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潞城的春天来得很迟，到四月份才露一点头。而城里的小动物们频频因感冒发烧前来就诊，和人类医院一样，春季是传染性疾病普发的季节，这点在动物界也是通病。
华英宠物医院，坐了标准工作时制八个小时门诊的唐楚楚终于迎来了令人激动的下班时刻，而此时此刻，她的未婚夫沈程砚还在二楼手术室为今天最后一位小患者动某个部位的刀子。唐楚楚上楼的时候，看到小患者的主人正泪眼汪汪地守在等候区，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就忍不住上来哭诉一下，唐楚楚也不例外：“我家菊菊可怕疼了，医生你说做了绝育他会不会恨我啊……”
“不会的，”唐楚楚拍拍她肩膀，在她投来希望被安慰的眼神时像个毫无感情的治病机器一样上下动了动薄唇，“麻醉没消时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麻醉消了以后来不及恨你只顾着疼了。”
“哦，好吧。”主人哀怨地坐回沙发，扁着嘴继续盯手术室紧闭的门。
唐楚楚因为等人，所以也坐在等候区，虽然挨得很近，但主人有了前车之鉴，再也没找她求安慰了。
“菊菊家属在吗？”护士推开门叫道，手里的小盘子里盛着一团不明肉体，像猪肉摊上摆的碎肉块，圆圆的，两边很对称，主人马上扑过去，泪眼朦胧地接过盘子看了看：“我在我在，这……”
“这是菊菊的蛋蛋，已经完整地割掉了。等下缝合好就会把菊菊抱出来，耐心等一下，很快的。”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护士此举意义只是为了给家属看一眼蛋蛋的模样，所以还没等主人从悲伤地情绪抽脱出来就又进去了。
“天哪，医生，你看到了吗？那东西，长得好别致啊~”主人一回头，对着唐楚楚破涕而笑。“是啊，挺别致的。”唐楚楚挑眉，被她的形容词逗乐了。
十分钟后，护士抱着菊菊出来了，紧跟其后的沈程砚隔着护士跟起身的唐楚楚挥了下手：“我去换下衣服，等我。”唐楚楚鼓鼓嘴，自己坐这儿半天不就是为了等他吗。主人抱着咧着舌头的瘫软猫咪半哭半笑地走向监护病房，一般做了绝育的小家伙都要在那里待上一个小时，等确认麻醉过后依然完好才会交由主人带回家。
“等很久了吧？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就多接了一台……”沈程砚把车从宠物医院附近的停车场开到医院门口，唐楚楚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的时候沈程砚边替她绑安全带边说。
“嗯，等很久了，跟陈姐约好的时间都过了二十分钟了。”唐楚楚任由男人结实的手臂在自己面前蹭来蹭去，忍不住咧开嘴角，“你这是揩油还是绑安全带？”
“都有吧。”沈程砚回过头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我的错，等会儿我们请陈姐吃夜宵。”
“好，我要吃小龙虾。”唐楚楚一听今天有夜宵吃，白天的疲惫都一消而散了。
“没问题，人工导航开始吧。”沈程砚笑道。
“讨厌，去那么多次婚纱店都记不住位置，笨啊！”唐楚楚娇慎道，与在陌生人面前不同，在沈程砚面前她一点都不高冷，就连面对病患时的理智都荡然无存。
“还不是想听你指挥……”
……
十分钟后，车停在亚丹婚纱楼前的车位上，两人从两边下车，在车头默契地搂成一团一起向灯火通明的商铺走去。
“小唐，小沈，你俩可算来了，当医生就是不容易啊，连试婚纱都会迟到~”陈姐是雅丹婚纱楼的经理，在这家店做了十几年，长期的待客经验使得她总能在客人一进门就热闹自如地寒暄起来。
“真的抱歉，陈姐，今天特殊情况，”唐楚楚歉意地比划了下手，看到沈程砚冲自己机智地眨了下眼睛，便立刻领悟其意，“我们是今天最后一个来试婚纱的吧？”为等下的抱歉夜宵做准备。
“可不是嘛？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试了哟！日子快到了吧？第一次做新娘子，激动吧？小沈你在外面稍等会儿，更衣间可不是男士们的地盘哟！”陈姐说话的功夫已经让店员把婚纱拿到更衣间去了，唐楚楚跟着她进去，声调在看到雪白的婚纱时不由得微微提高了些，“陈姐，一会下班我们捎你一程，一起吃个夜宵，怎么样？这几个月都是你在帮我们弄婚纱的事，辛苦你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俩认识四年了都，不过你别说，我这肚子还真有点饿，一会吃什么？”陈姐笑得前俯后仰，实在真性情。四年前若是没有在街头遇到被车碾伤腿的她家狗，唐楚楚和陈姐的这份交情不会延续至今。
