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儿,看清楚了!把这些人的嘴脸都记下来!”
说话之人,是一名身着红色武服的年轻女子,她俯身抱住自己年仅五岁的儿子,和他一起透过暗门的缝隙,看着门外。
在那里,一个疯魔一般的红发男人正与十数名武林各大门派的精英高手殊死搏斗——他正是血刀宗的宗主宇文令。
此刻的宇文令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已然是强弩之末,但他脸上却只有疯狂和喜悦——血刀宗的门人皆是如此,嗜血好战、凶残暴虐。
宇文令挥动血色长刀,一刀将一名持剑男子的腹部捅穿,男子立刻口涌鲜血。
“师兄——!”一旁另一个持剑男子发出一声悲嚎。
那被捅穿腹部的男子却是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了宇文令持刀的右臂,然后声嘶力竭地吼道:“诸位……今日绝不能放过魔头!趁现在!”
其他人闻言,又怎么敢错过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纷纷冲上前去,刀剑在宇文令身上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少已是致命伤。
宇文令将已经力竭的男子踢飞,挥刀与剩下的几人再战,口中发出癫狂的嘶吼……
暗门之后,宇文莽苍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只剩呆滞——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群人突然杀进他们家,为什么这群人如此痛恨他们……
红衣女子将一柄用布包起来的长刀塞到宇文莽苍怀里,双眼带泪道:“苍儿,娘亲不能留你爹一个人在外面,你要好好长大,将来为爹娘报仇……”
说完红衣女子起身对两名站在一旁的血刀宗弟子道:“带你们少宗主离开这里。”
“师娘!?难道你要……”其中一名弟子听到红衣女子的话,顿觉不妙想要劝阻。
“快走!”红衣女子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两名血刀宗弟子不再迟疑,其中一人将宇文莽苍抱起,沿着密道逃离,宇文莽苍看着自己母亲抽出腰间佩刀,推开暗门走了出去,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三人爬出暗道,已经身处血刀宗外的虎啸崖,两名弟子抱着少宗主宇文莽苍向山下逃去。
一路上,宇文莽苍瞪大双眼看着四周,平日里他熟悉的那个虎啸崖如今尸横遍野,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也有很多血刀宗的人,不少熟悉的面孔如今都躺在那里,身上、脸上满是血污,已经毫无生气……
“噗嗤!”一支飞箭毫无征兆地射中其中一名血刀宗弟子的腿。
“快看!是魔头的孽种!”
三人逃跑的正前方突然有人喝道,随后一群武林人士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
“师弟,你带少宗主走!我断后!”那名中箭的血刀宗弟子立马回转身,一瘸一拐地迎向追上来的敌人,师兄口中的“断后”意味着什么,另一名血刀宗弟子心里自然清楚,他咬咬牙,转身往回跑。
显然那名中箭的血刀宗弟子并没有撑多久,那些武林人士很快又追了上来,但如今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那名血刀宗弟子只能绝望地一路狂奔……
“噗!噗!噗!”
三支箭射中血刀宗弟子的后背,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被他抱着的宇文莽苍也滚落在地。
“少宗主……快跑……”
宇文莽苍看着最后一个他熟悉的人,眼神也渐渐涣散了……
他茫然无措,看着那群血洗了他整个宗门的大人们已经越来越近,他只好抱着怀里的刀继续一路狂奔,随后脚底一空,他的身躯就开始急速下坠——血刀宗年幼的少宗主从虎啸崖跌落。
“噗通!”
宇文莽苍跌进虎啸崖下冰冷湍急的深涧之中,水流灌进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却无法呼吸……
“哈——啊!!!”
