青春饭能吃几年?”到这我还自认为在精神上对她有点优越感,“我怎么样也还是堂堂正正的一个人,而你有这样的历史了以后还能清白么?”
“那你以为你以后找的老婆就清白的?”她还自有一套。
“你不能这么跟人家讲哎,”母亲有些乱了分寸,“我们跟你讲的道理是没得错的哎,你现在可能还不晓得,等你以后可能就……”
小女孩越听越不耐烦,眉头皱紧后干脆冲口而出一句:“吵尼玛吵啊!”
听到这话,那女人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自己女儿,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个自己生养多年的人,早已怒不可遏的我直接从她包里抢出手机,按照之前的记忆解开图案锁:“刚刚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么,马上我们就可以查出打电话的人然后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对了,你手机聊天记录我们也能查到,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知道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你们要干嘛?”那女人惊慌起来。
“没什么,既然她不听你的那我们就只能让她听法律的,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也是她咎由自取,”我心平气和地问老胡,“现在她手机和身份证都在我们手上了,那把她今天的事查清楚应该不难吧?”
“你们要抓她进去啊,”听到这她自感大难临头,抓住老胡的手就求他,“你们不能抓她哎,她小哎!”
老胡一言不发,见不奏效她又挪到我跟前,扯着胳膊几乎是声泪俱下:“你岁数也不大吧,你看看瞧她就跟你妹妹差不多哎!”
望着这失魂落魄的母亲,再看到一旁冷眼旁观的女儿,我紧咬牙关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就在这一刻所有的法律都显得苍白无力。
“给她吧!”老胡指着手机缓缓开了口,这回我照做了,把手机和身份证扔到床上,小女孩没去接,只是在原地凝视母亲。
女人的哭嚎渐渐平息下来,在抽泣间隙还夹杂着不知说给谁听的哀叹:“我这么多年苦下来怎么没得一个讲我好的啊……”
我一时间手足无措,还是老胡上前劝慰她:“我不晓得你们家具体什么情况,但是怎么讲也是母女,以后两个人找时间多把心里头话讲出来。”
“我也想哎,但是我现在又要苦钱又要管她怎么忙得过来呢?”那女人只是叫苦。
“再忙也得管啊,她也不是光成绩好就行的,”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多余。
“我问你,你跟你妈啊有感情?”老胡问小女孩说。
她没说话。
“那她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喝,你也要多关心她对吧?”
这次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话不多讲了,你自己想想看吧,”老胡最后给小女孩撂了几句话后就跟她母亲告辞了,“行哎,没得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那我送你们吧?”她在门口换了鞋。
出门后,老胡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问她:“你女儿这个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有一段时间了吧,”看样子她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有时候我也想问,但她也不讲,然后嘛想想看算啦,她嘛成绩还可以,以后考个大学找个工作再结个婚就行啦,我又能指望她什么呢?”
“可她现在这样就算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说这话时我发觉小女孩正透过门缝窥视我们。
“这我哪块懂呢,她总归不能跟我一样混哎!”她自己也很无奈。
“那你们好好的吧,”老胡丢下这句话后一挥手带我走了。
我们一直被那女人送出大门,直到看见她离开我才不吐不快:“昨天放走一个,今天居然又放走一个!”
“那你现在回去逮啊?”老胡指着那家的窗户反问。
我接不上话,闷着跟他回到车上,老罗依旧骂骂咧咧:“从小不学好,长大啊得了!”
“不一定哦,人家以后搞不好混的妖着呢!”老胡这话又像玩笑又像认真。
“要死哦,现在社会都这么玩啦,”老罗发动开车之余感慨自己已经跟不上趟。
就在回去的路上,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老胡听见后回头看我:“瞌睡啦?哪个叫你拖到现在的呢?你才将要是给她开个证明不就完了吗,反正我在里头也不晓得!”
“那我也不能明知道她要去干那事还不拦着啊?”我觉得自己应该忠于职守。
“你指望你能拦得住啊,”老胡显得已经见怪不怪,“现在这种事不多得很啊,网高头叫什么交的……”
“援交?”我惊讶于老胡居然还知道这个。
“对哎,”老胡进一步说,“你今天是把她拦下来了,那明天她就不出来啦?”
“谁说的,”我不服气地堵了回去,“坏人总归是抓不完的,但是只要我们多抓一个,那坏人就少一个,整个社会不就能往前再进一步了么?”
“那要是都没得坏人了那我们也好下岗啦!”老胡的嘴角上翘起来。
“真有那么一天那大不了我们一起改行呗!”说到这,我和老胡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