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字条你可曾给姜先生看过?”无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郁垒摇摇头道:“还没,这是刚刚鬼差收魂的时候找到的,瞧着上边有锁魂使的名字才上交给我。我瞧着也没什么要紧的,就不麻烦姜先生了,不过其中有一条我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才带来给你看看。怎么样,你觉得会是她吗?”
“按时间来看很有可能,不过要想确认的话,还得亲自去找找看。”
“这个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消息我是送到了,冥府还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娆己我就先带走了啊!”郁垒扯着娆己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入了冥府。
洛洛向来最爱干净,生怕留在玄台会被拉去做苦力,决定先溜为妙,挖地道这么又脏又累的活,还是让夕惕来吧!
三个最能闹腾的走了,只剩下无咎和夕惕两人,周遭瞬间平静下来。
“是无誉的消息?”夕惕问道。
“嗯。”
“你想去找她?”
无咎突然沉默,手中紧紧地攥着字条,双眼呆滞地盯着那几行字,气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无咎才摇摇头,缓缓道来:
“淮夷那么大,姜先生若是存心不想让我找到她,即便我真的到了淮夷,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大仇未报,我不想让她回忆起这段往事,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着,对她来说未必不好。”
虽然嘴上说着不去找无誉,可是夕惕总觉得无咎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如此,好让自己安心。无誉毕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毫无动作就这么等着,实在太不像他的性格。
“你饿了吧?”夕惕注意到此刻早已日过当午,突然转移话题。
“哈?”
“今天娆己不在,看来只能我亲自下厨了!”
“你会烧菜?”
“闲来无事和娆己学了两手,你等着!”
无咎满脸狐疑地望着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和郁垒在鬼方互相确认身份时,郁垒问自己的问题:夕惕的烧饼!
当时还觉得奇怪,郁垒为什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现在才突然明白,自己当真糊涂!孟婆婆即便还在世,怕是也拿不动锅铲的年纪了,那味道诡异的烧饼,怕是夕惕做的!
等等!夕惕刚才说他要下厨?!无咎仿佛又感受到舌尖那股诡异的味道,心中暗道不妙,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得赶紧阻止他!
“夕惕啊,我突然想去街上逛逛,不如我们去外面吃吧?”无咎来到厨房的时候,看到炉火还熄着,暗暗松了口气。
“去外面?”
“嗯。”无咎连连点头。
“那…去换身衣服吧,你记得蒙面。”
夕惕领着无咎到了那家常去的面馆。老板跟他们很熟悉,一见面就热情地上来打招呼:“钟公子您还里边请,二楼的房间都给您留着呢!”
“看起来你们总来这里吃东西啊。”无咎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落座。
“是啊,有的时候娆己不在玄台,我们三个经常出来吃,这家的面不错,来的次数多了些,就跟老板混熟了。”夕惕为无咎倒上热茶。
“平时都是娆己做菜吗?”无咎还真有点好奇,他回来之前玄台的生活是怎样的。
“倒也不是,娆己从前都随先生住在姜府,只是近两年帝辛频繁动兵,最近又准备攻打有苏国,先生诸事繁杂,娆己才在玄台长住。玄台有个烧饭婆子,平时都是她来做,只不过她的手艺比娆己差得远,娆己烧的菜把我们几个的口味养刁了,现在也就只让她每日来做些早点,其余时间都在演武场给将士们烧大锅饭。”
“所以娆己不在的时候,郁垒他们吃过几次你烧的菜?”无咎不怀好意地问道。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好像每次我说要烧菜,他们都会拉着我出来,真要说吃过我烧的菜,居然只有两年前那么一次!”
这就对了!无咎暗搓搓的想。夕惕的手艺,吃过一次,绝对不想再吃第二次,这些年千方百计维护着夕惕烧菜的尊严,真是为难他们俩了。
说起来,无咎刚脱身回到岐周就开始集训,集训还没结束鬼方就出了事,一走就是月余,今日难得他和夕惕同时得闲,有空说说闲话。
“对了,佩儿姑娘今年多大年纪?”夕惕问道。
“十七了吧,我买下她的时候十二岁,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
“你做事向来谨慎,朝歌那么大的产业交给她,你当真信得过?”