宇文莽苍猛地睁开眼睛,视野中一片昏暗,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在水下:“原来又梦到那个时候了啊……”
然而就如方才的梦境中一样,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腐朽的气息,同样令人窒息。
“不过与这梦境比起来……”宇文莽苍抬头看向四周,昏暗的空间内只有几个火把提供着微弱的光亮,他所处的房间只有几米见方,三面都是岩石堆砌而成,剩下的一面则是一根根铁柱排列而成的栅栏——是的,宇文莽苍正身处一间地牢之中。
而宇文莽苍本人,此刻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牢牢地束缚在石墙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我此刻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宇文莽苍淡淡道。
数日前,任天派。
石周妩在登云山山脚下与洪钰儿分开了,洪钰儿得把送完货的事情跟她阿爹汇报一下,而经过昨晚的事情,石周妩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行,否则他觉得他都无法跟以前一样好好面对钰儿了。
就像从樊州城回来的时候,石周妩感觉浑身不自在,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也多亏了钰儿大大咧咧地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不然气氛就更僵硬了。
石周妩边感慨着边往山门走去,突然发现山门那边,远远地有一群人往自己跑来——全是任天派的女弟子!
“这次大家怎么出门来迎接我了!?”石周妩震惊,而且他仔细一看,还全是师妹!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自己一个人去宣传门派的举动感动了大家?不不不,自己之前还去赢了个比武大会的冠军呢,也没见师弟师妹们感动啊……而且如果是被感动的,为什么只有师妹没有师弟呢?
难道自己的男性魅力突然散发出来了?石周妩心头一动,说得通啊,所以只有师妹们上来迎接我,虽然理由还不知道……
“你终于回来了。”这时,石周妩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他回头看去,宇文莽苍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石周妩瞬间明白了……
“来,战个痛快!”宇文莽苍继续喊道。
“我说你啊,我才刚回来诶,好歹让我休息……”
石周妩话还没说完,就被涌上来的师妹们一把推开。
“宇文少侠,快来我们门派坐坐!”
“宇文少侠,肚子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给你!”
“宇文少侠,山路难走我来扶着你!”
……
任天派的女弟子们叽叽喳喳地冲向宇文莽苍,结果最前头推开石周妩的那名女弟子似乎为了推开她的大师兄,身体失去了平衡,后面接踵而至的姑娘们纷纷撞在她身上——可怕的事发生,整个师妹队伍在陡峭的山路台阶上失去了平衡,黑压压的一片压向了下方的宇文莽苍……
一刻钟后。
石周妩搀扶着宇文莽苍走上了任天派的山门,一大群任天派女弟子一脸歉意地跟在后面。宇文莽苍一手撑着自己的腰,身体颤巍巍的,脸色也很难看——刚刚多亏了宇文莽苍凭借扎实的武学功底稳住了倒下来的任天派师妹堆,不然任天派今天可能会有一大群伤员弟子。
不过代价就是宇文莽苍的腰闪了……
“啊哈哈,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切磋了呢……”石周妩苦笑道。
“……”宇文莽苍黑着脸沉默不语。
其实石周妩心里还挺高兴的,自己刚赶了那么远的路回来,实在是没心情陪宇文莽苍比武,而且可能是出于嫉妒心理吧,看到受姑娘们欢迎的宇文莽苍倒霉,他心里有点小开心。
石周妩一把推开院门,高兴道:“师父、师弟师妹们,我回来……”
“啪!”
石周妩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是双眼传来的刺痛和鼻子闻到的墨香——“啊啊啊!我的眼睛!”石周妩惨叫一声。
等等!这熟悉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难…难道!?”
任我游的声音传入石周妩耳朵:“哈哈哈,周妩你回来啦!快擦一擦!”
石周妩摸索着接过任我游递上来的毛巾,赶忙擦掉脸上的墨汁——果不其然,四大高手之一的断墨书生,洛清池正拿着毛笔在院内挥笔疾书,只不过这次拿的毛笔尺寸是正常的。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儿?为什么他比自己先到任天派啊?石周妩满头问号……
任我游兴奋道:“你可知那位是谁?他可是断墨书生洛清池!我正请他给我们任天派写个新匾额呢!”
“我还真知道……”石周妩心中暗暗吐槽。
“哈哈哈,你小子也真倒霉,人家写个字都能……”任我游正幸灾乐祸,后脑勺“啪”地一声被一摊墨汁击中。
“……”
“……”
师徒俩相视无言,气氛凝固。
这时洛清池收笔道:“任掌门,洛某写完了!”
“哈哈哈,有劳有劳!”任我游故意大笑掩饰尴尬,招呼众弟子一起上前道,“徒儿们,这可是断墨书生洛清池的字,大家好好欣赏欣赏!”
