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妈。”唐楚楚有低血糖,每天早上起床刷牙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踩在轻飘飘的棉花上。
“小楚,饭在锅里,我赶时间,不和你一起吃了啊,对了,别剩饭,我回来要吃老李头家的胡辣汤。”这就是林秀芝,一个为了赶在其他老头老太前面领到免费保健品,连早饭都可以推迟一小时吃,强烈主张爱贪小便宜主义的五十五岁说老也不算老的老妇人。
“别带多多去了,它要睡懒觉,妈?”唐楚楚糊里糊涂地从卫生间探出脑袋,位于她卧室门口的狗窝已经空了,狗粮碗剩着一半粮食,怪不得多多一直对林秀芝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饭吃一半就给狗拎走也实在不太像亲姥姥会干的事……
唐楚楚心塞地缩回脖子,挎着新买的包包下楼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如她所料,沈程砚的车就停在昨晚走的地方,啧,这家伙蛮记仇的。
“早上好,亲爱的。”唐楚楚喜欢在早上对每个熟悉的人问好,态度也说不上多热情,就好像这是生来固有的生理习惯一样。
“早上好,媳妇。”沈程砚乖巧地说。他今天梳了个四六分,头发用摩斯卷向后脑勺,唐楚楚大眼一扫,嗯,今天走的是精神小伙路线,抖音看多了吧。
“要是林女士看到,兴许会以为我换男朋友了。”唐楚楚含笑摸了摸他硬挺的头发。
“好看吗?我专门请教了隔壁的托尼哥。”
“好看好看,简直太好看!”
沈程砚对着她笑得像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不由分说又是一顿亲亲。
到了医院,唐楚楚依旧驻扎内科门诊,今天宁小雨也在,有俩人一起坐镇华英的内科,早会上林锐毫不担心地跟负责前台接待的小黄说:“今天不用提前半小时挂歇业牌了。”小黄憋着笑:“好嘞经理。”宁小雨和唐楚楚对视一眼,默契地一起翻了个白眼。沈程砚和方嘉泽作为外科医生,每天的接诊量几乎是固定的,不需要考量,所以今天早会的内容大体是针对内科门诊做一些说明。散会后,唐楚楚和沈程砚就正式分道扬镳了,他们一个主战场在一楼,一个主战场在二楼。
“楚楚,怎么样?还剩两天不到,激动吗?”宁小雨搂着唐楚楚,几乎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交由她保管。
“是有点,昨天最后一次试了婚纱,感觉还不错。”唐楚楚意犹未尽地说。
“呀!好了,到此为止!看诊去!”宁小雨一想到自己下了婚礼就得去相第五百八十次亲,心情就不太好——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次,但十只手都数不过来是真的。
就在这时,医院门口传来一阵不太友好的骚乱声,小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就被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虽然很生气气到快要掀桌子的地步,但还是耐心地听完来人的话——概括下来就是,她家的狗狗在这里开了药,结果回家吃了药以后死了!
“这位女士我理解您痛失爱犬的心情很悲痛,”小黄绞尽脑汁地安慰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不要闹事,因为等候区那里已经有几位患者主人了,闹起来场面不会好看,所以语气尽可能地柔和,“但是我们医院是有正规职业牌照的,我们的执业医生也都是有证的,不会存在医生素质不合格的问题……”
“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用没用的犊子!”来人是位身高一米五气场一米八的大妈,此刻她那保养得当的手指差点就戳到小黄眼睛里去了,“你给我好好听着,我的狗昨天在这里看了诊开了药,医生说我家狗只是简单的肠胃絮乱外加有点感冒,所以我们只开了点益生菌和感冒药就回去了,结果是,我家狗狗今天早上突然一动不动了,我一摸,身上已经没温度了,听懂了吗?我说的是人话吧?现在,立刻,叫你们经理和那位医生出来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闹死你们!”
“好的,我现在叫经理,您先别激动好吗?”小黄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昨天坐门诊的内科医生只有唐楚楚,看来今天这事八成跟唐医生脱不了干系了,只是唐医生的门诊满意度很高,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故?
