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失而复得
也氏2020-03-03 23:024,831

  郁垒早已结束了屋内的混战,悄悄潜伏在了门边,默默地看着外面的形势。此时更是听出了夕惕言外之意:里应外合,就等那人现身便可出手将其拿下!

  “我无意伤你,可门边的小朋友好像要置我于死地啊。”从墙外传来男子的说话声,在这干燥无比的环境中,声音依旧十分清澈。

  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会是无咎吗?夕惕片刻犹豫,随后立即发觉自己真是可笑之极。怎么可能是无咎!她十年前就不在了,人有相似,声有相同罢了!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却完全平静不下来。即便完全看不到希望,他还是会偶尔幻想,那个人有没有可能还活在世上?尽管当初是他亲手为故友下了葬。

  “你说谁是小朋友,啊??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我保证不打死你!!”郁垒是个暴脾气,哪里忍得了别人这样讲他。随即骂骂咧咧地走到了庭院中,气呼呼地在院墙周围四下张望,却没瞧见半个人影。

  “郁垒!”夕惕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片刻,一道铁钩自墙外飞入,死死地挂在墙沿,铁钩上拴着绳索,垂在围墙外侧,过了许久,凡九才慢慢地沿着绳索攀了上来。只见他立在墙沿上,并不开口讲话,沉沉地喘着粗气,夕惕和郁垒抬头望他,却只能看见月夜背景下一个消瘦的身影。

  凡九轻轻地吹了声哨子,那些原本围住夕惕的人们,跌跌撞撞地散开来去,接连趴在墙角边的地上,层层叠叠地堆摞起来,直到房檐的高度才停下。这些人在凡九的操控下,如同傀儡般搭成了稳固的人梯!只见他单手端在胸前,单手背在腰后,沿着人梯缓缓走下,步伐轻轻柔柔的,体态也轻盈,若非他开口说话是男声,必然要认作是个姑娘!

  “好重的血腥气!”郁垒收起了方才戏谑的神态,眉头紧皱,瞬间严肃起来。

  夕惕从他方才的行为猜测,此人不会武功,可以幻术控制傀儡,应是以邪道立身。这些特征愈发地让他心慌,其故友无咎是顶级的用毒高手,同样也不会武功,跟面前之人完全相符。只是面前这个人身形瘦削见骨,气度全然不似那个快意恩仇的少年,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刻薄与冰冷。应该不会是他吧?

  神游间,凡九已踱至夕惕面前,向他微微颔首致意,环顾四周后又将视线重新定格在夕惕身上,轻声道:“钟公子,别来无恙。”

  夜风吹落散开的面纱,热血沿着冰冷的利刃流下。

  匕首在身体里冰冰凉凉的,后心口撕裂般的痛,胸腔翻涌起阵阵血腥,整个鼻腔和口腔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嘴角流了出来,挂在脸上黏糊糊的。应该是血吧,他这样想着。

  他记得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就被人捅了刀给打断了,要做什么来着,面前这个人哭什么呢,哦,想起来了,我原来是要给他擦眼泪的啊。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洁白的帕子,还有面前这个剑眉英目的翩翩公子,突然回想起了刚才没做完的事。他缓缓伸出手,拭去那人眼角的泪水。他勉强提起精神,苍白的嘴唇刚在平静的面颊上留下微微上升的弧度,随后便再也支撑不住这具虚弱的身体,只感到四肢麻木双眼漆黑,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他感到有什么人接住了自己,以至于没有摔到冰冷的地上。啊…任务失败了吗?想我九司钥纵横圣祭司七年,还未尝有过败绩…

  “无咎!”

  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夜空,惊起的乌鸦轰然散去,躲在树上的四个黑衣人却似乎并未受到惊扰,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戒备着,监视着晋阳府内的动态。庭院中只有三个自由活动的人,白衣男子抱着凡九跪在地上,方才背后捅刀的男子仍在原地,其余的几十人面向他们三人围成了圈,如同操线木偶般僵硬地立着。

  良久,四个黑衣人中才有人打破沉默,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是死了吗?”

  “只要那些人不动,就说明他活着。”说话的这个人跟着九司钥有段时间,表现得相对较为淡定。话音刚落,原本定格的那些人纷纷开始活动手脚,迅速形成两伙人对峙的局面,眼看着就要兵刃相接。

  在场的黑衣人看到这番景象,瞬间傻了眼。纷纷开始怀疑人生,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从无败绩?就这?!这…也太脆了吧?!