“任掌门过奖了。”洛清池谦虚道。
“哈哈哈,洛大侠谦虚什么!”任我游高兴地拿起宣纸一看,然后他的表情、以及他身后所有任天派弟子的表情都是一僵:“……”
宣纸上,“任天派”三个大字写得跟鬼画符一般……
也只有石周妩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没有其他人那么惊讶,毕竟他昨天才见过洛前辈的书法之“精妙”……
“任掌门,如何?”洛清池见大家都没声音了,询问道。
“啊!?”任我游听到洛清池的话,猛地惊醒,“好…好字!不知不觉看得陶醉了!”
石周妩上前招呼道:“晚辈石周妩,见过洛前辈。”
洛清池闻言转过头,笑道:“你就是任掌门的大弟子啊,听李盟主说你夺得了雏鹰大会的冠军,今日路过此地,特来会会你这少年英雄!”
“诶嘿嘿,前辈言重了。”石周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洛前辈这次来平驰城附近是要办什么事?”
“听闻平驰城附近有魔教余孽活动,所以过来看看。”
“不愧是四大高手中最有侠义精神的洛清池前辈!”石周妩闻言不由地心生敬意,但他突然意识到一点,“等等,魔教余孽……”
“喂!既然你是四大高手之一,那你应该很强吧?”
洛清池闻言转向一侧,宇文莽苍一手持刀、一手撑腰冷声道:“我们切磋一下!”
石周妩扶额,魔教余孽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闪着腰,简直待宰羔羊……
洛清池微微皱眉,但只是在不易察觉的一瞬之间,他转头询问任我游:“任掌门,这位是?”
“哦,他不是我的弟子,他是……”任我游挠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宇文莽苍,但至少他还没把宇文莽苍和洛清池口中的魔教余孽对上号。
“我叫宇……呀啊——!!!”
宇文莽苍上前正要报出自己的名字,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被石周妩猛地一拳打在腰上,剩下的话硬生生变成了惨叫。石周妩擦了擦汗,还好自己眼疾手快,要是让洛前辈知道宇文莽苍的姓氏,难免会联想到魔教世家宇文一族。
这宇文莽苍虽然性格怪了点,但感觉也不是坏人,石周妩可不想看到他被洛清池给就是刚刚情况紧急,自己下手似乎没控制好力道,不知道宇文少侠的腰要不要紧……
“俞……丫丫?”洛清池没明白状况,疑惑道。
趁着众师妹惊呼着冲上去搀扶疼晕过去的宇文莽苍,石周妩赶忙拉着洛清池远离宇文莽苍:“啊哈哈,洛前辈不必理会他,就是我的一个损友。”
“原来如此~”洛清池微笑着点点头,但又突然问道,“石少侠和这位损友很熟吗?”
石周妩一惊,洛前辈还是起疑了?于是索性扯了个谎道:“还、还蛮熟的啊……啊哈哈哈……”
洛清池点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任我游也意识到了洛清池似乎意有所指,问道:“洛大侠,有什么问题吗?”
洛清池抬起头稍加思索,说道:“任掌门、石少侠,借一步说话。”
石周妩和任我游对视一眼,跟着洛清池走出院子到了山门下。
“洛大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任我游道。
“好,洛某就直说了,”洛清池表情郑重道,“实不相瞒,洛某在那个俞丫丫少侠身上闻到了一股异样的血腥味。”
“血腥味!?”石周妩和任我游闻言都是一惊。
“石少侠,我不清楚你跟俞少侠交情究竟有多深,”洛清池面朝石周妩说道,“就权当洛某多嘴一句,以防万一还是对他小心为妙。”
听了洛清池的一席话,石周妩愣住了——这么说起来,他对宇文莽苍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宇文莽苍魔教世家的出身石周妩是听师父说的,另外他本人则是个痴迷于挑战各路高手、渴望不断变强的武者——石周妩对宇文莽苍的了解仅此而已……
难道这个宇文莽苍,其实真的是个危险人物!?不,他本就是魔教出身,是个危险分子也是情理之中啊……
“多谢洛大侠提醒!”任我游开口感谢道,将石周妩的思绪也带了回来。
洛清池点头回应,随后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洛清池便称时间不早告辞了。
见洛清池下山而去的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石周妩才开口问身旁的任我游:“师父,宇文少侠的家族,你了解多少?”