“小龙虾怎么样？”唐楚楚“哎哟”一声，“陈姐，我是不是胖了？胸口这里比上次紧了不少。”
“恐怕不是胖的事吧？”陈姐不怀好意地哼哧了几声，在唐楚楚慎怪的腔调下正经了一些，“听姐的，你一点都不胖，这样，让师傅给你修一下，多简单的事，大惊小怪。”
“谢陈姐，那今晚的小龙虾我就放心吃了！”在店员和陈姐的协助下，唐楚楚终于穿好了这身洁白的婚纱，这款以吊带出众以腰间镂空亮眼的婚纱是来自陈姐认识的一个小众设计师，起初摆在店面的角落里无人问津，但唐楚楚第一次来看婚纱就看上它了，说它是件有故事的婚纱，跟别的肤浅的婚纱不一样……
“小沈，你的新娘子出来喽~”陈姐掩面微笑，看着客人们穿上婚纱的样子，她总能感受到自己当初结婚时的满心欢喜劲。
“我们家那位都看过很多遍了，这次应该没什么感觉了吧？”唐楚楚小心翼翼地在偌大的全身镜前站定，店员替她放好裙摆，在一旁星星眼：“好漂亮，腰好细，皮肤好白啊！”
虽然知道恭维的成分多一些，唐楚楚还是乐弯了眼角，沈程砚此时已经走过来，在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两人的目光于镜中交汇，纤细窈窕的女人身和高大健硕的男人身般配得令人眼红，情侣间的气质竟也动人得不成样子。
“很漂亮。”沈程砚说完这句话，他和唐楚楚的耳朵都红了。后者撒娇地捏他脸：“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这次就不能有点新意么？”
“新意，”沈程砚沉吟道，“那就，你穿婚纱的样子真美。”唐楚楚噗嗤笑出声来，这个笨蛋一样的理科生。
陈姐也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再秀恩爱赶你们出去了啊，瞧把我们新来的小姑娘都逗脸红了。”被点名的店员赶快摆手：“我没有，哪有啊，我孩子都两个了。”唐楚楚挑眉，明明是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没想到结婚这么早。
吃完小龙虾把陈姐捎到她家路口，唐楚楚能明显地感觉到沈程砚开车的速度都慢了好多。
来到小区门口，沈程砚磨磨唧唧不肯熄火，借口找了几个，最后还是被唐楚楚揪住耳朵拉近警告：“婚前不老实，说，是不是想被丈母娘打？”
“媳妇，我真不想放你回去。”沈程砚红着脸说，车厢里的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好啦乖，没剩几天了，办完婚礼我们就彻底没有距离了，你还不抓紧时间享受一下未婚男人的独居时光？”唐楚楚话虽如此，其实一颗心也痒痒的紧，但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个唱红脸有个唱黑脸，不然以后小孩都不好管。
“我不想独居，我是有媳妇的人我不想独居。”沈程砚耍起赖的模样任唐楚楚心再硬都会被融化，怎么办？早知道不让他陪自己试婚纱了，就知道他会按捺不住……
“听话，明天还得上班呢，我算算时间，周四，周五，还有两天就到日子了，乖，就两天，你一定可以忍过去的，对不对？”在唐楚楚的努力说服下，沈程砚终于不情不愿地把车开走了，临走还不忘索要了好几个亲亲，唐楚楚都快呼吸不上来了，才被依依不舍地放开。
啧，男人真是个好色的动物。唐楚楚撇嘴然而内心欢喜地摁下了电梯上行键。到家时客厅的灯已经熄了，屋里没有一丝声响，看来今晚没有连播的狗血爱情剧。唐楚楚在玄关动作轻巧地换鞋，顺便和多多玩了会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正准备起身，林秀芝幽灵一样从卧室内探出半个披头散发的脑袋问。
“哎呀吓死我了！”唐楚楚一个激灵把多多的jiojio踩痛了，于是一边安慰都五十斤了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孩子的大金毛一边跟林秀芝不满地嘟囔，“妈你说话之前能不能给我提个醒？你这样我魂都没了！”
“怎么提醒？要我给你rap一段吗？哟哟切卡闹……”林秀芝悠悠地晃起来，若不是灯开着，她不修边幅的样子真像低配版的贞子姐姐。
“停，妈，那是切克闹，不是切卡闹，”唐楚楚把多多领到自己屋里，“今晚多多宝贝跟妈妈睡好吗？姥姥说不好rap，多多不喜欢……”
……林秀芝抽了抽嘴角，啪地关门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