“难得今日得闲,不如我给你讲讲佩儿的故事?”无咎说着,轻抿一小口热茶,老板的手艺不错,入口青涩、余味回甘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当年我将她买回来后,原本想直接把她放了,毕竟我留个小姑娘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可是她却主动提出要留在我身边做事。我问她会做些什么,她说会算数,正巧我药材铺里缺个管账的,就让她去帮忙打打下手,结果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垄断了整个朝歌的药材商路,作为入我门下的投名状。”
“十二岁的姑娘,半年的时间…”夕惕不由得生发出由衷的感叹。
“如此难得的人才愿意为我效力,我求之不得。然后我就问她:你想要什么?她跟我说,她要报仇,同样作为骨肉至亲,哥哥被双亲视作珍宝,她却被弃如敝履,她心中有恨。”
“你答应了?”
“她的要求很合理,我没理由拒绝。随后我命人抓了她父母兄嫂到她面前,给她留了匕首、刀剑、毒药、绳索等等,千百种手段任她选择。他们全都吓傻了,我亲眼看着她兄长像狗一般跪在她脚下,趴在地上祈求她的原谅,那两个禽兽哭的鼻涕眼泪混着沙土,毫无尊严地去央求,那个曾经被他们随随便便卖掉的女儿。”
夕惕听后感到十分压抑沉重,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也以为她会动手吧?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可是,这孩子把他们都放了。”无咎轻轻耸肩,撇撇嘴道:“她跟我说,她不想依靠我的力量报仇,她想在我的手下历练成长,直到有朝一日,依靠自己的力量让他们彻底陷入绝望。她复仇的对象不仅仅是那些所谓的血亲,更是曾经那个任人践踏的自己。”
“如果说她是想要借助你的力量复仇,你如今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只手遮天的权力,她怎会依旧效忠于你?”
“个人魅力。”无咎眉眼笑意间透出阵阵清冷,给人以说不上来的感觉,兼具带刺的亲和与温柔的疏离。
“嗯?”夕惕听得糊里糊涂。
“开个玩笑!这姑娘有血性、有胆识,她立誓效忠就绝不会背叛,这点我信得过…你什么表情?虽然我经常用毒来利用别人为我做事,但我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的!”
“我知道,若身边当真无人可信,想必你也很难走到今天。”
“在你回来之前,我对姜先生也是这般信任。”夕惕说着,默默垂下了头。
“你现在依旧可以信任他,在我们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
“虽然早做打算没什么错,但我还是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姜先生他虽然有事情瞒着我们,但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无咎不经意地用筷子戳着碗底:“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姜先生之间…”
“你知道的。”夕惕打断他的话。
“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哪怕你是在利用我。”
无咎沉默了片刻:“不挂你信或不信,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你。”
夕惕欲言又止,嗦了口面彻底把嘴边的话压回去,只剩句轻飘飘的“算你有良心!”
“那看在我这么有良心的份上,是否能请钟大少爷在今日入夜前,把土挖完呢?”
“…”
郁垒带娆己到了冥府,顺利将关押的全部怨灵度化,并在两日内成功将它们送入轮回。至此,怨灵的事情总算是得以了结,可郁垒心头仍有件事情迟迟放不下。
前些日冥府结界被毁,原本应在服刑的祁承琰趁乱逃离冥界不知所踪,此人究竟归属何方尚未可知,如今逃窜离去,不知将闹出多大乱子。此外,自从鬼方之事后,崔珏最近沉默的有些反常,慕筱筱也许久没有动作,不知道是真的伤了元气还是在酝酿新的计划…
自从怨灵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姜先生没有安排新的任务,郁垒自己也不出去接私活,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跟大家说话,整日在房间里闷着。夕惕担心出了什么事,特意过来瞧,结果发现郁垒就松松垮垮地在桌边拄着下巴,双目涣散地空望着。
“郁垒最近都这么发呆吗?”夕惕凑到神荼旁边小声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老大都在想什么,除了娆己每日来送饭会说上几句话,我说话他根本听不进。” 神荼无奈地耸耸肩。
“如今眼看快到年关,姜先生最近应该都不会给我们安排新的任务,可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颓着,得给他找点事做才行。”夕惕自言自语道。
“说到这里,洛洛仙君最近在忙什么?他不来找老大玩,我就得成天在这守着,老大不觉得闷我都快闷死了!”
“天界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洛洛在忙自己的事。”
“天界出事了?那呆瓜怎么样?他没事吧?”郁垒神游多日,听到洛洛的消息,突然来了精神,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刨根问底。