  九司钥已死,剩余的刺客没了主心骨,哪还有什么作战策略可言,不过是残兵乱将罢了。仅剩的几个刺客也如同失智的鸟兽,抛下烟雾弹后飞快地逃散了。

  “蔡郁垒你疯了吗?!”夕惕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声喊道。

  随着人群散去,刚才在背后刺伤无咎的郁垒,刺客正站在夕惕面前,怔怔的望着地上的两个人,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更没想到自己用断魂刀刺伤的这个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无咎——那个刻在夕惕千百回流转的墓碑上的名字。

  可是那个人不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郁垒心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和警惕,郁垒冒着被夕惕责骂的风险问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可都是圣祭司的爪牙,你真的确定,他是那个过世已久的无咎吗?”

  “你用的什么兵器?”夕惕不答反问,噙满泪水的双眼投来热切的目光。

  郁垒稍微有点犹豫,他不敢告诉夕惕实情,但也不想骗他,只说了句“死不了。”让他宽心,避开了兵刃的问题。

  郁垒并非多疑之人,他怀疑这个所谓无咎的身份,自有他的道理。但这次夕惕确实没有错认故人,这个九司钥的的确确就是夕惕毕生知己——樊无咎,至于凡九这个名字,是他为了隐匿身份进入圣祭司瞎编的。

  刀是郁垒捅的,他自然有符咒可以止血。无咎身材瘦小,体重甚至比寻常的姑娘还要轻,夕惕毫不费力就可以将他稳稳地背在背上,纵身跨跃上马,对在场众人吩咐道:“立即返程,回岐周!”

  由于经年未曾降雨,晋城城郊已是树枯叶落,草木荒芜,空空荡荡的土地上零星地散落着几间茅屋,茅屋内早已无人居住,原本用作灌溉的水渠已经干涸,水渠边还伏着几具牲畜的尸体,皆已瘦削见骨,想来这旱灾之年,百姓早已食不果腹,自身难保,皆卷了所有的吃食细软,弃家迁徙各觅生路,哪还能顾及牲畜,只能是白白等死罢了。

  仓促的马蹄声划破黑夜的宁静,夕惕现在完全没心情查别人的案子,只想着赶紧送无咎回去找大夫。居然连兵权都破天荒地一股脑全丢给郁垒,自己单枪匹马带着无咎连夜赶路回了岐周。

  “我们就这么走了,回圣祭司要怎么向贞人交代?”

  “交代?就咱们家那个战五渣司钥,自己作死谁护的住?他自己不老老实实躲着,非要冲出来,怪得到我们头上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等大不了就是一死,可若是不能按时回去复命,我等一家老小还要不要活!”

  不日后——朝歌,圣祭司。

  听闻九司钥的死讯,贞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完全只想杀人泄愤。看着地下跪着的几个残兵败将,只想将他们统统拖出去,丢到化身池中,化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若现在便处死了他们,晋城之行便是彻底一无所获,贞人想到这里,强行忍耐杀人的冲动,将怒火对准了面前的桌子,拍得稀碎稀碎的只剩下渣滓。

  几个龟壳沿着脚下的石阶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仰面打着转,上面还刻有占卜吉凶,天象运势类的符号。那几个跟随无咎出任务的刺客老老实实地跪在贞人脚下,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贞人在石阶上怔怔地立着,五官扭曲成难看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挪到他那把贴满了各种符文的椅子上,没骨头似的瘫着,脸色依旧阴沉。立侍左右之人皆屏息凝神,生怕惹得他不快便丢了性命。

  贞人是帝辛手下深得信任的臣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表面上是掌管国家的占卜祭祀等事宜,实则却在暗中统领着圣祭司。

  圣祭司成立的初衷,只是为帝辛暗中豢养刺客提供方便,后来由贞人接手后,才逐步扩大了规模。豢养刺客的同时招揽各种能人异士,在暗中为帝辛做事。

  圣祭司分编为数十个分部,每个分部由一名司钥统领,直接与贞人或帝辛对接,以确保信息不被泄露。但圣祭司戒备之森严还远不止在信息方面,对于手下的刺客,更是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没日没夜的训练,残酷的选拔制度,每次选拔都是非胜即死的较量,只是为了留下最优秀的刺客、最有用的人才。

  淘汰者、无用者、或是办事不力者,圣祭司不留,也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圣祭司,摆在这些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变强或是死亡,因此,能坐上司钥这个位置的人,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身后背负多少人命,可想而知。培养一名办事得力的司钥需要付出多大的成本,也不难想见。