“我的狗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你跟我说,让我别激动?你觉得可能吗?”大妈气得脸红脖子粗,正好林锐过来了,小黄赶快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他,“林经理,这位女士说她家的狗昨天在我们这里开了药,结果回去吃了以后死掉了。”
“这样,我是经理,我能做主。您跟我来,我们里面说,在这里闹谁都不好看,您看行吗?”林锐不愧是谈判的一把好手,也不虚他大学做了四年的主辩手。
“行。”大妈气哼哼地走在前头。
林锐转头不忘对小黄说:“叫唐医生来我办公室。”
“死掉了?”唐楚楚震惊,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可能,那只泰迪我记得,它是盐分摄入过多导致的肠胃絮乱,怎么可能……”看了眼同样焦灼的小黄,唐楚楚皱着眉呼了口气,“你让小雨多盯着点,我上去一趟。”
“好,唐医生,那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小黄胆战心惊地看着唐医生一甩白大褂下摆的洒脱背影,在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经理办公室,林锐先给这位自称姓焦的女士倒了杯热水,在心里斟酌了下言语后才态度极好地开口:“您方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再仔细给我讲一遍吗?”
焦女士看这位经理态度不错,也就消了三分气,慢慢地又把事情的来回讲了一遍。刚讲完,唐楚楚就敲响了门,对林锐点头示意了一下进了办公室,可屁股还没挨到凳子,身体倒是被突然扑过来的大妈推得一个趔趄,其实她战斗力不弱,跆拳道黑段,女子防身术也精通,但因为刚刚没防备,脑袋差点撞到桌角去。
“庸医!害死我家狗狗!你赔我!我家狗狗跟了我十几年,你竟然这么对她!你还是不是人啊!”
“焦女士您别激动,这里是医院,您也是文化人,既然来这里就是解决问题,怎么能推人呢?”林锐赶紧把焦女士拉开,把她好说歹说劝回了沙发。
如果说唐楚楚进来之前心里还抱有那么一丝同情心,那么现在,当她重新坐在这位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推人的大妈面前,那仅存的一点怜悯也被理智驱散了——她正襟危坐,目光犀利,说出的话听上去也有那么一点咄咄逼人:“麻烦这位女士您先弄清楚一件事,昨天是我接诊了您家的狗不错,但我开的药下的诊断都是经医院盖过章的,有化验单和X光片为证,是不是误诊一目了然。您说我是庸医,害死了您家狗,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证据,那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诬陷,我保留以法律起诉你的权利。”
忘了交代,唐楚楚辅修过法律,对民事诉讼这块比较懂。
“呵呵,你听,经理你听听这个庸医在说什么?还要起诉我?你害死我家狗还要起诉我?天哪!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的狗死了,医生竟然要起诉我???真可笑啊!”焦女士怒气值抵达了顶峰,冲过来又要做出打人的架势,这次林锐没拦着,因为唐楚楚已经解决了——她只是抓着这位大妈的胳膊别到身后,这位大妈就一丝都动弹不得了……这是需要拉架的场面吗?林锐望着眼前胶着的两个女人,头疼不已。
十分钟后,焦女士和唐楚楚被分开,焦女士被林锐带到会议室调解情绪了,唐楚楚就待在经理办公室里等结果。
从刚刚从小黄嘴里得知这件事到现在和大妈干了一架,唐楚楚的脑筋就没有一刻不是在回忆昨天看诊过程的,她的记忆力很好,一般三天内的看诊情况都能熟练地回忆起来。她再三确定,那位泪痕很重的小泰迪绝对是简单的肠胃絮乱加普通感冒,她的诊断和处方毫无问题,根本不需要为小泰迪的死亡负任何责任,只是,这小泰迪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一小时后,沈程砚下了手术台得知此事,赶忙到经理办公室找唐楚楚,却在门外听见他们吵架。唐楚楚和林锐是大学同学,平时关系不错很少吵架的,可现在……沈程砚决定还是不要贸然进去了,有时候打断别人的吵架也是一种不礼貌。
“你要不要再回忆一遍,那天你对小泰迪的处置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
“我有没有问题你很清楚,林锐,我们共事几年了你现在问我这种问题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患者家属咬定是你处方下错了,现在跟我们索要公开道歉和赔偿,你知道多少吗?五万,五万啊,五万够买一百只泰迪了!”
“这钱不能给,你看不出来吗?她摆明了是来讹人的!我敢发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