任我游少有的露出一脸肃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却是没有直接回答石周妩的问题:“当年,三大魔教为祸武林,无数无辜之人丧命于他们之手。十六年前,上任武林盟主仇尚青召集三位魔教门主谈判,没想到的是,谈判以仇尚青所在的崩山派数百弟子被杀收尾,仇尚青也死于非命,崩山派几乎被灭门。崩山派被灭门的惨案彻底点燃了武林正派人士的怒火,几乎当时所有的武林门派都联手起来,集结了近乎门下全部的精锐,历时数年才剿灭了三大魔教。”任我游竖起三根手指,“三个魔教,也就是三个门派。仅仅为了剿灭这三个门派,武林正派中数千精英殒命……”
任我游转头看向石周妩,眼神满是沧桑:“当年大战中屠戮最多武林正派人士的,就是十三年前被剿灭的、由宇文世家建立的血刀宗。而取了仇尚青性命的,正是血刀宗宗主宇文令……”
“血刀宗……宇文令……”石周妩有些失神,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太不把“魔教出身”当回事了……
无论是对于整个武林,还是对于宇文莽苍本人来说,“魔教”二字都是沉重无比的……
“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何不将我的身份告诉断墨书生?他要找的不就是我这样的魔教余孽吗?”宇文莽苍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宇文莽苍站在院门口,表情还是那么冷淡:“反正能和四大高手交个手,我求之不得。”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任我游一撇嘴,恢复平常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我是怕你被打死在我门派里,会害我们沾上晦气!”
任我游丢下这番话,便往门派内院走去,顺便哄散趴在院门口听八卦的众弟子。
宇文莽苍也没把任我游的话当回事儿,走到石周妩身边,道:“石周妩,等我腰好了再找你切磋!”说完便打算下山。
“宇文少侠。”石周妩突然开口叫住宇文莽苍。
“怎么了?”
“你……究竟是善是恶?”
“善又如何,恶又如何。”
“……”石周妩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希望你是善。”
“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啊哈哈,”石周妩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这次去樊州城,我认识了一位兄台,他告诉我了一件事……如今是个好时代,一个魔教中人也有机被世人接受的好时代。宇文少侠,我相信你会选择正确的道路的。”
石周妩说完,将手中那本册子扔向了宇文莽苍。
“相信我会从善吗……”宇文莽苍心中暗道,他对自己是善是恶从未在意过,但眼前这个叫石周妩的男人对他一厢情愿的信任,却让宇文莽苍的心中略微起了波澜。
他有些好奇地翻开这本册子,里面的内容是关于修心养性的?端正品行的?还是直接劝人从善的?
“……”
宇文莽苍只是稍稍翻看了几眼,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泛起了几丝红晕。
“啪!”
他一把把那本册子扔到石周妩脸上,怒斥道:“石周妩,虽然你武功了得,但你果然是个龌龊下流的好色之徒!”
宇文莽苍发现那本书籍中记录的全是一些男女交媾之事,而且图文并茂简直不堪入目!没错,那本册子正是阴阳双修合欢教的秘籍——《男女双修妙法》。
宇文莽苍额头青筋暴起——相信我会选择正确的道路?这个石周妩到底是想让我走上什么奇怪的道路啊!
石周妩也是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解释:“啊?咦?不是!我不是要你看这本书啊!这书只是和那位兄台相识的纪念啊!你听我解释啊!”
“多说无用,下次再一较高下吧!”宇文莽苍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唉……”石周妩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名声真的是要越来越臭了……
“大!师!兄!”
突然背后传来一名师妹的呼唤声,石周妩疑惑地回过头去,只见众师妹都恶狠狠地盯着他,慢慢向他逼近。
为首的师妹手里还拿着那本《男女双修妙法》,用恨不得把石周妩撕碎的口吻道:“你到底想给我们家宇文少侠看什么龌龊的东西啊——!”
“诶?诶——!?大家冷静点听我解释啊!”
“住口!你这个色!魔!大!师!兄——!”
“不…不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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