  “贞人,慕司钥在外求见。”

  贞人摆摆手示意让他进来,头也不愿抬,只是继续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殿门缓缓打开,一缕月光从门缝泄入大殿,贞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已经入夜了,心中不自觉地焦虑起来。殿内缓缓走入一人,说是“走”,却不如说是“飘”来的更为恰当,。这人前进地十分平稳,未曾有任何行走该有的肢体摆动,双手轻叩搭于身前,不一会便行至石阶前。这便是除了九司钥之外最受重用的第二人,慕筱筱。

  他拱手向贞人行了一礼,不待贞人回话,便率先开口道:“九司钥之事,在下已有所耳闻,还望贞人节哀,以大局为重。”

  这人轻轻挑动眼角眉梢,讲话断字断句很清晰,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与轻佻,完全看不出任何悲伤或忧愁的神色。

  贞人本来就愁的脑壳疼,这慕筱筱说话又阴阳怪气,听了教人心烦。办事能力不怎么样,就知道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可他毕竟是冥界的锁魂使,有些事还非他不可,况且他对自己也还算忠心,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娘点就娘点吧!贞人心想。

  只见贞人向地上甩甩袖子,别过脸去,轻瞥了慕司钥的方向。

  慕筱筱登时心领神会,冲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问道:“你们在晋城都查到些什么?”

  “回慕司钥,属下等人查到,奉廷伯和他的夫人都是被自己的长子奉壬杀死的,还有他们的次子奉乙,也于一月前暴毙身亡,司钥用瞳术控制了奉壬,确认这三人之死全是他一人所为。”

  慕司钥略微思考了一番,面露难色,道:“哦?想这奉廷伯向来贤名远扬,最终竟落得被亲子所杀的下场,真是讽刺,可据我所知,奉壬素来风评甚佳,怎得突然转了性子,你们,可有查出个中缘由?”

  那些人支支吾吾犯了难,他们就是在调查奉壬失控原因的过程中,遭遇了钟夕惕等人,还未曾探得缘由便损失大半人马,中途折返朝歌,这本也无可厚非,可若是贞人知晓他们纵九司钥上了前线,不知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因此隐瞒了钟夕惕等人的事,只说九司钥是独自一人时,遭遇强盗偷袭不幸身亡。

  虽然他们声称司钥是被偷袭致死,但是贞人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九司钥不会武功,是靠着暗器幻术在圣祭司立身,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给别人偷袭他的机会,况且临行前他还曾有过吩咐,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九司钥。

  “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你们明白吗?”贞人显然已动了杀心。慕司钥看准了贞人的心思,立即吩咐将这几人投入殿外的化身池中,随后立即在贞人身旁殷勤地问候。

  所谓化身池,凡入池者,尸首无存,魂飞魄散。那几名刺客刚入池,不及叫喊的功夫便断了气,伴随着阵阵开水沸腾的声音,几个大活人便化得只剩血水,殷红的飘在金黄的池水中很是显眼。随后没过多久,血水便与池浆完全混合,再看不出斑点颜色。

  又有几个人的存在从此便被抹杀了。传言被投入这化身池而死之人,永世不得再入轮回,故其又名断魂池。

  处死那几人后,贞人一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沉着脸。这次行动真是太失败了!奉廷伯之死尚有诸多疑点。朝中比干,箕子等人一直对圣祭司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知道此次行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必定会不遗余力劝谏帝辛撤销圣祭司,圣祭司一撤,贞人也将形同虚设,任人宰割!因此,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

  另外,九司钥虽不会武功,却有“千军万马为我所用”之能,在战争中的威力不可估量,素来深得重用,因此每次派他出去做事,贞人都会调派最精锐的刺客随行保护,可是这次派去的人却不知为何没能保住他的得力干将,贞人心中存疑,却也无暇多想。帝辛召见在即,他现在最要紧该考虑的是如何向帝辛交代。

  “你再跑一趟晋城,把那一家人的魂给我带回来。”贞人对慕司钥吩咐道。

  “属下领命!”

  九司钥乃凡人之躯,人死不能复生,事实已然如此,贞人也只有接受。但晋城之事尚有疑点,不能不查,生人这边已经是查不出什么线索了,只盼着慕司钥去带一趟魂,兴许还能查出些什么。

继续阅读:刀枪哪及药草香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且将赤墨染素裳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